“你知道我会来?”白蔻见赵隐好整以暇的样子,开口问道。
赵隐面上笑意更深,他向前走了几步,从牢房栅栏处伸出手来,掌心摊开,是一只草编的蝴蝶。
他声音里轻轻浅浅的。
“拿着。”
白蔲凝着他,又看向他掌心栩栩如生的蝶,不知他意欲何为。
“拿着。”
男子又催促了一句,白蔲这才将那蝴蝶拿回,还未开口就被赵隐抢先。
“为何会回来?”
这一问毋庸置疑地将白蔲问住了。
为何会回来?她自己亦不知道。
“不知道。”
白蔲诚实回答,却并未见赵隐面露失望,好似已猜到这个答案。
地牢上层陡然落下许多烧着的碎片来,夹杂着火星砸落进牢房一角的干草上,星火燎原,草堆转瞬就燃了起来。
阴暗潮湿的牢房内火红一片。
赵隐却依旧安稳地站着,面上没有丝毫紧张的情绪。
倒是牢房外的白蔲不觉蹙了眉。
女子将蝴蝶塞入袖袋,急忙四下寻找尖利的硬物想要撬开那铁青的锁,然而入目皆是灰黑的浓烟。眼见火势愈大,已有向着地牢下层蔓延的趋势,白蔲用湿冷的袖子掩了口鼻,向着几步远的桌子奔去。
火势极烈,不过眨眼时间,之前还好端端的桌子就被火蛇吞噬了大半。白蔲急急跑过去,从未烧着的桌子一角抓过一把狱卒逃跑时留下来的剑,高温炙烤着她的皮肤,好似有无数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身上。
干裂的疼。
白蔻动作更快,举了剑就往铁索上砸去,然而试了几次,那锁仍旧固若金汤。女子被烟雾呛到,掩着袖子不停的咳嗽。
高空不断有燃着的木块下落,四周皆是掀天铄地的火焰,不远处有阵阵坍塌声传来。白蔲眸中隐隐有了些惊惧,她透过漫天火光中看向依旧长身而立的赵隐,他的红裙还是旖旎的弧度,墨发如瀑,好似置身在另一个世界。
“我们今日怕是要死在这里了。”
女子手握长剑,眸中分明满是惊惧,却仍是扬着脸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赵隐嘴角蓦地勾起一道笑意来,仍旧是朗声如玉。
“后悔了?”
女子轻轻地点头,片刻复又摇头。
倾城绝艳的面上笑意更深,赵隐抬头望了房顶——横梁已被燃透,摇摇欲坠。
“最后一个问题,我说过我杀人无数,罪恶滔天,你为何还要救我?”
白蔲抬头看他,一点都不明白为何这种时候他仍然可以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甚至面上还浮着笑意。转念一想,反正都要死了,何必还苦着脸。
便学着赵隐,扬起面上笑容,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我也说过,你说了这么多,我哪里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赵隐眸子里映着火光,亮得惊人。
“我说了那么多假话,偏这句是真的。”
话音刚落,那根横梁便带着熊熊火光砸了下来,速度之快,白蔲根本就反应不及。沉闷厚重的巨响回荡在耳边,迎面是呼啸而来的热风,她退后几步看向赵隐,他仍旧扬着面上笑意看她。
那坠落的横梁阻亘在两人中间。
随着主横梁的坠落,火势接触到空气,倏然猛涨。原本阴暗潮湿的地方也抵挡不住火蛇攻击,逐渐燃烧起来。整个牢房呈现出岌岌可危的状态,好似下一刻便会轰然倒塌。
“想出去吗?”
熊熊大火中,赵隐一身红裙几乎被耀成了金色。
他眼波流转,声音里透着魅惑,开口问几步之外的女子。
白蔲当即锁了眉心,若不是此刻身处火海,她一定抄了手边物件砸过去。
可以出去为什么不早说?
就知道在那里显姿摆态。
真是够了!
四周的墙壁开始剥落,坍塌声由远及近传入耳中,白蔲瞪着星眸看向赵隐,眼看火浪就要砸过来,再也撑不住,惊叫脱口而出。
耳边是呼啸而来的风声,还有越来越远的倒塌声。半晌,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白蔲这才睁开了双眼。
入目是一张冷艳绝美的脸。
女子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被赵隐抱在怀里,向着地牢一旁的屋顶飞去。想来,千钧一发时是赵隐将她从火海里救了出来。
可是现在是什么状况?
白蔲伸出双手抵在赵隐胸前,试着撑出一些距离。
男子低头扫了怀中女子一眼,眼角眉梢隐着戏谑。
“你是在诱惑我吗?”
白蔲不明所以地随着男子的目光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皆是湿漉漉的,而赵隐的目光正从她脖子以下的某部位一扫而过。
“不准看!”
说着,女子就伸手捂了赵隐的眸子。
转念一想,自己似乎从踏进地牢起就一直是这个模样。
顿时面红过耳,似要滴血。
“你全都看见了?”
白蔲问着,语气不自觉就带着恨恨的颤意。
男子面色淡然,语气也是无波无澜,一副所言非虚的模样。
“哦不,我什么都没看见。”
白蔲顿时气结。
自己当真是多管闲事了,这个赵隐分明武艺精湛的模样,又怎么可能会逃不过那区区火海?再说了,她到达地牢时一个人都没有,还不知道这火是不是他放来声东击西的呢?
越想,越发觉得自己愚蠢。
“你放我下来!”
语毕,就挣扎着要脱离赵隐的怀抱。
男子被她蒙着眼睛,是靠着听觉才能判别方向的,此刻经她这么一折腾,瞬间开始七歪八扭来,偏她的手硬生生合在他的双眸上,怎么都不肯挪开。
赵隐知道要对付白蔲显然不能硬来。
“那我放你下去了?”
说着,就自高空缓缓向下落去。
白蔲原本只是气话,自己浑身湿漉漉的怎么可能就这样下落到热闹的街市上。可是赵隐似乎把她的话当了真,眼看就要降至人群中,女子这才服了软。
“别。”
一口银牙几乎咬碎。
女子话音刚落,赵隐便提了内力,整个人急速向上飞去。
白蔲虽不会武功,却也知道在半空毫无外力的情况下能将内力再次提起并且充分使用是极不容易的,哪怕是对习武之人来说。
可是赵隐显然游刃有余的模样。
女子想着,再看向赵隐的眸中就有了探究和防备。
这人如此神秘,她当真要留个心眼才是。
赵隐带着白蔲一路停停歇歇,在一扇朱红色大门前停了下来。
“董府?”女子看着所处之地,有些难以置信,偏头看向身侧的人,语气疑惑。“你认识董烟绯?”
“自然认识了,不然带你来这里干嘛。”
赵隐说着,上前推了董府的大门,门旁站着的家仆果然没有拦他。
上次从这里拿到慢夭的解药后她就未再来过董府,不知那个络腮胡子如何了?之前一心想着给秦楚解毒,并未问他关于合欢匕首的事情,这回既然误打误撞前来,她必是要问出个原委。
“绯儿,绯儿!”
听到喊声的董烟绯自闺房出来,但见来人后,眉心微蹙,转了身就要再次进房,所幸被急速奔过去的赵隐拦下。
“你来做什么?”
董烟绯声音冷冷的,一点也不像对待熟人的方式。
赵隐却是直接忽略那冰山美人语气里的透骨冷意,面上依旧是妩媚的笑容,还未开口就被对面女子抢先。
“不准笑!”
倾城绝色的赵美人登时面无表情,作呆滞装伸手指了指立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白蔲。
还未看出头绪,突地被人一指,白蔲惊弓之鸟般僵直了身子。
怎么几日不见,董小姐脾气这般火爆了?
董烟绯随着赵隐的目光望过去,看清来人后,也是轻轻浅浅的一问。
“你来做什么?”
“上次之后还未来向董小姐道谢……”
“不必了。”说着,抬脚欲走。
仍旧被赵隐拦了下来,董烟绯侧头看男子半晌,终于是妥协,便转了方向,冲着前厅去了。
面上却仍旧一片冷意。
白蔲走在最尾,不禁咂舌。
初见时那个楚楚可怜的美人哪去了?
“说吧。”
几人甫一入座,董烟绯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白蔲噎了一阵,才在两人的注视下开了口。
“赵隐带我来的。”
冰山美人的眸子似要扫出刀剑般射向仍旧面无表情的男子。赵隐呵呵地打着圆场,绞尽脑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董烟绯的性子他是最了解不过的了。
自小就不喜与人打交道,实在逼不得已才会扯出笑容来敷衍,因此也没有什么朋友。她最大的忌讳就是有人不经通报擅自入府,这毛病十几年了,到现在还未治好。
“实不相瞒,虽是误打误撞,但我想知道上次那个西域掌事,董小姐是如何处置的?”
白蔲思虑半晌,干脆直接问出口。
董烟绯面上依旧冷冷的。
“杀了。”
拿解药当晚她见识过董烟绯的狠劲,凭着她对秦楚的那一股执念,杀人这事是极有可能做出来的。
但白蔲却直觉她在说谎。
“董小姐一介女流,想来做不出这般残忍的举动,还是请告之他现在何处吧。”白蔲虽是商量的语气,但面上表情却是截然相反。
董烟绯看了白蔲一阵,才幽幽开口。
冷若寒冰的目中似是闪过一道精芒来。
“想知道的话,让秦公子来,我只告之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