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地绕过茶几,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抱着自己的包等他。沈长风实在是太累了,眼一闭就昏睡过去。十分钟过去了,陈忆安咬咬牙,没舍得叫醒他,二十分钟过去了,她起身走到沙发旁,听见他沉稳但是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依旧没狠下心来。起身时,不经意地扫过他的手,有些凉,最怕冷的陈忆安纠结许久,还是把自己的羽绒服脱给他盖住上半身,自己重新回去玩手机。半个小时过去了,嗯,陈忆安也睡了,睡得比沈长风还熟。
沈长风醒过来的时候,觉得精神好很多,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不对劲,抬起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果然,他从七点多睡到了九点快半,有些懊恼地起身,发现身上还盖着一件粉色的羽绒服,随着他起身掉到地上。他弯腰捡起那件羽绒服,抬眼看她蜷着身子,缩在椅子上,抱着包就睡了。
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衣服,大步走过去,轻轻拍拍她的胳膊,陈忆安觉察到有人拍自己,挣扎了几下醒了,睡眼惺忪地看他,目光迷离。眼睛上蒙着一层水雾,先是有一瞬的惊吓,眨了几秒钟后看清面前这个男人似笑非笑的表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医院。陈忆安心里猛然飘过笑笑每次看自己起床时的鄙夷,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算作回应。然后手撑着椅子坐正,哎,也真是够难为自己的了,这么高难度的姿势,竟然还能睡着。起到一半,心猛地一沉,抬头声音干涩地问:“沈医生,现在,几点了?”门外传来男人无奈的声音,低沉,还有些刚睡醒嗓子没有打开的别样诱惑,“九点二十,你快过来吧。”
天,自己不过是昨天赶了两个小时的稿,今天就这么没出息地睡了,睡了?真是老了啊……她忧伤了一下,拎着包走出去。沈长风已经坐在椅子上等着她了。俊美的一张脸又被口罩遮得只剩两只眼在外面,等她躺上去后,只能盯着他的双眼看。平静无波的眼神中,仿佛凝着股光,丝毫不顾及她的注视,只是专注地观察她口腔的情况。
简单询问了情况后,跟刚才结果一样。他脚一蹬地,拿了器材过来,对她说,“你左侧的这颗大牙已经坏掉了。”陈忆安声音有些发颤,“不会要拔牙吧?我怕疼。”“具体情况必须要把牙钻开,才能下定论,如果坏死面积不大,我会给你补牙。”“补牙,疼么?只要不疼,你干什么都行。我没意见!”她连忙表态。沈长风有些无语,他还能干什么。
“不会怎么样,一会儿我把牙钻开,清楚坏死部分,”他交代了一下流程,因为她说怕疼,又补了一句,“不太疼。”
陈忆安动作幅度极其小地点头,一阵轰鸣就响起来了,她只觉得牙上有东西一直在震,开始倒真也不疼,可越往下她心里越害怕,之前牙疼时,稍微喝一点水就觉得痛感顺着牙一直到牙龈,整个心都揪着疼,现在想想一个坚硬的金属钻头就在里自己牙龈几毫米的位置,她总怕有那么一下子碰到肉,再狠狠疼上好久。他掏出扶手上的纸杯,从治疗椅上接了水给她,“漱口。”陈忆安起身,满嘴的石灰味喝了漱口水后嘴里的味道更怪了,干干的涩涩的,她也不敢细尝。
重复几次后,终于钻开她的牙,沈长风眉头略微皱起,“发炎了。”他说。“嗯?”陈忆安不太敢动舌头,牙上凹下去一大块,好像能舔到牙龈,钻开的牙周围很尖锐,抱怨道:“我最近喝水都疼。”更别提吃饭了。
“不用拔牙,但是必须得消炎才能补牙。”他拆开一次性工具,陈忆安看不清他拿了什么,问:“吃消炎药?”“不,”他声音低沉,“把发得炎给你刮去就行了。可能有点疼。”
她下意识攥紧毛衣下摆,手指关节处都有些泛白,沈长风下手尽量轻,可她还是忍不住哼出声,带着点哭腔,眼里泪花闪闪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只能收手,“先漱漱口。”陈忆安如获大赦,起来漱口,那钩子一样的东西在她牙里拨来拨去真心疼啊。“还有多久?”她苦着脸问。
“大概五分钟。你从小就没看过牙吧?”他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一边工作一边近乎轻喃地问她。“昂。”嘴张着,只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嘴里口水积得不舒服。“以后得定期检查牙齿,最好定期清洗。不过小姑娘,你牙倒是挺齐,省的整牙了。”沈长风如此点评到。
看了一眼表,五分钟,他收手,“发炎面积有些大,你明天还得再来一趟,明天再消一次炎,就可以直接补牙了。”“还来?”她脱口而出。沈长风瞟了她一眼,无奈道:“补牙不疼。不会比今天疼。”可是今天就很疼了啊。她在心里默默想。
沈长风往她嘴里塞了个棉球,“今晚刷牙的时候小心点,别把棉球刷出来。”她有些迟钝地点点头,上完刑一样爬起来穿上外套。沈长风划了单子给她,“下楼缴费,记得明天再来。”“哦,”不情愿,“沈医生再见。”她背上包推开门去下楼。快十点了,那部电梯依旧很忙,她等了快五分钟,窗外摇曳的树影,医院晃的人有些眼晕的灯光,微微作响的电梯,让她头皮有些发麻。小时候听过看过的鬼故事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想从楼梯下去,可转过去看见楼梯间只有一盏幽暗的绿灯,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干脆往回走,想着能再碰上个人,她顺势跟着一块下去,刚转身听到背后电梯开了。里面的人有些好奇看着这个转身要走的姑娘,“你不下去么?”她吓得一个绪中缓和过来,脸红红的。沈长风抬眼看表,快十点了,眼前这个小姑娘,模样也就是个大学生。
“你是哪个大学的?”他低下头,低声问。“啊?”陈忆安又刚神游回来,以为他是问自己是哪个大学毕业的,连忙说,“a大。”a大,沈长风蹙眉,他也是a大毕业的,这里是东区,a大在比较偏僻的西区,开车也得半个小时,更何况是半夜,打车不容易,坐公交倒车更麻烦,肯定赶不上十点的门禁了。
陈忆安却没注意到他思绪的涌动,掏出钱包拿在手里,兀自下了电梯,缴费处的人正打哈欠,见她身后的沈长风,生生憋了回去,挂上笑,眼瞟着沈长风对陈忆安说:“一百八十块,明天有预约么?”预约?她有些愣,沈长风上前一步接到:“我的病人,给她挂我明天下午五点的号。”a大下午的课程一般都能在五点前结束,这样也不会耽误她。他这样想。
哎?这么晚。陈忆安还来不及再说什么,缴费处的人已经脆生生地应下了,接过她手里的二百块钱,递出收据和预约单。她看着空了的钱包和找回来的一张轻飘飘的二十块钱,欲哭无泪,以她鲜有的几次来医院的经历,都是挂号五块,诊断二十啊,为毛看个牙一百八,一百八?剩下二十块钱让她打车回去还是坐公交?你粗来,我们谈一谈。她内心咆哮。
陈忆安面色凝重地合上干瘪的钱包,手里攥着二十块钱,沈长风扫到她的钱包,没说话,还在犹豫。他从来没掺和过别人的事情,可是毕竟陈忆安耗到这么晚也是因为他,让一个小姑娘这么晚了一个人回去,怎么也说不过去。更何况,内心深处就有一种想保护她的冲动,莫名的,从来没有过的。
陈忆安沉浸在自己的深思熟虑中,叫笑笑来,显然不可能,等她从北京飞回来,她早冻死街头了。只能打车,二十块钱坐到哪算哪,少走一点是一点。盘算好时,她已经背着双肩包快速走出了大楼的门。沈长风被缴费处的人拖了半分钟,再回头,人已经没影了。揉了揉眉心,他走向停车场,疲劳驾驶?应该是吧,半个小时的车程,想想都有些不安全。
等他开出大门是,空荡荡的街边还有一个人在打车,是陈忆安。他右打轮,把车停下,靠在椅背上,从后视镜里看了将近三分钟,她依旧没打上车,风很大,吹得她长发纷飞,她不停地用手把它掖向耳后,因为怕看不见两侧的车,也不能戴帽子,寒风中不一会儿就见她搓手跺脚捂耳朵,冻得够呛。
叹了口气,他调头开向她,觉察到有车,她立刻站到绿化带的台子上,远远躲开他,给他让道。他摇下右侧车窗,说:“上来吧。”冷风灌进车里,呛得他连声咳嗽。
陈忆安听见他的声音,从台子上下来,透过车窗惊讶地看他,有些不相信,“沈医生?”沈长风捂着嘴点点头,她环视了一下四周空荡荡的街,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上,摇上车窗。
沈长风咳得面红耳赤,耳朵都嗡嗡作响,突然感觉一只手轻轻搭在他背上,拍了几下,“没事吧。”他清了清嗓子,哑着问:“快十点了,还能回去么?”能,回去么?陈忆安有些纳闷,“我租房子的小区小门九点关,大门还是能进去的。”就是有点远,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大学毕业那年她还只能租那么个地方,后来渐渐有积蓄了,也不愿意再换地方了,毕竟那个小屋子已经让她布置地挺好了,而且她本身就宅,偏一点的地方更符合她图安静的心思,不过说实在的,近今年也快开发到那边了,最开始那里荒凉的很,现在超市住宅区也多起来了。
报上地址后,沈长风微微皱眉,跟他家完全是南辕北辙,距离倒是差不多,半个小时的车程,可已经把她请上车了,抿着唇,他往后倒车拐向机动车道。
陈忆安不太善于打破冷场,更何况他在开车,反正下午跟大妈们聊得也累了,正好靠在椅子背上休息。饿,真饿了,中午看笑笑大吃一顿,只给她叫了一杯果汁,她就那么就着吸管嘬了一中午,怨念了一中午。虽然很不想再吃面条了,但她不得不承认,有总比没有好。
想到这儿,她连忙开始做回家的准备。拉开双肩包开始掏钥匙,没有,没有。到处都找遍了依旧没有。电光石火之间,她猛然想起中午被笑笑夺命连环call叫出去的时候,她把门撞上了。钥匙呢?家里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