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是还好,你出生的时候瘦瘦小小的,没让哀家吃多少苦头。倒是你两个哥哥,出生的时候都是肉呼呼的,好看归好看,却也折腾人呢!”太后感慨着,却满眼都是慈爱的光芒。“不过啊!只要孩子好好的生出来了,便觉得受再多的苦也是高兴的。”
“那还是我心疼母后。”
“是啊!都说女儿最是贴心,还是你从小就知道体贴哀家。”太后笑着点头,“怀着孩子的时候,本还想着等孩子生下来了,便不那么辛苦了。
“谁曾想,那才是最苏坦的时候,孩子就在肚子里,去哪里都能揣着走。等孩子出生后,会跑会跳的时候,做什么去哪里,便由不得做娘的了。
“眼看着你们都长大了,我还想着能松口气,谁知道反而操心的很。”太后叹息连连。
“那母后就不要操心了啊!好好过些安宁日子。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的日子自然我们去过。”
“等看着你成亲了,我可就真把你交给余杭那孩子去操心了。”
说了会儿话,太后便让凤语兰陪着玉忘苏坐坐,她和老夫人则去外面转转,说说体己话。
太后和老夫人出了慈安宫,也没走远,便就在慈安宫旁的小花园中转转。花园中的话有花匠细心的打理,这个时节也盛开的五彩缤纷。
“太后可是有什么话要说?”老夫人扶着太后在厅中坐了下来。
“我这身子啊!怕是不行了。”太后说着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她连忙用帕子捂住嘴。老夫人急忙拍着她的背脊,好一会儿太后才停止了咳嗽。
老夫人看到那帕子上的一点血红,眸子都颤起来,“太后……”
太后摆了摆手,“稍安勿躁,我也不是才知晓了。这几年过来,我的身子便一日不如一日了,只是不曾让人外传罢了。”
老夫人叹息一声,这几年她直道太后是深居简出,一心信佛。却不曾想这深居简出,却是因为身子不行了。
看来御医们也真是瞒的严实,竟是一点风声都不曾听闻的。
“都这样了,太后何不让天下名医来诊治,总这样拖着如何能好?”老夫人焦急的望着太后。
太后尚且不到知天命之年,一向保养得益,看上去是还很年轻的。寻常看着也是身子很硬朗,未曾想到会是如此。
“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清楚,我没多少时日了。”太后苦笑起来,“再好的大夫,治得了病,救不了命,这也是我的命数。”
“这还没怎样的,太后何苦这般自暴自弃。”老夫人着急起来。
太后握了握她的手,“并非自暴自弃,我知晓自己的情形,我如今担忧的也就是孩子们。若是我没了,还不知道他们要成什么样子。”
若是几年前,她真的一点不担心她若是去了,孩子们会如何。
那时候天冥和绝尘还是兄弟情深的模样,而他们一直都很宠爱语兰,几个孩子她都觉得没什么可担心的。
可近几年来,天冥和绝尘越发势同水火。天冥容不下绝尘,而绝尘也绝不是甘心引颈就戕的,这两个孩子难免是要争斗个你死我活的。
都是她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会偏帮谁,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孩子争斗。
她活着一日,两个孩子还能看在她的面上暂且压制着些。若是她没了,真担忧这两个还在毁了太祖打下的大好河山。而她最害怕的,还是两个孩子总要分出了胜负生死来。
“他们都大了,由不得我们了,也只能由着他们去了,还是少想些吧!”老夫人深深叹息。
“他日,怕是要你帮我盯着些。不管谁胜谁负,至少要保住两个孩子的命。”太后握紧了老夫人的手。
老夫人想说话,却到底还是缄默。皇上和逍遥王的争斗,怕也不是她能插上话的。
今时不同往日,孩子们都还年幼的时候,两个孩子敬她是做姨母的,她说的话,两个孩子还是肯听。
可如今,若是绝尘倒还肯听她两句。可皇上,到底不是她认得的那个天冥了。
自从皇上对阿诀动手,她便知晓这个孩子是真变了。怕是这些亲眷的命都加在一起,在他心中都不及帝王之位来的重要。
纵然他如今坐稳了地位,大权在握,依然容不得任何人对他可能的一丁点威胁。
人心易变,便是如此吧!
“太后也别多想了,你可还要看着绝尘成亲生子呢!今后宫中的孩子渐渐多了,也热闹起来,才正是太后含饴弄孙的时候呢!”
太后微微笑着,“哀家也想着含饴弄孙了,怕是不能了。”
“前些时日姚墒他们夫妻在宫中,太后怎么也不让他们看看?”
“我身子的事,我也就是和你说说罢了,别告诉旁人。若是知晓哀家不行了,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幸灾乐祸了。”太后含笑说道,“我这要强了一辈子,可不想谁来看我的笑话。”
“谁敢来看太后的笑话啊!太后想多了。”
两人在园子里转了转,说了好些话,这才返回了慈安宫。
老夫人也就带着玉忘苏告辞,才出了慈安宫不远便迎面碰上了楚雯华。
“这宴散了,才说没见到老夫人和夫人呢!原来是到太后这里来了。”楚雯华笑盈盈的说着。
玉忘苏打量着楚雯华,气色倒是很不错,先前清减憔悴的模样也好的多了。看来那折磨人的罂粟膏,效用总算是过去了。
也好在是发现的及时,楚雯华吸毒没多少日子便被发现了,不然也不能这样快就戒除。
“好些时候不曾来给太后请安了,便想着趁此时机去看看太后。”老夫人应了一句。
“老夫人的确是很少入宫了,就连皇上都提起呢!说是老夫人越发不来了。”楚雯华笑了笑,“老夫人得空了,还是该多进宫走走,也看看太后和太皇太后。”
“是。”
楚雯华多看了玉忘苏的肚子好几眼,目光沉沉的,“夫人腹中的孩子是越发大了,若是本宫的孩子还在,也是没多少日子就该临盆了。”
玉忘苏沉默着,这个事她不好应话。楚雯华的伤心事,楚雯华自己可以提,旁人却不该跟着说。
“皇贵妃娘娘还年轻,韶华正好。为皇上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是早晚的事,不该沉迷于痛苦,还是该早些调理好身子才是。”老夫人淡淡的说着。
“多谢老夫人教诲。”
说了几句话,老夫人和玉忘苏便告退了。
楚雯华回头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走远了,那亲昵的模样倒不像是婆媳,反倒像是一对母女。
她眸子微颤,似乎这位老夫人对她从未这般亲近过。她和阿诀定亲后,倒也时常出入安国侯府,老夫人对她倒是客气,可那样的客气总显得生疏,少了很多的亲昵。
大抵人都是有眼缘的吧!即便是同一个人,也会有人觉得好相处,有人觉得难相处。
“安国侯夫人和老夫人倒是相处的极好呢!这满京城的婆媳里,也难找出还这样的来了。”宫女含笑说道,“也真是缘分,安国侯夫人便能得了老夫人的看重,待之像是女儿一般。”
楚雯华冷冷的望了宫女一眼,宫女一惊,脸上的笑意一点点的沉下去,脸色也苍白下去。
“娘娘……娘娘……”宫女急忙跪了下来,“奴婢说错话了?”说着便小心的睇着楚雯华的神色。
“你说错什么话了?”楚雯华看着自己修剪的整整齐齐的指甲。素净的指甲水葱一般,她多为皇上沏茶,指甲上便少涂蔻丹。
宫女战战兢兢的,嘴唇翕动多次,却说不出话来。
她也没弄明白自己是哪里说错了,只是娘娘那忽变的神色,可见娘娘是不高兴了。她还倒娘娘和安国侯夫人走的比较近,该是喜欢听这样的话呢!
“不知晓自己说错了什么,瞎请什么罪,快起来吧!”楚雯华淡淡的瞥了宫女一眼。
宫女一个激灵,连忙起来,“奴婢……奴婢错处还请娘娘指点。”宫女扣了扣自己的手心。
想到皇贵妃娘娘适才的神情,她是真吓的不轻。却也还是想要弄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以免下次再犯。
“你这奴才真是大胆。”楚雯华冷睇宫女,“这莫非就是宫中教的规矩?不知晓自己错在何处,竟然还敢问主子。你这样的宫女,若跟了旁的主子,也不怕小命不保?”
宫女一个颤抖,又要跪下去,却被楚雯华扶住了。宫女更是颤颤巍巍的,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
“在宫中伺候,最是要谨言慎行,主子们的事不要随口议略过不远处的慈安宫,却是遥遥的看向了坤宁宫。
宫女随着楚雯华的目光看过去,见那是皇后娘娘的寝宫,便连忙低下了头。
楚雯华却是一瞬不瞬的看了坤宁宫好一会儿。她知道皇后被禁足在坤宁宫多日了,可那也只是禁足,这个人却是还活着的。
杀人偿命,既然害死了她的孩子,皇后就该为她的孩子偿命。
可皇上却从没有要处死皇后的意思,不要说处死,就连废后都没说。似乎仅仅只是禁足便饶恕了皇后的罪过。
难道皇后的命是命,她孩子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她竟没想到一向和善体弱的皇后竟然这般恶毒。就这样容不下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吗?
她从没想过要取代云娇棠的后位,可云娇棠竟然连她还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还是云娇棠自己不能生孩子,便也容不得她生下孩子来。
皇上不为他们的孩子报仇,可她却不甘心云娇棠这样好好的。
“娘娘……娘娘可还去慈安宫?”宫女小心的望着楚雯华。
楚雯华这才回过神来,“自然去的。”
……
天将黑的时候,太皇太后让人把皇太后和皇上都请去了慈宁宫。
“皇祖母怎么这个时辰了还要见孙儿?”皇上疑惑的望着太皇太后。他朝中事务繁杂,渐渐也不常来慈宁宫请安了。
到底和小时候总爱到皇祖母这里来不同了。幼年时候,父皇母后都颇为严厉,唯独祖母是最溺爱他们的,故而他们一群孩子总爱到慈宁宫来。
如今,他也大了,来的也便少了。就是尽孝之事,也有后宫的后妃代劳。
而皇祖母也从不规定人晨昏定省,来不来的,全凭各人心意。
“皇祖母也有些日子没见到你了,想见见你还不成吗?”太皇太后亲自给皇上倒茶,“还是你如今贵为皇上,哀家想要见你一面,还要亲自去见不成?”
“皇祖母这话便是折煞孙儿了,是孙儿不孝,竟是好些日子没来给皇祖母请安了。”
“罢了,你日理万机,哀家也不敢劳烦。”太皇太后淡淡的说着。
“母后何必这样说话呢!冥儿再忙也不该不来看母后的。”太后连忙说道,“母后这不是还特地让人做了冥儿最爱吃的点心。”说着便夹了点心放在皇上面前的碟子里。
“皇祖母总是这般为孙儿的是费心,是孙儿不孝。”皇上连忙就要请罪。
太皇太后却急忙扶住了他,“好了,你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哀家不能受你的礼了,你还记着哀家,哀家便也知足了。”
“皇祖母是长辈,无论何时都受的孙儿的礼。”皇上顺势坐了下来,尝了尝面前的点心,“到底是皇祖母这里的点心做的最好,有股子家里的味道。”
太皇太后和太后都笑了起来,太皇太后连忙又给他夹了几块点心,“你喜欢啊!便多吃几块,这些点心方子啊!还是你端靖姑姑寻摸来的呢!
“你幼年的时候大病了一场,好些日子也没好,御医让你忌嘴,这样不能吃,那样不能吃的,你日日嚷着难受,寻常吃食都没胃口。
“为此你姑姑也跟着担心,到处寻摸好吃又能让你吃的吃食。这一晃眼,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皇上把咬了一口的点心放了下来,“可是端靖姑姑今日来见过皇祖母了?”
太皇太后叹息了一声,“你也别心思太重了,她今日都没入宫呢!说是身子不爽利。莫非哀家提谁一句,便是人家在哀家耳边说了什么?”
太后瞥了皇上一眼,叹息一声便低着头喝茶,一言不发。
这个孩子到底是心思越发重了,随口提起个人来,他怕是都能想出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来。
不知道是不是做了帝王的人便是如此多疑的。
皇上脸上讪讪的,便又吃了两块点心。又喝了几口茶,这才又看向了太皇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