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英法两国大使离开清溪书屋之后,外交部尚书宋恩铭却是走了进来,他先前一直在同埃里克松沟通,双方自然不会像宁渝跟英法大使之间这般不和谐,反倒是已经达成了不少初步协定。
“外交外交,果真是一门大学问,臣已经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了。”
宋恩铭脸上带着些许感叹,楚俄交战虽然是一件已经有所准备的事情,可是发生以后所产生的连锁反应,依然让他有些焦头烂额。
宁渝脸上并没有刚才的不愉之色,实际上他对于英法的反应也是心中有数的,因此见到宋恩铭进来之后,才轻声道:“没错,咱们的老祖宗都知道一个远交近攻的道理,咱们既然要打俄人,就更不能单打独斗了。”
“咱们眼下在欧洲并没有什么真正的盟友,瑞典可以勉强算一个,可是他们也只会在俄人的事情上跟咱们站在一起,如果是其他的利益,恐怕就不会那么支持了。至于英法的想法就更简单,他们只想让宁楚成为对抗俄人的枪。”
宁渝说到这里也不由得感叹,“国与国之间并不存在友谊,只有利益方面的关系。咱们跟他国打交道的时候,尤其要注意这一点,咱们要跟他们打交道,但是不能真正当成所谓的友邦。”
宋恩铭若有所思,轻声道:“那我们现在同瑞典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可以考虑进一步合作?”
先前的时候,宁渝并没有赞成同瑞典之间的实际联盟,一直到现在跟俄人已经开战,都好像没有这个意思。
“合作自然要深化,但是不能成为实质性的盟友。”
果然,宁渝依然反对进行结盟,他随即便解释道:“咱们不光要看眼下的战事,也要看将来在欧洲的外交利益,绝不能被瑞典给捆绑,否则将来会处于十分不利的局面。”
在宁渝的心里,他愿意跟瑞典一起对抗俄罗斯人,但是绝不愿意跟瑞典牵扯太深,因为瑞典的目标始终都是恢复大北方战争前的霸业,而宁楚牵扯进去并不符合其在欧洲的利益。
要知道,当年的大北方战争可不仅仅只是俄罗斯人反对瑞典,就连其他的欧洲国家,比如英国、法国、普鲁士以及丹麦和萨克森等国都是反对瑞典的,因此一个崛起的瑞典,只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宋恩铭点了点头,轻声道:“陛下所言极是,有件事却是要先启禀陛下,咱们派驻到欧洲各国的大使,名单已经初步定下来了,还请陛下过目。”
说着话的功夫,宋恩铭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指宽的纸条,递了上来。
宁渝接过那张薄薄的小纸条,只见上面的信息并不算多,主要是几个人的名字,而这些名字后面则是他们的职位。
“许文君,好像是第一次科举考试中的二甲吧,朕记得他,这个人的能力还是很强的,现在应该是在湖南当知府,为什么把他送去驻法大使馆?”
这话却是把宋恩铭吓一跳,他可不能被皇帝认为是那种嚣张跋扈随意伸手的大臣,随后便急急忙忙解释道:“启禀陛下,原先咱外交部不是没有人才嘛,所以臣还专门讨了恩旨在全国官员当中选拔相关的外交人才,而许文君就是其中的一个,特别是他自己也很乐意,还是主动辞去湖南宝庆知府的位子。”
宁渝微微一笑,便又看了看,不过后面的名单并没有什么值得他注意的地方,便随手放了下来,叮嘱道:“未来一百年的世界,将会是风云变幻的世界,咱们的这些外交官种子们,将会直接奠定大楚未来的外交局面,还是要多多注意栽培,扶上马咱也得送上一程!”
“扶上马送一程?”宋恩铭感觉这个说法还真新鲜,不过他也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只是不明白皇帝到底什么用意。
宁渝轻声道:“朕以为,咱们得专门开展下关于外交官的培训课程,除了培养他们基本的外交素质以外,还要把这个世界跟他们好好说一说,不要把视野局限在国内到时候可以组织专门的考试,考试成功的可以升一升嘛,咱们的三级外交官现在才从五品,是不是有些太低了?”
“陛下,眼下行政院诸司郎中还有秘书丞也就是从五品,咱们三级外交官挂从五品也不算小了”
宋恩铭有些无奈,说到底三级外交官顶多也就是打打下手工作,真正能够外派出去的至少是二级外交官,而他们就是从四品,至于派到英法等大国的外交官,则至少是一级外交官,而一级外交官的品级则为正三品,也就比布政使低半级。
宁渝呵呵一笑,轻声道:“这样吧,外交官品级全部上调半级,三级外交官就以正五品的官衔办差吧。”
“多谢陛下,外交部上下绝不会辜负陛下期望。”
宋恩铭心中顿时大喜,说白了在目前的行政院各部门当中,大家的品级都差不多,如今能够再多升半个品级,多多少少也算得上扬眉吐气一回了。
原本复汉军在漠北的军事行动结束后,大军并没有撤回到京师,其中三万人在董策的率领下朝着准格尔汗国发起进攻,策应陕甘的西路大军,而另外的七万人也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三万人驻扎在漠北草原上,以威慑刚刚收复的漠北诸部,而另外的四万人则是沿着黑龙江的方向一路北进,对北面的俄人展开了进攻。
其实从军事的角度来看,在十月份进攻俄人并不理智,因为北疆即将就要进入冬天,仓促大战之下只会带来更多不必要的损失,毕竟在寒冷的天气里,会更加考验一支军队的后勤供给能力。
实际上,即便是在枢密院的计划当中,也是要等到明年开春才展开攻俄的计划,可问题是漠北之战打得太顺了,不光是枢密院没有料到,皇帝也没有料到,甚至就连俄人都没有料到,就一下子把准格尔给收拾了。
由此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战前在北方准备的大量粮草以及马料都节省了下来,而这些粮草料完全可以保证在北方的几万复汉军一整个冬季作战的需求,此外原本复汉军就准备了大量的冬季棉衣,因此只待进入冬季就可以换装作战,并不会影响到战斗力。
可问题是,俄人可没有这样的底气,毕竟他们原本也就刚刚进入远东,凭借目前西伯利亚方向的供应能力,并不足以支撑太多军队在冬季作战,特别是像郓春和海参崴方向,刚刚经过了修城之事,能够拿出来的家底实属有限。
因此,宁渝和枢密院也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心,趁着冬季到来之前发动进攻,等到一入冬季之后,有了充分保障的复汉军怎么打也比俄人更有优势。
当然,真正开打之后的节奏并不算多么神速,毕竟俄人驻扎区域太广,从整个漠北蒙古以北乃至于满洲以北,几乎都成为了俄人的势力范围,而兵力却非常少,都是几十个人就控制了一大片区域,因此复汉军也只能将兵力分散开来,逐步清扫俄人势力。
在复汉军这边有条不紊地推进时,郓春城自然成为了双方焦点所在的一线战场,图门江两岸开始响起了零星的炮声,双方虽然还没有正式交战,可是围绕图们江的攻防却已经展开,战火终于在此地重新点燃。
郓春城中,一面面大清八旗的旗帜终于取代了过去的俄人旗帜,在城头上被重新挂了出来,然而这些破破烂烂的八旗旗帜也只是有气无力地飘动着,或许当它们被人从箱子底下翻检出来的时候,也不曾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所谓的大清帝国,其实早就已经死了,只是一直坚持到今天还没有埋罢了。
乾隆皇帝神情淡然地坐在郓春城内衙门中,这是一间比较荒凉的屋子,只有一点点阳光从半掩着的门里透出来,因此他整个人几乎都坐在一片阴影当中。
就在过去的三天时间里,乾隆已经将自己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都已经遣散了,经过了一年多的努力,他也没有能够让那些女子怀上子嗣,如今在这种朝不保夕的环境下,他终于选择彻底放弃,而眼下陪着他的,仅仅只有一些清廷遗老遗少。
“大清国皇帝陛下,如今如今帝国在远东的力量较为有限,必须要用到它真正有价值的地方,因此帝国的军队不会在图们江跟源源不断的复汉军持续作战如今只能很遗憾地通知陛下一个消息,我们将会放弃郓春城,还请陛下跟随我们离开郓春,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
萨拉务拉伯爵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当中,他的脸上依然带着和煦的笑容,可是从嘴里吐出来的话语却如同利剑一般无情。
“还有一点需要告诉陛下,这一次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陛下身份高贵,因此可以选择带两个人作为你的仆役,但是也只能带两个人,毕竟现在粮食已经不多了,我们不能再去养活其他的无用人口。”
当最后一句‘无用人口’被翻译出来后,几乎所有的清廷遗老遗少的目光瞬间绝望了下去,他们不敢对萨拉务拉伯爵表达自己内心的愤怒,只能带着一脸渴求的目光望着坐在阴影里的皇帝,却又一句话都不敢说出来。
自从清廷彻底成为俄人的附庸之后,像这样的一幕幕并不罕见,从一开始缩减八旗的方方面面用度,再到役使八旗士兵修建棱堡,在这些过程中,八旗高层们从一开始还有过反对,可自从那些反对者被俄人用种种理由杀光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人敢说一个不字了。
到了如今这个关键时候,众人更是失去了反抗的勇气,他们努力地望着面前的皇帝,希望乾隆能够挑选他们自己离开,唯独站在角落当中的张廷玉,却是丝毫不慌不忙,只是一脸平静地望着众人。
你们何德何能继续活下去?
很显然,在这一刻,张廷玉跟萨拉务拉伯爵几乎达成了一致,在他们看来,废物根本不配继续活下去,也根本不配得到任何的资源。
乾隆皇帝既没有表示赞同,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静静地坐着,沉默不语。
整个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望着乾隆皇帝,等待着他的决定,即便是一向不近人情的萨拉务拉伯爵,在这个时候也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良久之后,乾隆皇帝才缓缓开口,而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所有人都感觉这个皇帝脑子坏掉了。
“朕不想再跑了。”
萨拉务拉伯爵眉头微微一皱,他望着面前的这个少年,轻声道:“皇帝陛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如果你不愿意前往符拉迪沃斯托克,你的下场只会被复汉军抓住或者杀掉,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纵使是已经麻木的八旗遗老遗少们,此时听到萨拉乌拉伯爵话语中有侮辱雍正的嫌疑,依然愤怒无比,他们怒视着面前的这个俄罗斯人,甚至有人嘴里开始骂骂咧咧地,用尽一切恶毒的语言去攻击面前这个人。
然而,萨拉务拉看都没有看这些人一眼,依然死死盯住乾隆,嘴里毫不客气道:“看到没有,你现在能依靠的是这样的一群人,他们甚至连上来攻击我的勇气都没有,只会像一个女士一样来辱骂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