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杰伫立雨中,缓缓掏出一把不锈钢反挑式手术刀。
李清欢熟悉这种刃向上挑开的刀。外科专业用它切开血管、气管、胆总管或输尿管等空腔脏器。法医专业用它切断钳夹的组织或扩大皮肤切口。
唐杰手中冰冷的刀,历经雨水的冲刷,散发着妖艳的光芒。
“林姿在哪?”
李清欢直视对方,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同样摸到一把冰凉的手术刀。然而,他不能轻举妄动,必须等唐杰的双眼全部变蓝,才能动手,否则开膛手的灵魂逃之夭夭,功败垂成。
唐杰的嘴里同时发出两个不同的声音,威胁道:
“不想她死,你就站着别动!”
说话间,唐杰已经冲到李清欢面前,对准他胸前一个不会致命的部位,一刀刺出!
李清欢身子一颤,强忍着疼痛,咬牙问:
“她在哪?”
“李哥,别操心别人啦。你自己有什么遗言没?”
两个截然不同的音色,再次从同一张嘴里发出来,一个是唐杰的声音,另一个是陌生的沙哑声音。
李清欢望着唐杰,苍白的嘴唇发出声音:
“为什么对林姿下手?还有那些打野战的男女,他们招你惹你了?”
唐杰叹了一口气,扫兴道:
“李哥,你真没劲。很多人临死前都问过和你一样的问题。其实,你们都搞错了重点。我执着的仅仅是杀人这事本身。打野战的男女也好,伦敦街头的妓女也好,目标是什么,并不重要。那些被公众熟知的特征,只是我一段时期的喜好罢了。一个人喜欢吃香蕉,并不妨碍他喜欢吃苹果。我也换过不同的口味,披过不同的马甲,比如:纵火狂艾伦、砍头魔罗杰、修道院屠夫、野战杀手,比较出名的是60年代晚期的‘黄道十二宫星座杀手’。有趣的是,当我在不同的时代,使用不同的手法杀人,那些一根筋的警察就以为凶手是不同的人。这就是杀人的艺术,而我是制造死亡的艺术家。”
一番心荡神驰的发言在雨中回荡,李清欢不以为意。
“唐姐,你这种变态的想法,我从来都理解不了,但不要侮辱‘艺术’这两个字。”
唐杰叹道:“李哥,你真是一点艺术细菌都没有,看来有必要让你亲身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艺术……”
话应刚落,李清欢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低头看见一把手术刀不声不响插进了自己的左腿!
唐杰慢慢转动刀柄,疼得李清欢快要发疯。
“很好,李哥,你的表情很到位。”唐杰狞笑道:“感觉到了吧,就是这种美妙的滋味,这就是艺术!”
李清欢瞪着唐杰,骂道:“艺术你大爷,你丫中二病比老王还严重!”
唐杰猛然抽出手术刀,刻意避开李清欢的要害,一刀一刀划在他的腿上,留下浅浅的伤口。
李清欢感到撕心裂肺的疼,不住地在水洼中挣扎,飞溅肮脏的雨水,紧握着拳,直到指甲扎入掌心……
“嚯,反应这么剧烈,这可不像你啊,李哥。”
唐杰举起手术刀,毫不犹豫地贯穿李清欢的另一条腿,接二连三爆发的疼痛让他的直觉几乎麻木。
“唐姐,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你明明能在光天化日抢劫珠宝店,却不被发现,为什么要收钱杀人?闷声发大财不好么?”
唐杰缓缓松开五根手指,把手术刀留在李清欢腿上,说道:
“我得到隐身的能力以后,不止一次想过老老实实做人,甚至想过把抢来的珠宝还回去,再不做违法的事。可惜没办法。我需要活下去,需要钱,需要物质来满足我的生活。我想过很多,但不管怎么想都无法忍受自己是个有超能力的穷光蛋。现在,我不想回头了,因为这个世界需要我。狗窝论坛有些人,愿意花钱欣赏我的艺术。虽然我不差钱,但金钱的数据是衡量我艺术的标准。我变成那些雇主怨念化成的刀,一旦这把刀沾了血,根本停不下来。”
李清欢不以为然道:“说到底,你只是为钱杀人,别谈什么艺术。”
唐杰重新握住刀柄,
“我是喜欢钱。有钱才能搞艺术。不像你,没钱还做白日梦,口口声声说想做导演。你知道什么是导演吗?一个导演需要多么深厚的文化底蕴?可你会什么?你写的剧本就是垃圾,什么校园兵王,全都是屎!你付出的努力本身就毫无意义,没有哪个煤矿工人,可以靠挖煤又多又快成为煤老板。”
李清欢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做梦是每个人的权利,我只想做自己,哪怕全世界都反对。”
“全世界?你以为你谁呀?同学说你幼稚可笑,而你坚持下来了,最后还是会发现,其实你就是幼稚可笑。梦想,不是穷屌丝的安慰剂。这个世界,只认钱。跟那些有钱的富二代相比,你在起跑线就输了,还谈屁梦想?”
唐杰耸了耸肩,抽出插在李清欢腿上的手术刀。
李清欢无力地“啪嗒”一下倒在水洼中,喘息道:
“我是缺钱、缺爱、缺女人,但我不缺德!”
瞧他倔脾气上来了,唐杰再次拿起染血的手术刀,赞道:
“不愧是我喜欢的李哥,还是那么有骨气。今儿,我倒要瞧瞧,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李清欢憋足了劲儿,仿佛浑身每一颗细胞都在沸腾,凝聚全部力气汇于丹田,发出两声狂狮般的嘶吼:
“救命啊!杀人啦!”
……
李清欢洪亮的呼喊,引起对面艺术系教学楼里的同学纷纷侧目。几个正在上表演课的同学趴窗围观,议论起来:
“你们快看!那不是话剧社的社长吗?隔窗户都能听见,喊什么呢?”
“话剧社又在楼顶排练呢,我早就习惯了。”
“吵死了!他们每次都连哭带闹,还让不让人好好学习啦!”
“哎?你们瞧那地上,好像有血……”
“不是血,红酒吧。”
“咋改红酒了呢?下雨天,巧克力和音乐才最配!”
“瞧!那地上有个饮料瓶倒了。”
“哦,可口可乐洒了。”
这时,正在讲授表演技巧的老教授停止讲课,皱着眉头走了过来。
一个女学生道:“报告老师!话剧社的李清欢正在对面楼顶喊救命!”
老教授站在窗边,朝对面天台望了几眼,推了推老花镜,对全体同学说:
“下暴雨还坚持在室外排练话剧,你们要向李清欢社长学习。他虽然不是科班的学生,但能看出他对表演艺术,具有极其高涨的热情!”
李清欢在楼顶垂死挣扎,拼命大喊:
“救命啊!杀人啦!”
老教授闭上眼睛,赞叹道:
“你们听!听听!这沙哑的嗓音!这绝望的情绪!多走心!多到位!”
同学们学着老教授的样子闭目聆听,一个个点了点头,还有人情不自禁地给李清欢打Call。
李清欢喊道:“开膛手杀人啦!”
一个男学生赞叹道:“李哥演得真卖力,感觉就像快死了一样,如果不是台词太假,我差点就信了。”
老教授激动道:“别说话!再仔细听!听到了吗?听到差距了吗?听到你们和人家的差距了吗?”
正在老教授兴奋的时候,突然教室门被推开,冲进来一群配枪的民警。
学生们霎时惊呆。谁都没见过这种大场面,有的捂着嘴,有的吓得站了起来,有的钻到桌子底下。
现场的老师和同学都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警察高调展开行动,可见眼下的形势,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程度。
教室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起来。学生们意识到真的出事了,原来李清欢刚才是用生命在“飙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