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医最近遇到了一桩怪事。
那天,他出门到驿馆,找几个西域来的药材商人买些伊贝母,肉苁蓉和罗布麻,没想到就在他挑三拣四,不满意那些陈年干货的时候,身旁忽然挤过来一个戴着兜帽的人影。
“天山雪莲,去年秋季刚采收的,客官要不要去看看?”
胡太医来了精神,赵文安胃寒的老毛病近年来有加重的趋势,而天山雪莲散寒除湿,是医治此病最好的一味药材,只是雪莲难得,世人皆知,就连宫中每年收到的贡品也统共也没有几只,所以靠上面的赏赐入药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在听到那人手中有雪莲的时候,胡太医没有多想便随他去了客房,一直到看见了那十朵虽然已经干巴巴,但从花心一眼便能看认出出是货真价实的雪莲的时候,他才回过味儿来,脸一转,警惕地看向旁边那人,“你是怎么拿到这些好货的?你又怎知我需要这东西?”
那人倒是直言不讳,“自然是有求于您,所以才用雪莲将您引来此处,不过,那个有事相求的人不是小人,还是小人的主人。”
被他称为主人的那位不仅将十朵雪莲赠予胡太医,还送来了一箱金元宝,和这十朵莲花一样的货真价实,元宝闪动的金光差点晃瞎胡太医的眼睛。
他当然是找胡太医看病的,不过,却有一个条件:胡太医每次来诊病,都必须蒙上眼睛,由马车接送到一处宅院,且整个诊治的过程,都不得和那位“主人”,也就是他需要诊治的病人打照面。
最重要的一点:他要对外界保密,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一个人,连家人都不行。
“这么神秘,莫非是朝廷通缉的重犯?”
胡太医自然是满腹狐疑,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哪个朝廷通缉的重犯敢这么大模大样地在京城现身,又随身携带着如此多的金子和......十朵天山雪莲。
“您多心了,咱们家主人生的病着实怪异,故不愿露出真容,又听说太医您生着一双回春圣手,所以才不得已用了这个法子。”
胡太医知道自己是无法拒绝的,他虽名为太医,实则只是为赵府办事的,虽吃喝不愁,但是大富大贵是没有的。所以乍一看到这些金子,自然不能不心动。再说那小厮也说了,不管看不看得好,这些送出去的金子他家主人是断不会再要回来的了。
如此一桩只赚不亏的买卖,不答应下来岂不是成了傻子?所以在一个月高风黑的夜晚,胡太医便按照约定蒙住眼睛,坐上了一顶小轿,被送到了一处偏远的宅院中。
之所以知道那地方在偏僻之所,是因为轿夫们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久到到他差点以为自己无意中得罪了什么人,所以被人算计要将他送到野竹林之类的地方杀人埋尸的时候,轿子才总算慢慢停了下来。
胡太医被人搀扶着,迈过了两个门槛,感觉到背后的门缓缓阖上的时候,眼睛上蒙着的白布也被扯掉了。
他面前是一张床,从上被幔帐遮住,只依稀能看见窗沿上盘腿坐着一个人,一个身材肥硕的大家伙。
“老爷,人带到了。”扶胡太医进来的小厮退到角落,将偌大的一间屋子留给胡太医和他的“病人”。胡太医忽然有些尴尬,一时不知该以怎样的话作为开场白。平日他坐诊看病,往往瞧一眼病人,心里便能猜出个大概的病因,可是这次,他面对的是幔帐后面一个模糊的人影,头一遭的,他内心深处那份最笃定的自信,不知不觉飞走了三分。
好在那人没让他尴尬太久,幔帐的缝隙中缓缓伸出一双脚,比一般人的脚掌大了不少,形状似乎也有些怪异。
“这......”胡太医身子猛地朝后一挫,一个屁股墩跌坐在地上,脸上的惊恐被明亮的烛光映照得明明白白。
“头一次见我这双脚的大夫,比您失态的多了去了,喊‘妖怪’的有之,夺门而出的有之,更有甚者,当场便吓晕了过去,所以,太医您不用难为情。”
那人擅猜人的心思,也很会利用人心,此话一出,不仅缓解了胡太医的难堪,而且,他现在即便想像他的同行一般落荒而逃,也是不好意思的了。
“太医莫要担心,我自知这病生得古怪,寻边天下名医也无法治愈,所以早已不抱什么信心。此次请您过来,只是想再试一把,至于结果如何,我心里大抵也是有数的,所以您大可不必紧张,放手一搏便好,治的好或是治不好,我都会感怀太医您的一片仁心。”
真是什么话都让他说尽了,胡太医若是个平庸之辈,现在便会是摇摇头,说一句“无能为力”,也不会落得任何埋怨。可是,若这般作为,那就不是有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之美名的胡太医了,不说别的,心里那傲然耸立的自尊心也不会允许他就此放弃。
“倒也没有怪到那个份上......”胡太医慢慢直立起身子,伸手在横陈在面前的两只“爪子”上摸了一把,冰凉的触感,惊得他后背的汗毛根根直立起来,“我依稀记得曾在一本医书上看到过类似的症状,那个患病之人,就是长了一对如禽鸟一般的爪子,只不过,她是天生的,但听您的意思,似乎是后天脚趾才变了模样?”
章生一又惊又喜,他说不抱希望虽是客套,但也有五分是出自真心,多少大夫看到他的双脚后,都摇头嗟叹,说一声爱莫能助,就连曾在太后身边当过差的御医,都只婉转地告诉他,病痛只能缓解,若想彻底医治,那是万万不能的。因为各种医书中对此症都未有记载,又不可能让章生一这样身份贵重的人去做那第一个试验品。
可是现在,竟然有一个人说他曾经读到过相同的病状。有先例,说不定就有解法,怎能不令他欣喜若狂?
“先生......能否找出那本医书,能否治好在下的病?”他压制住内心的悸动,脸几乎贴在了幔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