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外室没有忌讳,也不用打起精神头,舅太太肯上门,她们凭什么挑剔,江氏马不停蹄的又到汪姚氏和左赵氏家里,这两个也没什么说的,谈到打王妃那天的情形,也和南宫岑氏、蒋刘氏一个口径,人是宣金氏撞的,大家也不清楚为什么撞上,舅太太要追究只管去见宣金氏。
最后见陈娘子,陈娘子更加直接,她有女儿还有女婿,在宣金氏惹祝的那晚她没有去,没两天知道后为避祸,从那个月就不再接受晋王府的粮米,这就算正式和殿下断绝。
江氏回王府不用说火冒三丈,就这么几个不算最刺头的外室也能打起来?安抚不好也欺压不了,果然是把个娇姑娘送给晋王。
当晚梁仁摆宴命王府里有头脸的管事妈妈招待舅太太,舅太太说出去一天累了早早歇息,她难为情见到殿下,虽然是亲戚也男女有别,梁仁不可能陪舅太太整顿饭的吃酒,可他会出现敬上几杯,舅太太不好意思见他。
第二天江氏就和奚端秀摊牌,她沉着脸坐下来和奚端秀横眉冷对,先用神情让这位姑奶奶预知下面的谈话,奚端秀还是昨天心情,家里谁来最适合,除去江氏就没有别人。
肯接她求援信的婉姑母和三房老太太带着十万天兵过来,人生地不熟的,也不是外室的对手,长兄奚重固拔营而来,男人也不能打女人。
江氏来了呢,奚端秀又认为她看笑话来的,又认为江氏也没有什么了不起,自己是王妃,哪点不如江氏?
江氏要和奚端秀算账,奚端秀还正想说说从安排陪嫁开始就亏待奶娘唐氏,唐氏重伤还不能起来又是谁的过错。
奚端秀摆手让这房里的人全退出去,姑嫂相对如临大敌,江氏稍好些,她冷着眼神压着怒气,奚端秀却像只炸毛的猫,随时蹿跳上前。
在这种模样的情形之下,江氏也犯不着和奚端秀客气,她一五一十的盘点奚端秀大婚时的账目。
“家里拿出百万左右的嫁妆给姑奶奶,不是让你大婚后为所欲为,你大哥为这门亲事足的骂够晋王两年之久,怕的还不是这门亲事有失,而这门他花足心思维护的亲事,还不是给了你.......”
这一席话打翻奚端秀此时以前的所有心思,那些还想和江氏盘算盘算的想法在她涨红的面容及哆嗦的嘴唇间消失,奚家并不止一位幼女娇姑娘,江氏膝下就有两个,奚晓丹和奚晓月接连出生,论年纪都比奚端秀只小几岁,奚端秀是会认字看书的姑娘,她知道往古追溯,十岁以下嫁人的联姻也多的是。
“这京里、南兴、咱们中成省,西咸和周王殿下的西昌,有些风吹草动先忙坏你大哥,凭心而论,晋王殿下在没有定亲的那两年里没麻烦过咱们家,可家里为他准备的从来周全,倘若他要用兵马,那是不在话下,”
“为你大婚的风光,你二哥三哥跑到京里差点被慧妃娘娘杀头......”江氏的眸光越来越凶狠,奚端秀的神情里越来越退缩,江氏恶狠狠的反问她:“姑奶奶你说!你应该怎么做才对,你就以夫妻生分来报答娘家吗!娘家为你呕心沥血,还要管你成亲后夫妻不和吗?”
奚端秀把双手奋力向上一扛,在这个姿势里人也站起来,强势的江氏在起初让她害怕以后,再就激发起她十数年里的愤怒,这些由奶娘唐氏强加给她的,日常有关衣食住行的愤怒爆发起来,也像火山般炽烈。
“对!我被殿下看不起,我被这王府里的人看不起,这都怪谁?大嫂我来问你,既然成亲后日子是我的,你安插人手在我身边是什么意思,你刻意的支开我自幼的奶娘,难道你不知道自母亲去世以后,陪伴我安慰我的是奶娘?”
江氏惊骇的即将摔倒,手扶着桌子摇摇欲坠,这出自愤怒的颤抖增加她的愤怒,江氏反驳道:“姑奶奶说昏话!自母亲去世以后,陪伴你安慰你的是整个奚家,奶娘拿月银的本分是侍奉你,家里不给她月银她倒会陪你安慰你!”
她用力的大声道:“是你大哥撑起整个奚家,让你放心的哭、随意的笑,奶娘岂是你的天地!”
奚端秀没办法说赢,她从阅历见识和嘴皮犀利上都不是江氏对手,她被这些话砸的重新弯下面庞,腰身也在无形强压之下不堪重负的有所伏低。
于是,她哭了,泪流满面的她痛哭道:“都是你和大哥的好行了吧,家是你们的,家人是你们的,亲戚们看你们脸色,那你们倒是把我嫁个好人啊,倒是让我过舒坦啊......”
“你又哪里不舒坦!你是王妃,嫁妆丰厚,殿下有尊贵有相貌有才干,这么大的王府你哪里不好观赏,这么大的南兴你哪里不好观赏,你偏偏要和几个外室怄气!”
奚端秀怒道:“我说过了,那天我在承平伯府,我没那么不要面皮,要给外室颜面。”
“怎么对待贵夫人,别说我没有对你说过,说到这里我再提你一次,你想舒坦,别人就不想过舒坦吗?寡妇守寡碍着你什么,你为什么上门打扰别人清静,你要是不找她的事情,也不会在外室手底下吃亏。”
江氏想想崴脚后哭天喊地讨点心的宣金氏,忍不住撇嘴,和这种货色也能冲撞的起来。
承平伯府忽然振奋奚端秀的底气,她重新昂起头,纠纠里有几分王妃的威严:“我在帮殿下解决难关,承平伯夫人是关键的那个,她进京去就再也不用麻烦家里。”
目光碰上江氏的眼神,她又开始慌乱,支支吾吾的道:“鲁王府要她不是吗?”
“凭什么!你家的外室还说你不好呢,我信了吗?”
话题说到这里,回到奚端秀抽抽噎噎的辩解,就像江氏第一天到王府见面的时候,奚端秀最后表现的模样,当家的主母不见得天生雷厉风行,却需要具备一把快刀随时斩乱麻,江氏在奚端秀哭的时候调整一下火气,觉得是时候拿出这把快刀。
她恢复心平气和的语调:“姑奶奶,咱们也别废话,你是出嫁的姑娘,还是位王妃,按说娘家管不到你,你要是从此不指望娘家呢,一刀两断我不嫌丢人,”
奚端秀哭泣着插话:“你不能不要我,大哥他不会不管我的......”
“你还要娘家,从此给我好好当个王妃,你年青,看不懂人,这我不怪你,我现在帮你理清的事情你要按我的来,你要和承平伯夫人交好,杂货店出来的姑娘气度比你还要高了,你不觉得哪里不对?”
江氏有时候想想很奇怪,承平伯夫人反倒没有刁难自己,自己被亲手嫁出的姑奶奶一直刁难。
奚端秀彻底乱了分寸,她怕娘家不过问,江氏所说的话直击她的底限,江氏说完,她哭着点头,当然和承平伯夫人交好也并不难,春天同她赏花,夏天约她看荷花,秋天给她一盘子桂花糕,冬天兴致高的时候可以约来梅花下面吃酒。
“然后呢?”奚端秀这样问。
“六个外室我都见过,陈方氏已经和殿下不再往来,宣金氏还是个孩子,蒋刘氏你不用管她,让她没事自己幽怨去吧,南宫岑氏是个泼货,你可以交给周妈妈对付,我给你的人,个个都是有用的!”江氏说着火又大了。
“接走吧,”奚端秀弱声的道。
江氏一愣,面对不爱听的话和没有想到的话,有时候出现幻听,就在她以为奚端秀乖乖听从的时候出来这一句,江氏疑惑的认为自己听错。
奚端秀伏着身子向椅子上哭,低声再道:“我与她们合不来,我会当个合格的王妃,大嫂来的正好,带走吧。”
江氏气结:“好好,你你......”这个时候外面有回话进来,解开姑嫂中新出来的这段尴尬,江氏已经是无话可说,只能是一片尴尬浮上心头。
“舅太太,乔大人夫人,冯大人家夫人......她们前来拜见。”
每个人在每个年龄段都有可能表现出稚气,都知道有句话叫“老小”,人老以后会表现出很多孩童的性情,劳作到中年的人一般认为负担较重,能引导他全心的发泄也会出现匪夷所思的幼稚行为,人是孩童的长大个体,天性在诸多世事的排挤或扼杀之下也还有一定的留存,所以宣金氏能和南宫夫人争宠比媚,也能为块点心铭记心头,江氏静下心来回想姑嫂的谈话,也掺杂个人一定的稚气。
她明知道奚端秀没法眼前就改,还为她的幼稚话生个什么气,她要做的还是开始这番谈话前的想法,娘家不会放弃一位王妃,姑奶奶疏忽的,娘家必须弥补。
江氏沉着的答应一声,让丫头请官夫人们到客厅坐下,款款的打起笑容,嗓音也放柔和,这种大局在手的当家主母态度,让江氏愈发的着眼于大局,奚梁结盟的大局。
“妹妹不喜欢的人,我自当带走,不过我现在先为妹妹再衡量一下南兴的官夫人,要知道你是王妃,她们就相当于你的丫头,哪些你应该留着,哪些你可以冷落,我回来再和你商议,到时候一并把我带谁回家也商议了,可好?”
奚端秀乖乖的答应一声是,她还是不尽能喜欢江氏,却其实相当信任于她,起身送江氏出门,目送江氏背影消失在花草里,格登一下的她反应过来。
她相信江氏的眼光,江氏说伯夫人可以交往,那就交往,她还指望江氏为她筛选官夫人哪些可以交往,可她却推翻江氏挑选的陪嫁,好为奶娘唐氏腾出正式的位置,娘家也认承的位置,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泪痕在面颊上带着干涩的感觉,奚端秀也无暇净面匀妆,她隐入沉思,一直在沉思里。
......
一连几天江氏连轴转的被宴请,承平伯夫人无法宴客,乔夫人等女眷依次上前,江氏耳朵里满满的殿下子嗣为重,想到她给奚端秀准备的四个美貌丫头,已经无力恨自家的姑奶奶。
最终她也向奚端秀让步,带走江家给她的陪嫁汤妈妈,如果奚端秀真的有孕,并需要人手,再送汤妈妈来也不迟,临走的时候,江氏办了一件事,丢下一句话。
舅太太拿出钱来央请王府的厨房摆一桌酒,请小夫妻坐到一起吃了几杯酒,这即是团圆酒,也是送行酒,再告诉奚端秀:“奶娘唐氏会告诉你,家里在意的是个王妃,那么让她再告诉你怎么当个王妃,得到你的体面和尊重。”
说完,江氏登车而去,晋王梁仁送出五十里,奚端秀送出王府。
当晚,梁仁自然要回正房,夫妻各自睡下没有话说,大早上的奚端秀承受不住丈夫淡漠的重压,也做不到主动向他示好,逃也似的跑去照看唐氏用汤用药。
梁仁回到书房里坐着也怅然若失,他不爱妻子,他早就知道,他也不爱外室,他也早就知道,在他成长的岁月里,担忧的是长大后怎么办,出宫后怎么办,少年人向往情爱的冲动从没有眷顾过他。
现在他有安身之处,他虽在强大的时期里,可有奚家的帮助,江氏暗示他这个王妃只能是奚家的,其它的有事好商议,这也是梁仁的心愿。
文官武将都在为南兴一天天的强而商议摆脱奚家笼罩的阴暗,谁喜欢一段恩情永远盖在头上,可是人不能没有良心,梁仁赞成文官武将们的一些看法,而包括最为叫嚣的文官武将也同意殿下提出的,奚家确实对殿下有着莫大的恩情。
晋王争一席之地的时候,这件永远不能忘记,奚重固当年青眼于他,梁仁几时想到几时感激。
也所以乍一看去,除去岁月里等待着一些事情的明朗以外,梁仁拿得出来悠闲心情,他还没到三十岁,他还年青,他也爱看情诗艳赋,情意空虚的忧郁不知不觉来到他的身心。
显然,他只能绝望的扼断这种忧郁,他办不到。
童年无人过问的遭遇让梁仁痛恨喜新厌旧,也所以他从没有给过南宫夫人等希望,他从没有答应过她们会接进王府,在酒醉的时候,梁仁甚至会说出来,有那么一天,他会安排对方重新嫁人。
无疑把枕边人吓得不轻,南宫夫人和蒋夫人痛哭流涕表白她们向殿下的忠心,贞节这话就不用再说,都是有过丈夫的人,在这样的朝代也不时兴说心理贞节。
宣金氏表示她有奶娘就好。
陈娘子说她膝下有人就好,梁仁当时就答应她等小桃长大能嫁人,正式收养小桃。
情意带着偌大的空虚过来,把梁仁置于大片的绝望之中,他在心如死灰里手忙脚乱想到章乐瑜,章先生一天不回,就应该每天都担心他,可自从收到太子梁潮公开庇护章乐瑜后,梁仁就知道他不用担心章乐瑜的性命,梁潮这是向舅兄奚重固示好。
也所以他对父亲这个“名词”死心以后,再没有遗憾过,看看梁潮,当太子有什么好,看看他那张献媚的脸儿。
鲁王府他们压不住,西昌又做不到身心收伏,还想冤枉自己,这万万不能。
梁仁提笔忽然又想给他的生父来上一封奏章,后来想想迁怒于人不是能耐,殿下懒洋洋面对公文继续悲情弄意。
承平伯夫人不着痕迹的出现,来的理所当然,梁仁笑了笑,自从郭喻人与她拜兄妹,他也没有理由再想伯夫人,在郭喻人的有生之年里,他会把伯府门户撑的很好,这个舅爷很强硬。
好吧,除去他没有心爱的人,体会不到情爱的美丽,除此以外的所有事情,都交给岁月的等待,而现在的第一件等待,还是章乐瑜赶紧的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