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两白银?”
“展才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听闻海贸得利虽丰,但一个不好船毁人亡,血本无归!”
英国公府的大堂上,钱渊笑吟吟的看着对面的十多个人,以英国公、成国公为首,还有兴安伯、武康伯、襄城伯、新宁伯、应城伯等勋贵,都是对海贸颇为眼红的那批人。
英国公张溶苦笑道:“早听闻当年镇海设市通商,展才空手聚银,数以万计,但别看我等勋贵位高,但实则囊中羞涩……”
钱渊没说什么,从袖里掏出一本册子递过去,他也心里有数,面前这些家伙……给好处他们一口吞下,让他们先掏出本钱,想都别想。
品着没滋没味的茶水,钱渊神游物外,在心里琢磨陛下登基后的这些天朝中动向。
不管是六部、内阁,十多天了,还没开始调整,内阁中依旧以徐阶为首,但必须和李默、吴山共议朝政。
户部尚书方钝、礼部尚书孙升、工部尚书赵文华陆续上书请求致仕,但隆庆帝都留中不发。
倒是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隆庆帝虽然在皇宫登基,但如今仍然在西苑。
主要原因是三大殿重修至今还没有完工,只能暂时住在西苑,这是没办法的事,朝臣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
但还有个原因,隆庆帝居住西苑,时常召见高拱、陈以勤、殷士儋、林燫、诸大绶这一批旧臣,甚至高拱以太常寺卿兼礼部侍郎这古怪的身份轮值西苑……其实是轮值直庐,也就是实际部分参与到内阁决策中了。
高拱意气风发,为此和陈以勤还闹了一通,最后还是张四维私下过去代为致歉。
当然了,裕王府中的旧臣哪个都是神采飞扬……除了张居正,这些天他沉默寡言,脸上永远面无表情,眼中永远古井无波。
其他人不知道也不稀罕,但钱渊特地派人打探了下,啧啧,张家后院的葡萄架倒了!
据说要不是张居正手快拦了把,脸上得多几道血痕。
不过,钱渊猜测,接下来,隆庆帝会放出很多猛料……会干出很多让朝臣惊讶的事,他这几天也陆续几次被召入西苑,从只言片语中,他推断出隆庆帝会干什么。
干什么?
很简单,凡是被嘉靖帝排斥的,隆庆帝都会接纳;凡是被嘉靖帝喜好的,隆庆帝都会厌弃。
啧啧,以资质论,嘉靖帝别说在明朝了,纵观数千年,除了历朝开国皇帝之外,能和嘉靖帝一比的不算太多,少年时就斗倒权臣,数十年不上朝依旧牢牢掌控朝局。
但最后,这位皇帝是舅舅不疼奶奶不爱,连自个儿的儿子都烦他……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啊。
对面的勋贵交头接耳了好一会儿,张溶才疑惑开口问:“这不是泉州的吧?”
看钱渊微微点头,张溶笑道:“难怪呢,提前缴纳银两换取出海通关文书,宁海、泉州都是如此,但泉州那边早就结束了,这是?”
“漳州。”钱渊轻声道:“暂时一省两处出海口岸,广东那边虽战事已歇,但仍有零星倭寇来犯。”
实际上这就是历史上隆庆开关的选择地,漳州府海澄县,也就是后世的厦门。
“二十万两白银不可免,但出海文书能转让。”钱渊挥手道:“诸位应该都心里有数。”
对面的英国公张溶、成国公都点头默认,出海文书能转让,这意味着提前付出去的银两肯定能回本,但其他人面有难色,这里一共十来家,有的府邸还真掏不出多少银子。
“二十万两白银,难道诸位想一口吞完?”钱渊随口道:“只要有银子就行。”
实在已经说的够露骨了,对面的兴安伯当年不受长辈宠爱,常年亲自打理庶务,轻轻拍着桌子低声说:“没门路的商贾难道还少吗?”
其他人也纷纷明白过来了,说到底这和后世差不多,买卖配额而已。
应下两万两银子的份额,然后将其中一部分出海文书转让出去,立即就能回本……甚至那两万两银子都可以让想买出海文书的商贾来出。
对面议论纷纷,人人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钱渊懒散的靠在椅子上,这帮勋贵都是只肯吃肉,甚至肉不在嘴边,他们连口水都懒得分泌。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把肉喂到他们嘴边,他们也是愿意啃骨头的。
将勋贵拉进海贸中,这是钱渊早就想做的事,不然当年也不会第一时间将魏国公府拉进来,只是京城这帮勋贵太不懂事,才一直拖到现在。
拖到现在也好,正好能帮自己解决一个小麻烦。
那边英国公张溶已经安排宴席了,还拿钱家酒楼开玩笑。
“太贵,太贵,上次母亲过寿,去买了一筐黄金棒,喜庆啊。”襄城伯苦着脸说:“但后面半个月,我都是吃素的!”
“以后日子就好过了,钱龙泉在东南可是被誉为财神下凡呢!”
钱渊笑着没插嘴,等他们说完才开口道:“出海贩货,也是要讲究风险的,正如之前英国公所言,一个不好就是船毁人亡。”
“当然了,东南多有人常年奔波海上,会观看气候预警,类似之祸少有发生。”
“但海盗倭寇……虽然不敢登陆,但海上还是难免有厮杀的。”
周围已经安静下来,钱渊从容的说:“其一,这些年浙江一直在打造兵船,南赣总兵俞大猷、福建总兵戚继光、台州指挥使葛浩、温金处参将张元勋,均出海征战,颇有战功。”
“其二,但凡从镇海、宁海出关的海船,均挂五峰旗号,东洋畅通无阻,南洋也少有人胆敢冒犯。”
成国公捋须笑道:“所以展才当年一力招抚汪直。”
“汪五峰于钱某也是老交情了。”钱渊哈哈笑道:“当年还是钱某将他从狱中抢出来的嘛。”
当年钱渊兵围巡抚衙门,浙江官场是知情的,朝中这边虽然不讨论,但也不是什么隐秘事。
“说起来,当年朝中亦有人想摘桃子呢。”钱渊口中笑声不绝,“不过,汪五峰此人,最看重的就是一个义!”
啧啧,自古义不行贾,说汪直看中义气……实在是太扯了点。
其他人都听的懵懵懂懂,只有英国公张溶听出了点味道,还没等他开口,钱渊就长叹一声,脸上笑意顿失。
“却没想到,五峰独子入京,竟被殴至重伤,钱某实在是对不住靖海伯,日后都没脸再回镇海!”
厅内寂静无声,众人哑口无言。
人家已经将话说到这了,大家都听懂了……已经有人在心里嘀咕,面前这位还真不负睚眦必报的美名呢!
给了自己这帮勋贵这么多好处,又点出了他和汪直之间极为密切的关系,最后又提到海船出海,是要挂五峰旗号的……
成国公朱希忠咳嗽两声,“早就看那厮不顺眼了……”
又安静了片刻后,英国公轻叹一声,“犹记得当年……子孙不孝啊!”
手捧茶盏的钱渊安坐如素,似乎什么都不在乎。
当天晚上,钱渊就接到护卫报信,锦衣卫指挥同知,故京山侯崔元与永康大长公主之子崔芹,在青楼嬉戏,与人发生冲突,被打断双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