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婆一退,偃瞬才收剑上前,这时李秋岳与太叔莽才发现他的双眼竟已瞎了。
太叔莽似是与偃瞬早就相识,他无不感慨道:“想不到偃世侄果真没死,若是偃城主得知此事,想必会极为开心。”
偃瞬行礼道:“听声音,这位应是太叔大叔吧,想不到能在此地见到您老,当年有熊城一别差不多都快十年了。”
回忆起往事,太叔莽点头笑道:“可不是,那年丰佑节老夫正好回有熊城述职,那时你还刚入兵武院不久,却已是那一众弟子中的佼佼者。你那位父亲,走到哪都带着你,逢人就夸赞你的本事。就连老夫我也被他拉住,非得指点你几招才肯罢休。”
偃瞬闻言笑道:“哈哈,小侄可还记得当年被太叔大叔一拳头就打得趴在地上站不起来,整条街上看热闹的人都在笑我。”
太叔莽老脸一红,尴尬咳嗽道:“咳咳,休提休提了。若不是被你爹逼急了,老夫那暴脾气成心要给他点难看,所以出手失了分寸。就为这事,你爹回去后马上派人送信去了流波城老夫家中,扬言要隔断两城贸易半年,吓得老夫那位当城主的胞弟又是赔礼又是道歉,来来去去使者派了三批才让你爹消了气。”
偃瞬满是歉意道:“家父就是这执拗性子,让太叔大叔见笑了。”
太叔莽摆手道:“哪里哪里,你我两家也算世交,老夫与你爹打小就认识,还会不知道他那点小性子?对了,那次出事后,你可曾回过韶华城?”
偃瞬摇头道:“还未曾回去。”
太叔莽看了看他面上神色,欲言又止,但最后只是沉沉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说道:“好孩子,若是心愿了结,便早些回去吧。自五年前那事之后,你爹老了许多。”
偃瞬神色微微一黯,但旋即又悦然点头道:“有劳大叔挂心了,哦对了,大叔还请坐好,小侄马上替你解毒。”
太叔莽眼睛一亮,默然坐下,偃瞬双掌各凝起一片血气,一左一右按在太叔莽宽厚双肩。血气入体,太叔莽顿觉气海之中升腾起一股灼热之气四处逃窜,但偃瞬似是极为了解这股热毒,手心血气源源不断将这股热气全部包裹。
“起!”
偃瞬轻声一喝,猛然双掌用力拍向太叔莽背心,掌劲落下,太叔莽体内那股包裹着热毒的血气轰然冲顶,太叔莽一个忍不住张嘴就吐出一口热血。
这一口热血溅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热响,而太叔莽面上一阵苍白,但他实力浑厚,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有劳世侄了。”
太叔莽站起身来,元气一运果然发现气海已经畅通如常。
偃瞬嘿嘿一笑,又转向李秋岳,点头招呼道:“李将军。”
“偃军尉。”
李秋岳淡淡一点头,这位全天下最年轻的大将军任何时候都是不冷不热,不过他这三个字一出口却代表了太多意义。五年前,偃瞬离开苍钜城前往大荒执行任务时便是新晋的军尉,而等苍钜城发出对偃瞬的通缉令后,他的军职便已经被革除。
此时,李秋岳一句话,便足已为偃瞬昭雪。
偃瞬感激拱手道:“属下谢过大将军。”
李秋岳却摇头道:“你不用谢我,事实便是事实,并非我的一言一行可以改变。既然你已复职,且是唯一存活的当事者,那当年之事还请偃军尉能查个水落石出,至于何时回苍钜城述职,你自行决定便是。”
偃瞬挺直了身子回道:“属下领命,还请大将军坐下,属下好为将军祛毒。”
李秋岳点头坐下,不过有了太叔莽的前车之鉴,偃瞬逼出他体内毒血的时候,李秋岳并未开口吐血,而是自行将那一股毒血凝至手指,逼出数道血箭在地上射出一排整齐石洞。
接下来是霍缺,太叔莽运功将霍缺受伤的经脉修复后他才醒转过来,由偃瞬依样救治,但当他张嘴吐出一口血,睁眼看清偃瞬面貌时便瞪直了眼睛大吼一声:“偃瞬!你小子……”
话没说完,又晕了过去,倒是让偃瞬连连苦笑摇头不知如何是好。
治好三人后,偃瞬又独自先行离开,只可惜这会功夫耽误了不少时间,要想在这茫茫龟蛇大阵中找到磐婆行踪极为不易。
而另一边,发足狂奔的荒生带着一屁股排山裂地般的阵势往离恨崖的方向而去。
他已经整整跑了几个时辰,奈何岩涯这手大阵覆盖范围实在太广,若非荒生借着风遁诀之助施展烟云纵极为省力,否则他早就力尽人亡了。
“站住!”
前方路口猛然跳出一人,来人肩扛弯刀,气势汹汹。
荒生定睛一看发现来人竟是牙渡,心中顿时一紧,不过他除了冲过去根本没有其他选择,因为随着他在阵中乱窜,身后不知继续了多少阵法威力,那恐怖的阵势他现在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而牙渡也看清了荒生面貌,就在之前他被一个实力超绝的奇怪老头视若无物般戏耍,心头正憋着一口恶气无处撒,见眼前正好来了个能出气的人心中顿觉快意,当下便持刀冷笑道:“原来是你,来得正好!既然我们俩都用刀,那就比比……”
牙渡话还没说完,荒生便已经抽刀在手,那飘飘忽忽的身子三两步就飞掠到了牙渡跟前,手中苍钜刀挥出一片寒光直取牙渡脑门。
牙渡原本还想长篇大论说完一番,然后好整以暇与对方好好较量舒展舒展筋骨,哪里料到对方这般不讲理,冲上来就是一刀。情急之下,牙渡手中弯刀连刀带鞘横挡而去。
“呯!”
双刀交击,发出刺耳金铁之声。
这一刀,两人也都没顾得上用上元气,纯粹力气与力气的较量,而荒生借着前冲之势的便利,在臂力的比拼上竟赢了半分,苍钜刀将牙渡手中的名刀炎凉压得微微低了半寸。
而荒生也借这压刀之利,身子一翻就越过牙渡头顶继续往前逃命。
“还想跑!”
牙渡莫名其妙被对方突袭一刀斩弱了半分气势,顿时气得火冒三丈,而就在他欲回身出刀拦截的时候,却被眼前一幕惊得呆立当场。
荒生的身后,牙渡的面前,无数高山如乌云压顶飞驰而来,将整整半边天空都遮住不见丝毫天光。地上是蛛网般蔓延过来的裂痕,仿佛地底有无数只洪荒凶兽在狂暴肆虐。同处阵中,牙渡对阵中山石地面的变化早就习以为常,但变化归变化,哪里见过这般天崩地裂的阵势。这气势,比牙渡之前见过的都要猛烈无数倍!他有信心砍裂一座山,甚至十座山,但是面对成千上万座山,就算给他砍上个十天十夜也砍不完。
龟蛇大阵,顾名思义便是以龟蛇为势,催动阵中山石地气,给入阵之人造成玄龟推山,神蛇裂地的可怕气势。而这气势的大小强弱也不一样,修为越高者触发的阵势越强烈,不过若入阵者修为高达一定程度,比如达到了元神境界,那么对付起阵中气势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多费些心神罢了。
当然,聚在一起的人越多,这阵势发动也一样越强烈。就像之前霍缺,李秋岳与太叔莽三人带着十几二十个手下一起入阵,那阵势发动起来也极为可怕,最后还是李秋岳太叔莽联手才将阵势压下。而另外还有一种极为罕见的情况,那就是像荒生这样,对于迎面而来的阵势不理不睬,一味仗着绝顶身法在阵中乱跑。这么一来,他前一波的阵势还未消弭,新一轮的阵势又被引动,于是随着他在阵中时间越久,被其牵引堆积的阵势就越发强烈。所以,才有了牙渡此刻见到的骇人一幕,真可以用天崩地裂来形容。
“你大爷!岩涯老儿!你不是说这阵法要不了人命么!”
牙渡对着天空某个方向愤怒高喊,接着他把刀一扛,扭头追着荒生的屁股落荒而逃。
感受到身后牙渡的追赶,荒生还以为对方认定了要找自己麻烦,急忙脚下又加快了几分,他现在哪里敢与对方动手,唯一的念头就是先跑出这个莫名其妙的大阵再说。
于是,一个人的逃命变成了两个人的逃命,可笑的是牙渡也不懂阵法,若是他知道,完全可以找机会远离荒生,自然能够轻松避开被对方气机牵引而积压的可怕阵势。奈何他是个只会拿刀砍人的憨货,方才一眼看得他心惊胆战,一心以为是岩涯的阵法出了问题,打算先逃出去后再回去找那老头算账。
往哪里逃呢?当然是跟着前面那小子,他知道这小子机灵的跟鬼似的,肯定有办法带着自己逃出去。
两个人一前一后跟着跑,他们身后的阵势以双倍速度开始积压,但两人谁也顾不上回头去看一眼,只是瞪着眼睛在前头找出路。
跑着跑着,荒生前头又出现了一个人,那是一个驼着背的和蔼胖老婆子,老婆子见荒生满头大汗地往自己这边狂奔而来,便遥遥喊道:“小兄弟,别跑啦,你瞧你这身汗。来,这里有条河,水清着呐,喝口水再走吧!”
荒生哪里顾得上喝水,一阵风似的从老婆子身边掠过:“多谢婆婆,下次再喝,下次……”
老婆子愣了愣,心中纳闷这小子莫不是赶着去投胎呢跑这么快,但很快她发现又有一个小伙子来了,便急忙将方才的话重新又喊了一遍。
谁料牙渡喘着气咒骂道:“喝你娘的大头水,天都要塌了!赶紧给老子让开!”
老婆子被气势汹汹的牙渡吓了一跳,眼看着要被他一头撞进水里去,急忙闪身避开。
“哪里来的野小子,一点都不知尊老,真是没教养……”
老婆子看着两人一闪而逝的背影愤愤自语,然而这时她突然察觉到周围元气波动有些不对,抬头一看,顿时被眼前一幕吓得浑身一哆嗦,那张本就苍白如纸的老脸瞬间惨无人色。
“我的天呐,这!这是……快跑!”
老婆子惊叫一声,看似臃肿迟缓的身子如陀螺般飞速旋转,化作一道乌风追着牙渡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