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恨崖,中间那座最高的石崖之上,站着一个两鬓发白的半百文士,文士面容清朗饱满,颌下三寸黑须更添儒雅气质。
这座石崖位于离恨崖最中心之处,足有千丈高,远远看去好似一根拔地而起的石柱直通天际,石柱周围云雾缭绕,草木难生,偶有几株坚韧不拔的异木奇草从坚硬的岩缝中生长而出,也被绕于石柱周围的霸道罡风吹得东倒西歪,难有正形。
此时,云雾之中一道奇特身影正在攀岩而上,那是一个高额宽目,长发及腰的穿兽皮巨人,巨人身上还扛着一只奇特的巨大金棺不断往上攀爬着。
崖顶的半老文士正低头向下看着,当他看到巨人出现时,好奇问道:“通天,你怎么又回来了?”
文士说话很温和,不轻不重,原本该被山风吹散的话语却直透近百丈距离,清晰无误地传入巨人双耳。
巨人扛着金棺,光凭双足单手在绝壁上敏捷攀登,此时听得文士说话,仰天发出一声有节律的呼喝声,那文士听闻后不禁皱着眉头说道:“有人闯山?这怎么可能,离恨崖周围方圆十里之内都是我布下的大阵,就算是只苍蝇飞进来也瞒不过我的耳目。”
通天急忙摇着自己那颗威猛的大脑袋,并且伸出一只手狠狠一拍身上金棺,又高喝了一声。
“为金棺而来?唔。”
文士伸出三指捻着胡须若有所思,接着便点头道:“罢了罢了,那阵中有牙渡一人应该也够了,就算你去了也差不了多少,该过的还得过,该留的一个不会漏,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要到了。”
说完,文士纵身一跃,竟从千丈悬崖径直跳落,山风猎猎,吹着他瞬间消失在浓浓云雾之间,而那巨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继续加紧往山崖顶部爬去。
这处山崖是整片离恨崖最高点所在,这参天石柱看似又长又细,实则占地极阔,这山顶之上还盖有十数间石屋,四周还长有不少松林,显得极为宽敞。
待到巨人爬到崖顶之后,便扛着身上金棺往其中一间石屋走去,不过那石屋的木门虚掩着,主人似是不在家,巨人有些气恼地将金棺一下丢在石屋门口的地上,然后又一屁股坐了上去发起呆来。
距离离恨崖几十里开外,从大荒客栈出发的霍缺李秋岳等人终于临近,此时他们的队伍中又多了一个人,俨然便是那身披黑熊大皮的拥雪城大将军太叔莽。
虽是有两城大将在列,但此时已经深入危机四伏的大荒腹地,尤其是再不远就要经过大荒第一大势力黑牛帮所在的离恨崖,就连那四位一路喋喋不休的俏丽侍女也不禁凝神屏息,一脸紧张。
众人脚下已经不是平坦好走的雪原冰泽,而是换做了跌宕坎坷的山石路,尤其是周围那些高矮不一的石崖石林,宛若一个个对着自己怒目凝视的高耸巨人,一股莫名的压抑开始充斥他们心头,仿佛这些山崖真的随时有可能化身石人对着自己围踏而来。
这些石崖彼此间隙下形成的弯路极为难行,有时候走着走着前方突然变成了深不见底的裂谷断崖,惊得那几个一路领先的侍女纷纷躲到了队伍最后面,原本稀松闲散的二十人队伍也因此变得严密了许多。幸好队伍中有一位曾以斥候身份深入过离恨崖的军尉在,在他的指引下一行人倒也没有偏离方位太多,只是行进的速度慢了不止一分。
半天时间很快过去,本该明艳的西照阳光在层层叠叠的石崖遮挡下,已经透不出多少光热,石崖中间的山石谷道更显阴冷森然,也不知这一路走了多久,霍缺身后其中一位侍女突然指着不远处一座山崖惊呼道:“公子快看,那块石头好像乌龟啊!”
清丽的嗓音打破了一路的沉闷,所有人都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是啊,真的好像乌龟啊,咦?这石龟为什么还能动……”
另一位侍女却发现了新的问题,谁料她话音刚落,突感脚下地面开始剧烈晃动起来,接着众人身边的石崖石林也发生了恐怖剧变,有些石崖轰然倒塌顿陷百丈,有些石崖平地拔高直破云霄,有些石崖却真如参天巨人般迈开双腿往他们狂奔而来。
这些石崖最低的少说也有二三十丈高,数量更是多到无法估计,此番惊变之下,众人只觉天崩地裂一般,四面八方都被石崖围困,想要脱身唯一的办法就是飞出升天,奈何他们只是凡躯何来飞天之力,眼见着越来越多的石崖倒塌拔起,各个面如死灰肝胆俱裂。
关键时刻,太叔莽持方定神锤在手,对着身边李秋岳喝道:“开箭破天!”
李秋岳二话不说,从身后取下那张名动天下的金色长弓,顷刻间便已经将弓弦拉满如月,他身上并未带任何箭矢,而是纯由自身元气凝成一支金灿灿的气箭。
“砰!”
弦响如裂帛,金色箭光将越来越昏暗的天空射出一个明亮大洞,周围石崖怪相在天光照射下纷纷消失。而太叔莽同时出手,方定神锤悍然落地,一股澎湃气劲顿时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直透地底深处。原本摇晃到快要爆裂的地面竟被他这一锤砸得安静了下来,仿佛方才地底之下有裂地恶兽作怪,而这恶兽在他一锤之下已然毙命。
两位大将军联手之下,这番开天辟地般的可怕气象终于停歇下来。但石崖林立高耸依旧,方才那次变故如巨大的阴云压得众人透不过气,有几个心性稍差的更是双腿发颤,难行半步。
太叔莽皱眉看了看远方的那块长得像乌龟的石崖,喃喃自语道:“岩涯老儿,你这龟蛇大阵布的是给谁看。”
身后惊魂甫定的霍缺上前两步,凑到太叔莽与李秋岳身边小声问道:“两位将军,方才那可是阵法?”
李秋岳点点头,说道:“黑牛帮莽震座下大军师岩涯,最善奇谋诡阵,方才的动静就是因为我们踏入了阵法所在之地。”
霍缺一听岩涯二字,顿时心中一惊,他虽从未与这位传奇人物见过面,但身在女娲庙中修行这么多年,对于这位大荒奇人的情况却也知道不少。尤其是当年,女娲庙得到关于红花帮上一代大首领逝世的机密消息,连夜发出四道加急密令,遣惊夜城,韶华城,流波城,太合城四城卫将军联袂入大荒擒拿红花帮要员。最后,四大卫将军成功围堵红花帮第二大高手烈断山,就要得手之际却被突然出现的岩涯拦下,最后功亏一篑。
时任黑牛帮大军师的岩涯以一己之力拦下四大城卫将军,帮助红花帮渡过了这灭顶之灾,虽然女娲庙一直没弄清楚为何黑牛帮会突然援手,但对于极少出手的这位黑牛帮大军师的实力却有了全新的估计。然而经过多番暗查,岩涯的身份依然如迷雾一团,没有人知道他来自哪里,唯一的线索就是当年莽震成为黑牛帮大首领后曾游历天下,而当他再回到大荒时,岩涯就跟在他身边。
卫将军,军职不过比大将军低了半线,四人联手依然被岩涯拦下。而岩涯还只是黑牛帮的大军师,若是黑牛帮的大首领莽震出手,他们又会如何?
直到此刻,霍缺终于见识到了岩涯的实力,之前他总觉这些在庙中不轻易示人的秘闻不尽属实,各大城的卫将军可都是天下顶尖的高手,怎么可能四人联手都能被一人拦下。然而,方才那番惊天动地的阵势变动,就连修为精深如他也深陷其中,心神动摇难以自拔,若非太叔莽早有准备,这阵法还未破解之前,自己这群人就要折损过半。
“太叔将军,这阵法我们是否能够绕过去?”
霍缺略显担心地往后看了看,一群人中,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面色都不好看,就连那五位苍钜城的军尉都面色苍白,要是再往前走阵法继续发动,一行人如何过得去这离恨崖。
太叔莽摇头无奈道:“避不开,岩涯做事滴水不漏,要是能避开,他何苦劳神布下此等大阵。此阵名为龟蛇,当年苍钜城外一战,他也曾用过。玄蛇裂地,石龟推山,这阵法借离恨崖地势足以覆盖方圆数十里之广。其实若说阵法威力,这龟蛇大阵还也只是勉强凑活,但若用来挡路拦人,此阵是最好不过。据庙中消息,岩涯老儿说不定修为已至元神之巅神威之境,以此等实力布阵,元神境界以下的人都没能力过去。”
霍缺惊呼道:“神威之境?那岂不是……”
他原本要说岂不是修为还在两位大将军之上,但话刚要出口就知不妥,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要知道天下四大边城八位大将军之中,也只有为首的苍钜城大将军铁横川隐隐有突破神威之境的迹象,但那也只是隐隐,而并不是实打实的神威之境。
神威之境的高手,天下谁人能敌?莫非真要坐镇边城的四大元帅出手么?
霍缺面露骇色,而就算他话只说一半,太叔莽也看出他心中所想,淡淡道:“离恨崖本就不易过,不过只要他莽震拉不下脸来动手就无妨。区区龟蛇大阵挡不下老夫的脚步,只是这阵法凶险,你们各自的手下还是不要继续前进了。”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孤山之行,人多无用。”
李秋岳会意点头道:“便如太叔将军所说,除了我们三个之外,其他人都留在此地候命。这里还未到离恨崖地界,黑牛帮的人不敢胡来,最多不过些虫蚁猛兽,他们几个能应付的过来。”
事已至此,霍缺也没有其他办法,便转身去跟手下吩咐相关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