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来战么?”
出乎荒生意料的是,出口邀战的竟是看起来比较瘦弱的牙渡,此时牙渡的手已经按在了背后的刀柄上,浑身刀意更涨,原本平静的脸上也出现几分临战时候特有的亢奋笑意。
河钺闻言大笑起来,两人同时手一挥,身后猎荒人纷纷避开远处,留下中间一块空地给他们。四大帮彼此间需要克制的是两拨人马毫无章法的互相砍杀,但高手之间一对一的较量却又是另一码事。
河钺手中的锯齿大斧又长又大,笑声一落,就带着一道血色腥风狂卷而来。牙渡嘿嘿一笑,身子微蹲,手臂一甩,身后弯刀化光而出,直往河钺大斧斩去。
牙渡的弯刀宛若一轮月牙,刀身上散着乳白色的冷艳刀光,凌厉的刀式丝毫不怯迎面而来的巨斧,让荒生看得着实心惊肉跳,如果换作是他,肯定会先躲开河钺沉猛的大斧再做攻击。
转瞬功夫,刀斧已经在空中交击了无数次,牙渡的刀法很快,河钺的斧头居然速度也不下于他,但河钺势大力沉的大斧每一次都被看似轻巧的弯刀给挡下。
荒生还是第一次看到两大高手这般搏命相斗,双方的每一次攻击似乎都是想要将对方砍成两半,那一往无前的狂霸战意看得他胆战心惊,就算他离得这般远,也能感觉到两人战团中散发出来的那股令人压抑地喘不过气的可怕气势。这完全不像是两个人在战斗,而像是两阵截然相反的暴风雨撞在了一起。
两股风暴此时紧紧地相互缠斗,再也分不清彼此,旁人只能听到雨点般的兵刃交击声,周遭越来越多的草木土石被刀气和斧劲劈得东倒西歪,就连地面上都出现了无数道深刻的裂痕。
荒生的灵觉要比常人灵敏得多,他还能依稀分辨战团中那两股截然不同的气势。那股沉猛带着血腥的元气便是河钺,而牙渡的元气凌厉中还带着另一股奇特气息。这股气息让荒生觉得有几分熟悉,看了好一会他才恍然,这气息竟有些与姬子休当天使用秋水剑时散发出的有几分相似。
难道是他的那把弯刀?
荒生再次盯着战团中那道璀璨刀芒看,此时他腰间的苍钜刀似是也感受到了不远处的异样,竟轻轻颤鸣了起来。
“哈哈哈,好刀法!”
终于,在一阵大笑声中,两个气团彼此分开。牙渡与河钺彼此都退开数丈,警惕注视着对方。此时,两人立足的地面已经狼狈不堪,牙渡脚下的地面裂成数块,就像是被巨石砸碎开了一般,而河钺立足的地面上却是整齐排列着一道道细长深痕,好像被一只巨大利爪划抓,触目惊心。
但两人身上却都是完好无损,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有受到分毫损伤。
“再来!”
牙渡双颊已经隐隐潮红,握着弯刀的指节也变得苍白,而河钺却是一头大汗,在元气的蒸腾下,化作丝丝白气诡异地飘散着。
喘息不过片刻,两人再次缠战在了一起,这一次两人的攻势甚至比前一次还要凶猛狂暴。叮叮当当的攻击节奏也越来越快,荒生恍惚以为自己是走进了一条两边全是铁匠铺的巷子里,密集的忙碌打铁声不绝于耳。
若是不明就里的人看了,还以为这两人是有多大的仇恨,每一刀每一斧都是往死里砍,这般令人心惊肉跳的打法,稍一个不留神便是命丧黄泉。
不过这一次两人的攻势并没有持续多久,只是半盏茶功夫,两人又再次分开,但就在这短短的几息间,两人已经相互攻击了数百次。
河钺脸上的表情越发狰狞,牙渡的双眼也似燃起了熊熊战火,两人的嘴角都挂着一丝捉摸不透的笑意。
“最后一招。”
河钺冷冷笑着,一双虎眼开始缓缓眯了起来。
“正合我意。”
牙渡双手握刀,浑然不让。
河钺的锯齿大斧上开始泛起一片血色光芒,这样的血光荒生在偃瞬的剑上看到过,但两者却是截然不同。偃瞬的血光更为纯粹透彻,其中隐隐还带有一股盎然生机和正气,但河钺的血光却极为驳杂,仿佛是无数生灵的鲜血交融而成,远远便能感觉到一股阴冷丧气。
河钺的手下见自家头领开始拿出绝招,纷纷再往后退让了数十步。河钺手中大斧的血光越来越盛,再看牙渡却依然撇着嘴没什么动静。
“开!”
一声暴喝,河钺高高跃起,浑身带起一股浓重血色,宛若地府冲出的血泉拔地而起,巨大的身影带着巨大的血斧就像是遮天蔽日的煞神,对着牙渡狠狠劈下。
牙渡终于动了,他反手握刀,横在腰侧,微蹲的身子仿佛匍匐伺机的荒豹,紧紧盯着从天而降的可怕攻击。
荒生能感觉到牙渡刀上的气势在巨大的威压下不减反增,牙渡似是在借助外界压力来刻意激发刀中暗藏的杀意,就在河钺的斧头降临到他头顶时候,牙渡手中弯刀的杀意终于攀升到了极点。
“炎凉!”
牙渡口中低低喝出两个字,一刹那,他手中的刀光突然分作两个颜色,一道白色刀光与一道红色刀光盘旋而出,直取头顶巨影。
两色刀光似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在控制,红色那道凶猛霸道直迎临空血斧,另一道刁钻凌厉突袭河钺要害。
荒生看着那两道刀光怔怔发呆,他这时候终于明白为何牙渡的刀会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若是他料得没错,牙渡手中的刀也是罕见的天下名器。这两道刀光,一刀是由牙渡自己所发,另一刀却是由刀中的刀魂自行发出,这两刀配合得天衣无缝,较之姬子休对于名剑的生疏控制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只听轰然一声炸响,两人所处的半片林子都被这一击所产生的气劲炸了个粉碎。等到尘埃落定,持刀的牙渡半屈着身子喘着粗气,他的脸上,肩上,手臂都在流血,河钺的斧头更像是一柄开山大锤,爆冲的气劲将牙渡的上半身割出无数道伤痕。
比起狼狈不堪,伤势骇人的牙渡来说,河钺的身上就干净了许多,他除了腿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之外再无伤势。
也许外人看来牙渡的修为要稍逊一筹,但在荒生眼里,这一战却是牙渡得了便宜。因为他身上虽然到处在流血,但其实都是些皮外伤,敷些伤药休息几天就能痊愈。但河钺身上那唯一的一道伤却没有数月时间愈合不了,而且牙渡的算盘打的很好,在这等紧要关头将对方的腿砍伤,基本上就让河钺等人与飞廉无缘,有伤在脚的河钺肯定行动不便。
“痛快!”
牙渡将刀收回,对着河钺咧嘴一笑,转身离开。
河钺看到牙渡笑起来的牙齿上全是血,腿上的刀伤顿时让他觉得也没那么痛了,不过他确实走不了路,索性便让人原地扎营休息。
一场偶然的高手之战让荒生看得气血翻腾,尤其是牙渡那种从骨子里迸发出的但求一败的凛然战意,更是让荒生久久难以平静。
这或许就是当年莽震一人独闯苍钜城的绝世勇气,唯有心存不畏,才能一往无前,战斗才是最直接能提升自己的方法,作为莽震手下的大将,牙渡必然也是受了莽震的影响,练就了如今的一身不败气魄。
荒生开始对这位成名数十载的大荒第一高手好奇起来,他心中甚至涌起一种极度渴望,他渴望见对方一面,甚至与他一战。或许此刻的他连牙渡都打不过,但这个挑战莽震的愿望却因牙渡与河钺一战成为他心中久久不能抹去的执念。
牙渡带着人走了,荒生没打算再跟上去。河钺虽然走不动了,但牙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定是带着人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疗伤,至少得两天后才会继续行动。
荒生一个人继续往前走着,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的是方才那场大战的一幕幕场景,牙渡的刀法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他自忖刀法精湛,但若是在牙渡面前,他就缺少了那等君临天下的不败刀意。或许是两人对刀的观念不同,在荒生眼里,刀法不是用来战斗的,而是用来杀死对手的,他不会拿着刀与对方硬碰硬实打实地较量,他只会选择一种最佳击杀对手的策略。而牙渡的刀法多了些战意,却少了几分杀气。这或许就是屈人与杀人之间的区别,这一战让荒生受益良多,但他天生就和牙渡不是同样的人。
荒生做任何事都更有目的性,这虽是天性使然,可后来也受了屠吉的不小影响。屠吉做事便是这样,能不花力气就不花力气,同时为了能达到目的也会不择手段。只要你的目的是明确的,且自己认为是正确的,那便想尽办法去做,这世道,往往只会以成败论英雄,没有多少人会在乎过程。
这就像荒生的斩蛇刀法,向来都是追求一击致命,虽说不如牙渡的刀法那般气势滂沱,威风赫赫,但在真正对战起来,给予对手的压力却是毫不逊色,甚至更让人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