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枭袭向两人的掌已在空中,荒生的刀依然与姬子休手中的剑贴在一起,就在荒生感受到刀柄上传来的异样寒气时,姬子休也感受到了这股寒气。
她觉得眼前这片古怪的天地突然之间坠入了一片无边的森冷冰窖,这样的寒冷她曾未感受过,就连遇上雪枭的元神兽时,也没有现在这般寒冷。这股寒冷,直透心扉,甚至让她觉得自己的魂魄都在莫名战栗。
同时,她眼前出现的那位执剑男子也似乎感受到了这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他原本只是遥遥站着,冷漠地注视着姬子休,但此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迟疑片刻后开始举起手中的秋水剑,修长的身子微微蹲下,随手便舞出一朵剑花,剑花化作一道银色暖流射入姬子休的体内,将她体内寒气驱散。
接着,男子手中的秋水剑开始不断舞动,随着他沉稳而又凌厉的剑势,两人所处这片天地内的寒气渐渐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满目银光,这些银光都是男子剑招所化,有的化作日月星辰,有的化作山川大河,更多的是化作了遍地银花。
姬子休痴痴地看着,看到一片璀璨华丽的银色世界在自己面前不断演化,心中激动不已。待到男子将最后一式剑法舞尽他就化光消散,原本混沌难辨的天地就已经整个换了一个面貌,充满了玄妙和生机,而那把秋水剑再次回到了姬子休的手中。
此时,雪枭的手掌已经近在咫尺,原本还在愕然发呆地姬子休突然之间回过神来,只听她娇喝一声,手中长剑突然爆出一片银光,银光不但将荒生的苍钜刀从剑身上弹开,更是刺得雪枭有些睁不开眼。
而倒地在旁的孟求见状,眼中更是精光大作,他不禁激动自语道:“天不绝我,想不到子休竟有如此机缘让名剑秋水认她做主!”
得了秋水剑之助的姬子休体内仿佛有一股用不完的力量,一剑就将雪枭逼退。感受到姬子休身上这股截然不同的澎湃剑意,雪枭顿敛心神,但他修为远在姬子休之上,就算对方有天下名剑在手,也丝毫不惧。
又是一番交击,雪枭双掌化出的漫天雪影对上了姬子休手中射出的万千银光。整个天地都像是被两股气息分作了两半,一半是冰冷异常,一半却是温和如春。
但是,这片天地之间还夹杂着一个人,这个人站在两半天地之间显得有些突兀。
荒生的苍钜刀在被秋水剑弹开的一刹那,他隐约听到脑海中传来一声冷哼,冷哼之中似是还带着一股奇特剑意,刺得他脑海生疼。同时,他手中的苍钜刀也发出一声不忿的嗡鸣作为回报,嗡鸣之后,荒生心中刀意大涨,一瞬间,他又进入了那片天地无我的奇妙境界。
他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天地之间唯留一把漆黑的刀,幸好这把刀是他熟识的苍钜刀,而且依然在他的心念控制之下。
他不需要再去握刀,这感觉就像是他自己变成了刀上的一部分,心头涌起的莫名战意,让他忍不住仰天长啸,长啸之后,黑刀轻震,化作一道诡异乌光,刺入了雪枭的漫天白雪之中。
黑色的人带着黑色的刀,刀上还升腾着一股淡淡的黑色寒气,在无尽白雪之中显得尤为刺眼。这道凌厉的黑色,就像一条来自幽冥的鬼蛇,蜿蜒着寻找大雪中潜藏的目标。
雪枭也察觉到了荒生的这一刀,来自北荒雪原的他竟然第一次感觉到了寒冷,这冷不似冰雪的冷,刺激的不是他的肉体而是他形成不久的元神,他的元神感觉到了冷。
这是元神在向他示警,雪枭看着眼前遮天蔽日的银色剑影,还有那道越来越近的乌光,无奈叹了口气,元气一收,推出一道浑厚白芒,然后抽身离去。
白芒在荒生的刀下被斩成了无数冰片,冰片激射之下,也同时掩去了雪枭的行踪,空荡荡的湖边只留下一片被摧折地生气全无的花花草草,和一众伤势不轻的同行弟子。
等到荒生收刀而立,孟求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他看着荒生,好奇问道:“这是什么刀法?”
“斩蛇。”
“好刀法!”
虽然孟求第一次听到这样奇怪的名字,但方才荒生出刀之际,那可怕的刀势锁定的不止是雪枭一个人,就连周围观战的人都被那一刀夺去了心神,久久不能平复。
荒生感到体内元气一阵空虚,身子摇晃了一下后才勉强站稳。他身边的姬子休也好不到哪里去,以她现在的修为想要发挥名剑秋水的威力,自是力有不逮,一阵眩晕无力感顿时将她淹没,腿一软就跌坐在地剧烈喘息。
大敌已去,荒生看到头顶那个盘旋的黑点已经不知去向时就知道雪枭一时半会不会再来了。但眼前这一群人,累的累,伤的伤,今天估计也不可能再赶路,便索性跟着坐下休息。
这时候,平静的日月湖上却驶来一艘船。
来的是一艘漂鸟船,这种船很小,只比单桨的沙舟大一圈,最多可乘六人,在天工院学习的时候,荒生就见过各种造型的漂鸟船。漂鸟船通常是跟随在大船附近,由于其造型扁平轻巧,行动转向快速灵便,因此常作侦查之用。
这艘漂鸟船上站着四个人,很快就靠到了岸边。
站在船头的是一个矮壮黝黑的汉子,模样粗犷,但身上却穿了一件极为细致精贵的金紫色裘袍,就连腰间挂着的那把短斧上也坠着一块价值不菲的镶金宝玉。
荒生没见过这个人,但他看到了船头上印着的一朵大大的艳丽红花。
“你们几个,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裘袍汉子从船上故作优雅地走下来,但由于他身子矮,身上袍子却又厚又长,每走一步都极为小心,生怕踩到拖到了地上的袍子。
“啊,这位大哥您好,我们是苍钜城的人,但路上碰上了歹人,不但被劫走了钱财,人还被打伤,而且还被追得迷了路,只能暂时在这里休息片刻。不知大哥如何称呼?”
荒生似是极怕惹上红花帮的人,急忙抢着恭敬回答。
但裘袍大汉见他脸上还戴着个古怪的面具,便心有不悦哼道:“哼,苍钜城的人?苍钜城的人来我日月湖作甚?难道你们计元帅没告诉你们,这里是红花帮的地盘嘛?”
荒生故作惊讶道:“啊?这里竟是到了日月湖么?难怪这么漂亮,那这位大哥想必就是红花帮的高手了。哎,若是早知道这里是日月湖,我等就不敢随便靠近了,只是一路上那歹人雪枭追得急,才将我们赶进了这里。”
裘袍大汉听到雪枭两字,顿时把脸沉了下来,冷冷问道:“你是说,抢劫打伤你们的是雪枭?刚才这里的动静,就是你们闹出来的?”
荒生连连点头道:“正是他,刚才就在这打伤了我们,您要是来晚一步,兴许就能碰上他了。”
“哼,好一个不长眼的雪枭!竟然敢在我红花帮地盘惹事,老子定不饶了他。”
裘袍大汉摸着腰间的短斧,满脸怒气。
“还请大哥息怒,我等也是不知情才冒犯贵地。既然如此,我们现在离开就是。”
“嗯?我日月湖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么?”
见裘袍大汉的三个手下已经拦了上来不放行,荒生无奈问道:“那依大哥的意思是?”
“跟我走吧,如果你们真是苍钜城的人,就让那姓计的拿钱来换。”
裘袍大汉扫视着眼前这群人,看众人衣着打扮和年纪,知道他们身份并不简单,他虽然长相粗犷,但心里却精得很,这等老江湖绝不会被荒生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
“喂喂!你们干嘛,别动手动脚的,知道我们是谁嘛!”
见裘袍大汉的手下拿着绳子准备将众人绑住,受伤在地的赢仲却一下跳了起来,他乃是堂堂太合城公子,岂能被这么一群不伦不类的强盗给绑住。在这些权贵子弟眼中,猎荒人这三个字就和路边的强盗土匪没多大区别,就算实力强悍如雪枭,赢仲始终都没把他当做一号人物,像雪枭这样的人,在他眼中除了修为高一点,别无任何可取之处。而对于荒生,赢仲却是将他当做一个恩人,但眼前出现的红花帮的人,对于赢仲来说不过是一群人多势众的强盗,本质上和雪枭没什么区别。
赢仲毫不畏惧地盯着眼前这个穿着不伦不类的粗矮汉子,身份尊贵如他岂能被这样其貌不扬还故作风雅的大荒强盗给绑了。
“哦?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裘袍大汉咧着嘴往他走来。
“哼,我爹乃是太合城城主赢垒,我长兄赢询还是观澜城的大将军!”
赢仲昂首挺胸说道,这话确实让裘袍大汉的脚步微微一乱。
“你是太合城的公子?”
裘袍大汉再次仔细打量起众人。
“不光是我,他们也都是有身份的人。”
赢仲指着祁然与偃芙继续说道:“这两位乃是惊夜城城主与韶华城城主的千金,那个被雪枭打得半死不活的还是姜水城炎帝大人的公子,那边还有流波城城主与韶华城城主的家侄。”
裘袍大汉的脚步开始停了下来,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情,他指了指孟求和易疏又问道:“他们呢?”
未等赢仲说明,易疏先开口说道:“在下神农庙弟子易疏,这位是女娲庙弟子孟求。这位兄台,我们确实是被雪枭追杀,误入贵地,还望兄台行个方便,我们稍后便离开这里。”
见易疏态度温和谦逊,裘袍大汉转向他,好奇道:“离开这里,去哪?”
“孔雀河,想借贵帮的船回苍钜城。若是阁下应允,到了苍钜城后,我等自会重谢。”
孟求对着裘袍大汉拱手说道。
裘袍大汉半晌没有说话,这群人的身份确实让他惊讶不已,若是那小胖子所言属实,那么眼前这群年轻弟子可都是不同寻常的人物,可这么一群人来日月湖做什么?难道真是被雪枭追杀至此?还是别有目的?
虽然他红花帮与苍钜城确实私下有不少生意在做,但这并不代表女娲庙和神农庙的人也想和他们做生意,在炎黄部族眼中,大荒里的猎荒人从来都不是什么良民。他并没有被赢仲的话给吓到,只是在沉思这群人该如何处理。
赢仲却以为对方被自己吓住,一脸得意地吩咐道:“既然知道了,那还请阁下给我们准备条船,送我们回苍钜城。你们放心就是,本公子只要能安全回去,自然不会亏待你们。不过,若是你们能帮我把雪枭给抓住,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裘袍大汉没有理他,他看出这群人中,孟求才是头领,便对他问道:“你们自己还能走么?”
孟求看了看身边众人,除了一直昏迷的姜回之外没有人受太严重的伤,便点了点头。
“那好,你们自己走,跟我回帮里再说。”
赢仲眼睛一瞪,急道:“不是送我们回苍钜城么?”
裘袍大汉不耐烦道:“不上绑就很给面子了,是不是非得让我打得你站不起来,让你爬着走?”
赢仲气恼急了,但看到湖面上又出现几艘船来,只能将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