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姬子休连剑带匣翻上崖缝,孟求如释重负笑道:“总算拿回来了,我们也该回去了。这一趟,有劳兄台了,若是方便,还望告知兄台大名,日后我女娲庙算是欠阁下一份人情。”
荒生望了眼平坦辽阔的星梦泽,叹道:“如果你们还走星梦泽,怕是回不去了。”
孟求惊愕道:“兄台何出此言?”
“以我所知,雪枭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而且他极为记仇。虽然现在被蜂群追着跑,但最多两天就能摆脱困境,到时候,他一定再会来找你们。再者你们已经将东西取出,他也不再有什么顾忌,就算直接要了你们的命都有可能。”
易疏皱眉沉思道:“若是不走星梦泽,那还有其他的路么?”
“沿着日月湖走,到了孔雀河码头,可以直接去苍钜城。”
易疏惊讶道:“日月湖?那岂不是进了红花帮的领地?”
荒生点头道:“不错,翻过这天帝山就是红花帮的势力范围了。但其实这么大块地方红花帮根本管不了,他们只是不让其他猎荒人进入猎荒而已,如果我们只是借道那应该无妨,而且只要不是太靠近日月湖,红花帮也发现不了。”
孟求又问道:“可是到了孔雀河码头,我们又没有船只,如何回苍钜城。”
荒生说道:“用红花帮的船。”
众人不解地看着他,他便继续解释道:“到了孔雀河码头,你们可以直接亮明身份。据我所知,红花帮虽然是大荒大势力之一,但向来与苍钜城井水不犯河水,而且私下还有不少买卖在做。按你们的身份,他们乐得卖苍钜城这么大个面子。”
孟求与易疏稍作商议后,便决定接受荒生的建议。虽然易疏手上有神农庙绘制的详细大荒地图,但他每次来大荒都只是在星梦泽一带行动,而且对于大荒之中各大帮派的处事风格和规矩也不甚了解,这前往孔雀河码头的向导便依然只能有荒生来做。
而这一次,荒生也不知是发的哪门子慈悲,没等孟求觍着脸开口请求,他就挥着手说道:“走吧,如果脚程能快点,最多五天就能到孔雀河。”
天帝山往西走,便是穿过星梦泽回大荒客栈的方向,而天帝山往东走,则是日月湖与孔雀河的方向。照荒生的推断来看,雪枭是被玄蜂群追着躲入了星梦泽的密林之中,就算他能想到办法躲过蜂群追杀,再原路回来追自己等人,来来去去至少也得多花四天时间,到时候就算追上估计也没用了。而且,说不定他们会以为自己这群人又沿路返回星梦泽去大荒客栈。
若是一切都依荒生的推断,这一路上自然是安然无事。但荒生却没料到,雪枭这群人并没有全部被他引来的玄蜂群赶下天帝山,就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一座山岩上,立着一个黑色的矫健身影。
这是一只黑雕,体型比西荒中的荒鹰要小很多,但无论是目力还是速度都要比常见的荒鹰优秀很多。若是让荒生看一眼,他就知道这种黑雕西荒之中并不该存在,只有寒冷荒凉的北荒才有。黑雕并不惧怕玄蜂,它有一身坚硬似钢铁的羽毛,就算被蜂群追杀,它也可以直飞入云霄之中,让那些个飞不高的玄蜂望尘莫及。
这只黑雕自小被雪枭养大,早通人性,等到荒生几人往东面走下天帝山,它才振起翅膀远远跟了上去,但它不敢跟得太近,因为它隐隐觉得这群人之中有一股说不清楚的可怕气息,这股气息让它有一种不寒而栗的莫名感觉。这样的感觉它已经好多年不曾有了,自从跟着雪枭来西荒离开那个人后,就再也没有过了,它很庆幸来到了这片新的土地,甚至再也不想回去,只有这样才能摆脱那种让它不由自主就浑身战栗的恐惧感。
可是眼前的这群人里也有一个人的气息让它有这种不安的感觉,虽然没有那个人那么强烈和明显,但以它超乎同类族群的异常灵觉依然能感受得到,时有时无,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可怕气息。
到了第二天太阳下山,荒生等人已经深入到日月湖的势力范围。出乎他意料,在姜回的不断运功协助下,易疏的身体恢复极快,不得不说神农庙的修行之法确实超绝,正常人被土螻咬后,就算及时解毒也起码有整整一个月不能下地行走。而易疏现在不但能吃能走,还能跟上众人连奔带跑的赶路速度,这自然要归功于他体内浑厚的毕方神火元气。
神农庙祭拜的乃是开天五祖之一的神鸟毕方,毕方神鸟司天下五行之中的火行,火乃是万物力量之源,不但给予万物生长繁衍的力量,还有净除污垢的作用。神农庙世代修行的毕方神火也有一样的功效,易疏体内的土螻余毒早被神火清空,只是中毒这段时间元气消耗过度,再有三五天的运功调理时间,他就能恢复如初。
夜里,荒生找了安全的营地,让众人停下休息。有荒生在,孟求等人就再也不用成天啃干粮,荒生似乎在任何地方都能找到可口的美味,那些连易疏都不敢胡乱采摘的荒中野果,原来是那么的多汁甘甜,吃得几个女弟子欲罢不能,尤其是姬子休与祁然,两人看荒生的时候眼中多了一些更复杂的神色。
当然,两种眼神包涵的意思并不一样,祁然眼中多的是几分猜测和怀疑,而姬子休眼中流露的却是极不易察觉的紧张与羞涩。
荒生又出去找吃的了,赢仲虽然很想跟着去,但每每看到孟求严肃的眼神,他到口的话只能硬生生咽了下去。姜回忙着给易疏运功疗伤,两人虽然师承不同,分属神农庙的两大分支,但体内毕方神火却同根同源,互助行功起来事半功倍,而周同也在仔细查看着周围的环境与地势,自从那次易疏受伤后,他就顿敛玩性,再不用孟求吩咐,自己就会主动承担起检查营地的责任。
百无聊赖地等了半个多时辰后,赢仲第一个看到荒生黑漆漆的影子往营地走来,他急忙迎了上去,主动接过他手里拎着的东西。
“咦,黑衣大哥,这些是什么?”
赢仲好奇地打量着手里已经被剥皮洗净的五只荒兽,这些荒兽每一只都有成年野兔那么大,但头尾却都是尖的,虽然一样四肢粗短,可赢仲并不觉得这就是野兔。
“去挖洞生火吧,这次的晚饭就交给你做了。”
赢仲一听立刻兴奋道:“好嘞!大哥您放心,我的手艺保管您满意。”
赢仲巴不得找点事做,听得吩咐,二话不说就抢着忙活起来,荒生乐得清闲,靠在树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赢仲就挖出几个烫呼呼的泥包子开始吆喝众人开饭。大家早就对这种做法见怪不怪,他们知道这乌漆墨黑的泥包子里面肯定又是香嫩酥软的烤肉。
虽说这是赢仲第一次烤肉,火候掌握比起荒生欠缺许多,但这一次荒生找来的肉却异常好吃,比起之前吃过的那些,肉质更为紧实,闷烤之后吃进嘴里顿觉香气满颐,大受好评。
赢仲受了几句夸赞,立刻飘飘然起来,一改数日来连续犯错出丑的颓势,自夸时候当然也不忘了讨好荒生。
“咳咳,大家满意就好。当然,除了我的好手艺之外,若没有黑衣大哥抓来的荒兽,也就做不成这么一顿绝世罕见的好肉来。这样的美味,我觉得不列入千食录的名肴谱中都对不起天下人。哦,对了,黑衣大哥,请问,这些究竟是什么肉?”
赢仲想起如果要把这道美味列进千食录流芳百世,至少得起个响亮的名字,但他现在连这肉叫什么都还没弄清楚。
“火鼠。”
荒生说道,见所有人都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己,他便继续解释道:“就是老鼠,只不过比寻常的大一点,浑身长着红毛,跑起来像团火一样,这可是日月湖附近的特产,星梦泽里很少见到。”
旁边兀自意犹未尽啃着一条已经没什么肉了的腿骨的周同大眼一瞪,惊讶道:“长着红毛的大老鼠?”
“哇!”
所有的女弟子几乎同时施展出了平生最快的身法,风也似地跑开一边狂吐起来,就连文远也铁青着脸,强忍着腹内作呕的翻腾,紧咬着牙不敢说话,他怕一说话也会像别人那样吐出来。
“哦,老鼠啊……啊哈,咳咳,原来老鼠也能吃……”
赢仲干笑着不知说什么好,看到那几个女弟子巴不得将自己五脏六腑都吐干净的凄惨模样,他顿时又哭丧起了脸,要是他把这老鼠肉都列进千食录的名肴谱里,不成为天下笑料才怪。
不提众人这其乐融融的一晚上,远在上百里开外,一个疲惫的身影湿漉漉地从一个散发着臭味的泥沼里爬了起来,他抬头看了眼干净的天空,耳边再也听不到那烦人的嗡嗡声,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然后他找了条干净的溪流,掬水把脸上的污泥洗干净,就着月色看到水中倒影的那个狼狈肮脏模样,他俊郎的五官因为愤怒而扭曲起来。
他就是被玄蜂群追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雪枭,要不是急中生智跳进一个泥沼中躲了整整七八个时辰,现在估计都还在星梦泽里带着一片乌云四处逃窜。
“好手段,给老子等着。”
闻着身上散发的刺鼻异味,雪枭嘴里的牙都快被自己咬断了,这不是典型的偷鸡不成蚀把米是什么?如果被那位美人知道他在一个肮脏的泥沼里躲了一天,他雪枭就算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她也没用了。
跳进河里整整洗了一个多时辰,雪枭才觉得自己洗干净了,他慢条斯理地将衣服穿戴整齐,一言不发地往天帝山的方向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