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然走了,荒生坐在瀑布之下开始修炼,但满脑子都是祁然的身影。那似真似幻的飘逸身法让荒生久久不能忘怀,可是自己却没有足够的元气去修炼这套烟云纵,怎么办呢?
整个上午荒生都没心思好好修炼,他索性站了起来,照着祁然说的样子,将元气聚于脚尖,然后轻轻一踮。
一股巨力将跃起的荒生压了回来,原来他出神间竟然忘了自己头顶还挂着一条瀑布。
对了,记得师父说过,元气不足,有时候可以用身体本身的力量来弥补。寻思间,荒生突发奇想,于是踮着脚尖不断在瀑布下纵跳着,他想要借瀑布之力锻炼自己的脚力。
跳了半天后,荒生觉得索然无味,盯着身后的瀑布思索了老半天,又想到了一个新的主意。
他急匆匆地擦干身子换好衣服跑回家,翻出老邱头打铁用的大锤,然后又找出一大捆的铁杵和几根粗绳,抗在肩上往百丈潭跑去。
到了百丈潭荒生并没有停下,而是绕过百丈潭继续往山上走去。虽然山路难行,但还好这百丈潭的瀑布并不是真的有百丈高,最多也不过三五十丈。一路爬到绝壁之顶,荒生才发现原来这瀑布竟不是从山顶流下,而是从绝壁上的一个洞口涌出,黑漆漆的洞口约莫一人多高,瀑布涌出,发出清澈水声。
荒生将带来的绳子首尾连接绑紧,然后将一头绑在一颗大树上,另一头直接往壁下深潭扔去。确认绳子绑紧后,他又将那捆铁杵绑在背上,拎起大锤,抓住绳子,小心往下爬。
山壁被瀑布冲刷得极为湿滑,荒生虽有绳子在手,脚上却很难着力,而且这瀑布水流湍急,他顶着瀑布小心翼翼摸了好久才算找到个落脚的地方。站稳后,荒生将绳子绑在腰上,然后取出背后一枚铁杵,找准了个石壁缝隙,叮叮当当用锤子将铁杵敲进了石壁。
固定完第一根铁杵,荒生休息了一会,然后松开腰间绳子,又抓着继续往下爬了段距离,开始固定第二根铁杵。就这样,他花了整整大半天的时间才将身上所有的铁杵都插在了绝壁上,这时候,他也刚好到了瀑布底,便松开绳子,一下跳进潭里,游到了岸边。
这时,荒生已经累得喘不过气,两只手都被绳子磨得通红,身上力气也几乎用尽,索性就仰面躺在潭边休息起来。
山林静谧,耳边只能听到水流哗哗声。夜风吹过,荒生竟丝毫不觉得冷,反觉体内被吹起一股暖意流遍四肢百骸,极为舒服。他呆呆看着头顶星空,脑中又想起了老邱头,困意涌起便沉沉睡去。
当第三天祁然来百丈潭找荒生的时候,被眼前看到的一幕吓住。只见飞泻的瀑布中,一个人影正在不断往上跳跃,那人就这么诡异地穿梭在瀑布之中,凭空逆流而上。
“啊!”
祁然不明所以,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此刻荒生正聚精会神地踩着铁杵往上跳,他插这些铁杵的目的就是为了锻炼自己的脚力,顶着瀑布的冲击利用脚尖踩着铁杵逆流往上跳跃就是他想出来的修炼点子,但被祁然这么一喊,一个不小心踩了个空,噗通一声摔进了潭水之中。
不过荒生已经习惯了,这两天他不知从铁杵上摔下来了多少次,幸好下面潭水极深,这么摔几下也不会受伤。
“你来了。”
荒生游到岸边,擦干身子披上衣服。
“你……你怎么做到的。”
祁然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哦,我在石壁上插了几根铁杵。”
“啊?那上面有铁杵?你……我还以为你脚下什么都没踩呢!”
祁然恍然大悟。
“我又不会飞。对了,你问到哪里有荒兽了嘛?”
“嘻嘻,当然,本小姐是什么人。赶紧走吧,地方有点远,我还牵了两匹马来。”
“等等,我需要先回去一趟城里。”
“干嘛?”
“买些东西。”
“买什么啊?我也要去看看。”
不过,当荒生说买东西的地方是在荒联社的时候,祁然就立刻改口不想去了,她让荒生自己去买,而自己在城门口等着。
虽然祁然的举止有些怪异,但荒生也不想去追究,他把身上的钱全部买了做陷阱需要的东西,因为他身上有大掌柜祁茂送的象征贵客身份的铜牌子,所以伙计给了他极为实在的内部价格。
祁然打探来的消息是城北三十里外的卜宁郡出现了一只荒狼,两人骑马赶到时已是晌午,荒生在祁然兴奋的注视下布好了陷阱,然后孤身将那倒霉的荒狼给引了出来。
祁然紧张地藏在树上看着,期待欣赏一场刺激热血的人狼大战。但让她极为失望的是,荒生与荒狼并没有展开她想象中的激烈厮杀,那只愚蠢的荒狼直接就掉进了陷阱里,然后被荒生用一块大石头砸死,整个过程不过几息功夫,荒生甚至连刀都没拔。
“死了?”
“嗯,死了。”
荒生开始剥荒狼的皮,而祁然却一脸不满意。
“那只荒豹也是这么死的?”
荒生头也不回说道:“嗯,差不多吧。”
“不是吧……就这么简单?荒兽不是应该很厉害么……”
祁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有很厉害的,但也有不厉害的。”
荒生想起来那只被毒死的冰狐,如果是自己,就算有陷阱也没把握能杀死它,说不定还没靠近就被它一口冰锥给吐死。
见荒生已经将整张狼皮剥下,祁然不耐烦地催促道:“好了,我们回去吧。不行,我要再去问问,有没有更厉害的荒兽。”
这时候,荒生却说道:“我还要修行。”
“那可不行,师父难得出趟远门,你要再给我杀一只厉害的才算!”
荒生拗不过她,也不想惹麻烦,就提议道:“这样吧,你十天后再来找我。不然,我就不答应。”
祁然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不好太过逼迫荒生,只能勉强答应。
荒生拎着荒狼皮又来到了荒联社,那伙计顿时眉开眼笑地迎了上来,由衷夸赞道:“果然不亏为屠吉的朋友,效率就是高。”
钱货两清后,荒生就学屠吉的样子,径直去旁边的那家酒楼吃了个大饱,然后又买了一大堆干粮和肉干。接下来十天,他打算在百丈潭潜心修行,等祁然再来烦自己之前,一定要能踩着铁杵坚持跳到瀑布之顶才行。
是夜,远在西荒深处,一座罕无人迹的大山上正发生着极为诡异的一幕。
原本应该黑漆漆一片的山林此刻正被一片诡异蓝光所笼罩,这蓝光自一个月前就已经出现在这座山上,每到深夜就会出现一会,并且持续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久。而且,自从这蓝光从山上出现之后,这山上的野兽就自此绝迹,连一声鸟叫虫鸣都再也没有听见。
今夜的蓝光越来越盛,就连天上的满月都变得暗淡了起来。这时候,一道怪影正急速往这座大山靠近,月色下,依稀可以看到那是一条蜿蜒潜行的大蛇,身上覆盖着的细密灰色鳞片在星月下显得极为阴冷。更为诡异的是,立起的蛇头上竟还端坐着一个身形干瘦的人,只是整个人都藏在一件赤色斗篷之下,看不清面目。
就在一人一蛇快要进入大山范围的时候,山中突然冲出一道浓烈红光,直扑来人。
那条异鳞大蛇似是察觉到了危险,急忙盘立而起不再前进,口中嘶嘶吐着蛇信。红光速度极快,眨眼功夫就冲到了它的面前,落下时,卷起一片炽热焚风,将周围数十丈之内的草木吹成了灰烬。
“滚出去。”
红光包裹着一个魁梧的身形挡住了去路,并发出毋庸置疑的警告。
“桀桀桀桀。”
大蛇并没有退缩,披风下的来人发出一串阴邪笑声。
“找死。”
话音刚落,就见红光暴涨,焚风更烈,吹得地面都像是被烤干了一般,发出土石崩裂的声音,首当其冲的大蛇似也禁不住烘烤,嘶叫着往后退缩。
“呦!~~~~”
这时,赤色斗篷之下突然发出一声尖利长啸,啸声穿透层层密林,越飘越远。
“桀桀桀桀……”
啸声之后,一人一蛇顷刻退走,只留下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怪笑。
红光退去,现出一个虬须大汉,浓眉下的一对虎眼透露出几分担忧。
果不其然,又是数道人影从不同方向往大山逼来。
抢在最前的是一道五色剑光,自东面飞驰而来。紧随其后的是一缕不断飘纵的轻烟,自西面而来。再然后是一道黄光,自北面而来。最后是从南面飘来一团乌黑,好似有人在空中用笔描出的一团浓墨,挥洒而至。
四人落下,将红光围在了其中,这时才看清,四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张银色面具。
“既然敢来,还怕没脸见人?五大卫将军来了四个,怎么,还有一个呢?莫不是想躲着趁机偷袭烈某?”
虬须大汉一脸无惧地扫过四人。
“动手吧。”
话音一落,东面来人抢先出手,只见他手中长剑挥出一片五色剑光,宛若盛开烟花,将红光整个罩住。
“哼,区区幻术也想战我?”
虬须大汉右手握拳,挥出一片赤色火焰,将剑光全数挡下。
这时,西面来的那道黄光也动起了手,双掌翻覆间,推出一片黄光,将火势压住。同时,他口中发出一声轻啸,绑在腰间的黑色长带竟闻声散开,飞至空中。仔细一看,这黑色长带居然是一条似蛇非蛇似龙非龙的怪物,怪蛇小嘴一张就吐出一口黑水,往中间红光喷去。
虬须大汉眉头微皱,似是不愿被黑水碰到,闪身躲开。
“也来吃我一笔。”
北面来人手中捏着一只长毫大笔,随手挥洒间,点点黑墨织成一张大网,往虬须大汉头顶罩下。
于此同时,五色剑光再次出手,欲将对手的所有退路封死。
“好!”
虬须大汉扬声怒赞,腰一沉,双拳交叉狠狠击向脚下地面。轰然一声巨响,方圆数十丈的脚下地面尽数炸裂,每一块飞溅的土石都烧着滚滚火焰,将周围攻击挡下。
惊天动地的冲击声中,原先遁走的大蛇再一次出现,绕过战团,往红光身后的大山游去。
“你敢!”
被围攻而脱不开身的虬须大汉勃然大怒,张嘴发出震天巨吼,随即他身上腾起一片耀眼红光,红光中,一只浑身燃烧着逼人烈焰的巨虎陡然出现,咆哮着往巨蛇扑去。
这时,一直未出手的西面来人终于动手了,只见他双脚轻轻一踮,整个人如一缕轻烟瞬间飘到了了巨蛇身后,同时他双手一摊,身上元气竟凭空凝作一架长琴横在身前。
十指拨弹间,琴音铮铮,激起一面气墙,将巨虎挡住。
虬须大汉见状双眼怒睁,口中再次发出怒啸,怒啸声中,他浑身衣物片片破裂,同时双拳连挥,强行震退了围攻三人,往那巨蛇扑去。
但还未等他扑到,身后剑光又至,同时眼前还出现了一笔浓墨,浓墨似是横空绘出了一条黑色大河,挡住了他的去路。情急之下,他背后更是被空中怪蛇的黑水吐中,飘起了一道黑烟。
“欺人太甚!”
虬须大汉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喷洒在空中巨虎身上,巨虎受精血所激,身上烈焰骤然暴增,顿时突破了挡在面前的气墙,狠狠挥出一爪子拍在了巨蛇背上。
巨蛇细密的鳞片上立刻出现了一片红色烙印,整个身体也痛苦地扭曲了起来,口中嘶啸连连。
但虬须大汉此时也被身后利剑刺中肩膀,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
“哼,强弩之末,也敢逞凶。”
持剑男子得手后便舍下对手,身形化光往大山飞去。
危急之际,大山之前再起异变,原本空旷的山谷之中突然凭空立起一面近百丈高的土墙,持剑男子惊愕下,挥出一片五色剑光,但剑光洒在土墙之上,只是发出一片轰然闷响,并没有将其击破。
不但如此,几人周围的地面也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又是数面土墙拔地而起,将所有人都围在了中间。虬须大汉见状,面色阴晴不定,趁众人分神之际,收回元神巨虎脱身离开。
土墙高耸,遮天蔽日,将来人尽数阻隔,墙中几人似是猜到了什么,在执笔之人的指挥下,合力击破其中一面土墙,脱出了阵外。
就在此时,山中又传来一声低沉兽吼,兽吼浑厚悠远,似是在欢呼新生,又似是在缅怀过往,其中带着的那一股远古洪荒气息将山中蓝光尽数震散。
“不好,追!”
几人面色大变,急忙往山中赶去。
离这座大山数百里开外的一处僻静山谷之中,甫经一场恶战的虬须大汉手中正横抱着一个双目紧闭的美貌少女。少女金衣乌发,姣好的面容映着月光却显异样苍白。
大汉面前还站着一人,一身文士打扮,戴着一个斗笠遮着面庞。
“想不到出手的竟会是你。”
“故人逝去,理该来送一程。”
“是他让你来的?”
“是我自己也想来。”
“为什么?”
“这大荒里本就没多少人,失了一个有趣的对手岂不是会太过无趣。你手中的少女,就是他选中的承脉之人么?”
虬须大汉没有说话,静静注视着对方,好半晌,他才问道:“说吧,你想怎么样。”
“哈哈,我还能怎么样。他走之前,身后事也早已经安排得滴水不漏,顶多我能抢几个地盘,但抢死人的东西,无论是我还是我家主人,都觉得晦气,索性都留给这小丫头了。怎么说,他们之间也还有些渊源。”
说完,斗笠文士就转身离去,只留下虬须大汉凝立原地。
又是当年的那个山谷,山谷中的深潭依旧,只是碧蓝到近乎黑色的潭水中多了一抹灵动银光,而且潭边下棋的童子与少年现已长成了少年与青年。
“师兄,师父好像又去观星岩上坐了一晚上。”
“嗯。”
“师兄,最近外面是不是不大太平?”
“嗯。”
“师兄,你说我什么时候能出去玩?”
“唔,师父说等你什么时候下棋能赢我了,就可以去了。”
“可是我已经赢过你好几次了。”
“嗯,但是师父没有看到,那就不算。好了,该你下了。”
“我不想下了。”
“哦,那就继续去面壁参图吧。”
“算了,我还是下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