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抔隆起的土丘。
慕清风理了理袈裟,懒懒笑道:“从金陵,到洛城,各位耐性挺好啊!”
……
暮阳离得太远,只远远瞧得见一群黑衣人包围住了中间的慕清风,那一袭红衣袈裟岿然不动。不知是各自气场的较量,还是暗自揣摩最佳下手时机,他们如同静止了一般,相互僵持着。
寒光一闪。
只见一把长剑无声地趣÷阁直刺向慕清风。慕清风却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轻巧地躲了过去,同时,数把长剑迎面而来……
他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引诱着,戏耍着,每一击都堪堪避过,实实地给对方一种“总是差点”的挫败感。
只看得远处旁观的两人又是无语好笑,又是胆战心惊。
……
又是一记漂亮的扫袖,掀翻了五六个黑衣人。
有人眼尖地发现藏身树林入口处的暮阳与青青。刚要有所动作就被慕清风发觉,桃花目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厉色,宽大的袈裟扫起大片雪花直接将那人拍在地上。
四溅的雪星如同锋利的冰渣,划破其他黑衣人衣服或面巾的同时留下了数道血痕。
他依旧笑着。单手轻抚袈裟的边袖,右唇角高高扬起,仿佛刚才是那黑衣人自己绊倒的。
明明人数占了上风,各自又是高手,偏偏奈何不了这个人。黑衣人面面相觑,警惕地后退两步,见他依然没有进一步行动,方才迅速闪身离去。
……
“他们是什么人?”进来林子深处,暮阳才发现他面前隆起的土丘是一处简陋的墓葬。青青依旧等在树林外。
“来杀我的人。”慕清风努了努嘴,不甚在意道。
想问他得罪了谁,可是采花大盗慕清风,仇人应该遍布天下吧。暮阳是在入登封地带的途中发觉有人跟踪的,起初她以为那些人是针对她而来,而在临平城暗中观察的那几天发现,慕清风才是他们的目标!
“你经常遇到这种事吗?”
“不,这是第一次。”慕清风高兴地摇了摇头,把她的疑问当作关心。
暮阳别开头,不去看他笑眯了的桃花眼。
“他呢?”这次,她问的是坟墓的主人。坟头光秃秃,甚至没有立碑。
“一个没有名字的人。”目光终于从暮阳身上移到土丘,慕清风咂咂嘴,“有些人生来就没有名字,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在黑暗中,做别人的眼,做别人的刀。”
“那他算什么?”暮阳勾着唇,笑意微冷。
“他应该和刚才那些人一样,是别人众多锋利刀剑中的一把。不同的是,那些人要杀我,他要拼命保护我。”说这些话时,慕清风的口吻没有一丝悲凉,他甚至在笑,很无所谓,没心没肺地眨着他的桃花眼。
第一次,暮阳想要研究、看透,那双时常浮动着笑意,水光潋滟、魅惑人心的桃花目下,究竟藏了什么。
慕清风不会对她说谎,他句句属实,而这四两拨千斤的回答方式真是半点挑不出错漏,他该藏的事依然藏得好好的。
……
“我要走了。”良久,寒风瑟瑟吹来,夹带着暮阳淡漠的离别。
慕清风没有挽留,抬手拂去落在她发间的雪花,扬眉笑问:“暮儿,想不想看三虚岭的雪?”
……
※※※
夜里,慕清风回到自个房里。他与暮阳的房间只隔了一到长廊。
青青随他进屋,反手将门拴上。
嘴巴刚动了一下,慕清风就截了她的话:“不许说我不想听的。”
“可是公子……”青青皱着眉犹疑了一下,“你真的不该去金陵。”
“唉!”慕清风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两手压上对方瘦弱的肩头,一副扼腕叹息的神情,“我刚回来的时候你没提这事,还以为你变聪明了呢。青青,你这样太不可爱了。”
“公子,今天的事,难道不该吸取个教训吗?”
“什么教训?我身边的眼线还少吗?”慕清风放开她,胡乱地摆了摆袖子,朝床榻走去,“你,子衿,府里的丫头哪个不是?”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
“这不一样。我们不会伤害公子。”青青一急,便把多日来盘根在心头的话说了出来,“如果暮姑娘是诱因……”
“你待如何?”袈裟一扫,慕清风潇洒地坐于床榻上,含笑的目光直直地锁住面前一脸坚毅的少女。
青青忽然说不出来,她在慕宅时日最长,见惯了他的胡作非为,何曾见过公子这般含笑却只一眼就让她不寒而栗的目光。
“青青啊,”他曲起一只腿,手搭上去,杵着下巴,桃花美目一眨一眨,甚是真诚,“花钱养你们的可是我呢!”
青青低着头思索踌躇,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公子。”
※※※
三虚岭在上阳城以西,圣上一统天下后将其纳入辛隶版域。
《白公史记·地质篇》中写道:十里连峰峰不尽,八方有路路难言。说的是三虚岭群山延绵,荒无人烟,几乎没有入口。
慕清风却异想天开,说是要去那里看雪。
卯时未知,天色依然昏暗黑沉。马车悄悄驶出慕宅,奔至城门口,守城将士刚刚把门打开,哈着白雾瞧见赶车的是一个罩在深色斗篷下的小和尚,盘问了几句便放行。
“慕清风!不能天亮了再走吗?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呀?”驶出不远,车厢内传出暮阳的抱怨声,显然是没睡够。
“我的好暮儿,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官道上没有人,慕清风腾出一只手掀开帘子一角,探着半张脸,吟吟笑道,“青青她们要是知道我要走,指不定怎么烦我呢?尤其是子衿,她跟小九儿一样,一哭,我就没辙。”
暮阳缩在绒裘大氅下,没好气地翻白眼。寒风漏进来,轻轻踢了慕清风一脚:“快放下,好好赶车!”
……
马车一路沿洛河,至上阳河,眼见上阳城将至,天空又飘起雪来。寒雪冷风割面,慕清风拉了拉斗篷,尽量把脸缩进去。
车厢里递出一个精致的小手炉。
“不用,暮儿,我不冷。”
“你不是总喜欢往我屋里跑,烤火么?”
“那是为了见你啊。”
“接不接?”暮阳懒得再跟他费唇舌,“一、二……”
还没到三,慕清风忙不迭地接了过去,揣在怀里。暮阳缩回手,贴在了自个的手炉上。她畏冷,身边自然不会只有一两个手炉。
“暮儿,咱们去河面上走走吧。”上阳河河面结着厚厚的冰,慕清风看着看着,又有了跃跃欲试的感觉。
“不去。”暮阳断然拒绝。
“为什么啊?”
“会掉下去。”
“我不会让暮儿掉下去的!”
……
“暮儿?”马车里没有响动,慕清风又试着叫了一声。
暮阳无奈叮嘱道:“仔细看路,认真赶车!”
“我很认真呀。”
“那是谁一路上撞了三次树,陷了五次坑,八次差点蹭到人?”
“这……我第一次赶车,总难免有失误……”慕清风呵呵干笑。
好意思说?
早知道他是第一次,暮阳才不会上他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