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瞬时炸开锅似的一片唏嘘声,不少好奇的公子哥跑上去围观,而二楼尤其是甲子雅间门外,早已乱作一团。
暮阳脸色大变,推开堵在楼道上的人群匆匆跑过去。
“千行!”
这是暮阳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以前不是客套的千公子,便是调笑般的小叔叔。
而当她提心吊胆挤进甲子雅间时,蹲在地上的木九回过头神情怪异地瞅着她。
“坊主,不是千公子。”
暮阳楞了一下,身子往前一探。眼生的小厮紧抓着某个晕倒在地的富家公子不停地呼唤。
果然不是他。
暮阳松了口气,心却高高地悬起。她猛然回头,果然在雅间外人群中看到了千行。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那眼神清淡如水,又幽深似海地将她望着。
“大夫呢?大夫呢?来了没有?”小厮急得带上了哭腔。
木九宽慰道:“别急,我们已经有人去请大夫了。”
“公子是在月扇坊出的事,到时候你们谁都别想跑。”小厮仍在那急吼吼地闹着,索性先把责任推给月扇坊。
“我来试试吧。”
千行穿过人群走雅间,动作娴熟地微微翻了开病者的上眼皮。小厮警惕地看着他,嘴皮子动了动却是不敢阻拦,只眼巴巴将他望着。
红丫头递上针袋,千行取下三枚分别插在病者的三个穴位上,又拿起病者的手,百骨扇轻轻一划,割破病者掌心。
小厮砸吧着嘴来不及阻止,就听自家公子“吭”了声,悠悠转醒。
围观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掌声。
千行依旧神色淡淡,来到暮阳身边:“走吧。”随即握上暮阳的手腕,自然又平常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暮阳离开。
身后有人轻笑,有人议论,声音越来越远。只有暮阳知道,千行扣在她手腕上的手用了多大的力,暮阳挣了好几次都没能挣开。
“你放开我。”暮阳猛然站住。
彼时天色已黑,游廊两侧的红纱灯透出明丽的光辉。
千行微微低头,看着身前言语凉薄的女子,良久才道:“那人中毒了,所幸毒素微浅,我尚能解。暮阳,这些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应答所的厨房外人无从靠近,那位公子中毒是意外还是巧合?暮阳收敛心神,抬了抬眼,嘴角微勾,就那么凉凉地将他望着:“千公子想知道什么?”
千行神色一暗,用力握紧她手腕,说出的话却带着笑:“你方才可不是这么叫我的。”
“你啊……”千行笑着抬手抚了抚她耳边的发,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为何如此反复呢?你明明很在意我。暮阳,我看到了。”
他的指怜惜地抚上她面颊,声音温柔带着几分心疼:“你有何为难之处对我讲,我们一起解决。”
“原以为公子是聪明人,原来不过如此。”暮阳忽然笑了,看着千行微摇头,笑声不止。
流连在她面颊的指尖蓦然一顿。
暮阳收住笑,对他说:“二十一年来,暮阳从来不知情.爱滋味,与公子相处的这几日方知情.爱甚是无趣。公子难道感觉不出来么?”
“你之前不是这样的。”千行收回停在她面颊上的手,暗自握紧。
“之前?”暮阳不屑地冷嗤,她抬头摸上自个的脸,唇含讥诮,“这世上很多人或事都不像表面显现的那般,有谁知道我这张脸下竟是那么丑陋的一道疤呢!”
“千公子,花花世界,何必当真呢?”
扣在手腕上的力道骤然逝去,暮阳轻而易举地抽出自个的手,语气微凉。
回到暮离居,暮阳对着铜镜撕下那层覆在疤痕上的薄膜,连接太阳穴与嘴角的伤疤已经淡去许多。
她一脸漠然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脑海里全是她在游廊拐弯处忍不住回头望见的场景——红光洒在月白长衫上,那道兀自立于游廊下的身影显得格外颀长寂寥。
深夜,暮阳叩了三记床壁,从床那头拐过来的不是初晓,而是拿着半支蜡烛的男子,脸覆面具,身披藏青斗篷。
男子一扫衣摆,随意地在她床边坐下,腰间挂着“幽”字令。幽幽烛光照在他精致的藏青面罩上竟有几分狰狞。
暮阳冷哼了声,道:“是你做的?”
男子抬手捏过她下巴,对着烛光看那道疤:“小惩大诫而已,寒笙,你可别令本尊失望。”
“尊……尊主?”森寒的语调令暮阳浑身一颤。
阴鸷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烛光忽然灭了,眼前已无紫苏身影,只有被捏过的下巴微微发疼。
暮阳背过身躺下,一夜未眠,直到天色微亮才浅浅入睡。
※※※
“坊主!暮阳坊主!”
门板敲得啪啪直响,暮阳忍不住皱眉,暮离居的规矩当真是废了么?
她睁眼,却见初黎立在她床前,再看窗外天色,竟是黑的!初黎告诉她,已经是戌时一刻了。
暮阳哑然无语,洗漱用膳之后,便去巡视。
从暮离居到南大厅,再到望春园,红丫头一路紧跟着她,神情焦急地与她说个不停,她却目不旁视,充耳不闻。
正要离开望春园,红丫头忽然一把握住暮阳,急切道:“坊主,您都已经来这了,就上去看看公子吧!”
见暮阳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红丫头几乎要急哭了。
“暮阳坊主,我求求您!求您上去看一眼吧!我不知道您与公子之间发生了什么,但请您看在公子曾帮过您的份上,还有我,我也帮过您啊!您去劝公子,让他一定要爱惜自己!”
暮阳冷冷的,被她缠得烦了便答应她:“好,我可以去劝他。但待会会看到什么场面,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红丫头愣住,连忙摇头:“公子不是流连风尘、贪恋美色的薄幸之人!”
才来到门外,里边传出的娇声笑语就让红丫头变了脸色。
暮阳推门进去,笑声戛然而止。
千行衣领松散,坐在四个容貌娇艳的姑娘们之间喝着酒,眼都不抬一下。而姑娘们见她进来,弱弱地站起来,战战兢兢唤了一声“坊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