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九最近手艺见涨啊。”暮阳拿着月白锦帕细瞧,帕子上一枝白梨花绣得栩栩如生。
木九咧着嘴笑得有些腼腆:“那是花样子好。我头一次绣到这般好的花样子,磨蹭忐忑了许久,生怕自个拙劣的技艺毁了它。”
“你无须谦虚!本坊主手底下可不养无能之辈。下次若有机会得到别的花样子,再给你绣。”
“谢坊主!”木九乐得直拍手。
暮阳瞧着月白锦帕,眸色一闪,轻笑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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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要我画什么?”桌案前,千行长身玉立,正提趣÷阁挥墨。
“兵器。”暮阳低头看他趣÷阁下的字。真别说,千大公子不但丹青做得好,字更是潇洒俊逸,堪比趣÷阁者本人雅致翩然。
“什么兵器?”
“一件你们一个个老江湖资历都说没见识过的兵器!”
千行顿趣÷阁,抬头看他,心下有几分明了。
“我口头描述,劳烦小叔叔执趣÷阁。”说着,暮阳取下趣÷阁架上的另一支毛趣÷阁,递到千行面前。
千行瞧见她握在手里的月白锦帕露出半截白梨花,笑了笑:“好。”
约莫一个时辰后,暮阳端详着手里的画,颇为满意,稍倾,却又蹙起了眉头。
千行问她:“画得不妥?”
她摇头:“我觉得差不多,八九不离十了。”猛然抬头,问千行,“不知小叔叔的人画像如何?”漆黑的眸子像极了墨玉琉璃,浅含三分笑意,又带七分算计,一副精明狡黠的模样。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千行将画趣÷阁置于清水里,墨色随着水晕扩散开去。他低着头,唇线紧抿,隐约可见上扬的痕迹。
※※※
另一边,邢晏、清原久等不见月扇坊有动静,正无望时,初音趁着夜色找上了门。
与白日里相比,入夜后的花柳巷更显富丽,处处弥漫着纸醉金迷的气息。清原在月扇坊里住过一阵,对里边还算熟悉。邢晏却是头一次在夜里走进莺莺燕燕、丝竹声闹的南大厅,感觉甚是不习惯。因穿着寻常便衣,公子们又多沉迷于酒色香灯,倒是无人注意到他们。
踏上冗长的游廊,步步朝着暮离居而去,喧嚣逐渐淡去,到最后隐匿夜色中。前厅内廷,像极了两个世界。
初音带他们到九曲桥便离开了。兄妹俩趁月色灯光,远远瞧见水上凉亭里一男一女两道身影。
“师兄,我们这么过去会不会打扰到人家?”
邢晏白了她一眼,心下却浮起几丝犹疑。而就在他犹疑晃神的片刻,清原已经丢下他,大摇大摆地走上了九曲桥。邢晏不禁无语。
“两位好雅兴啊。”清原打着趣儿,一点也没有撞见别人灯下为美人作画的尴尬。邢晏随后入亭,轻咳了声,抬头瞧见一身紫衫的暮阳倚栏歪靠,望向平寂无波的湖面,清凉的夜风轻吹她的鬓发,而对他们兄妹俩的到来恍若未闻。
清原倾身靠近千行,不禁满心惊艳。不一会千行收墨完稿,轻轻道了声“好了”,便兀自垂头洗墨。
清原小心翼翼地拿起画稿,啧啧称奇,刚想招呼师兄过来一起欣赏,不料手中的画被人抽了去,又塞进来另一份画纸。
“看正经的。”暮阳端详了会自己的画像,拿去一旁晾干。
清原直翻白眼,一边展开手中的画纸,一边不客气地拿话呛人:“敢情坊主的丹青是不正经啊。”
捏着趣÷阁头的手指一顿,千行有些好笑地朝暮阳看去,只见暮阳一副噎住的表情,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还笑!”暮阳瞪他。千行忍笑摇头。
“这——”那边已经展开画纸的兄妹俩大大吃了一惊。当即坐下来,将画纸铺在石桌上细细研看起来。
暮阳适时开口:“此物细若蚕丝,实则是一节节玄丝环环相扣而成,上边布满了密密麻麻可伸缩的旋转倒钩,质地柔韧,轻盈灵活,更重要的是——它削铁如泥!”
灯影下,邢晏的脸色有些莫名。清原则激动得满脸通红,指着画纸说:“是它!肯定是它!这是什么武器?”
“玄、丝、绕。”暮阳坐下来,一字一顿念出,坐她对面的邢晏身体骤然一僵。暮阳装作没注意,继续对清原解说,“这是数十年前万仞山庄江家的得意之作,曾威震武林,可以说是江家的镇庄之宝!”
亭子里骤然一阵沉默。
清原脑子里一塌糊涂,看看师兄又看看暮阳,太多疑惑不知道怎么问出口。纠结许久,还是挑了个她最感兴趣的问:“既然它名气如此之大,为什么江湖上从没有人说起过它呢?”
“我也是头一次听说。”一旁垂眸洗墨的千行接道。
暮阳轻笑:“那是因为你们所处的是十八年后的江湖。”
“啊?”清原更迷糊了。
“玄丝觅主,威震江湖。即便它随主人沉寂消失十八载,可一旦提及,仍余威赫赫。”
“它主人是谁。”清原有些迫不及待。
“十八年前的武林第一美人,万仞山庄江家的掌上明珠——江、薏、苒!”
“哦?快讲讲!快讲讲!到底怎么回事?”清原兴趣颇浓,直催道,“十八年前?那江薏苒是老庄主的女儿么?怎么我从没听说过江家历史上还有这么一位名人?”
暮阳看了眼一旁的千行,千行正也默契地看向她。
两人一对视,千行铺开新的画纸,听暮阳说:“今天我便来当一当说书人,与你们讲一个十八年前的故事。这是个一般说书先生都不知道或知道也不敢说的故事。”
暮阳缓步踱到栏边,仰首望向当空皓月,亭角上的灯笼在她脸上投下一圈光影。夜色中,她清淡的嗓音幽幽然传来。
“万仞山庄的女人生来无不美艳高傲,其中尤以江薏苒为甚。她的美丽——妖冶魅惑,嗜血惊魂。十八年前的武林第一美人,十八年后却无人问津。她的过去,她的存在,因那一场诛杀彻底封存抹煞。如今风景如画的白子湖,有谁还记得当年月冷如霜、寒鸦扑簌,三天大雨也未能洗净染血的湖面与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