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千行给暮阳诊脉,脉象平稳,见庄槿进来,便嘱咐了句“早些歇息”就走了。
“妹妹有什么事么?”暮阳靠在床壁上,挥手让初黎退下。
“来看看你死了没有。”庄槿面无表情地坐在桌边喝茶,淡漠的眼神朝暮阳瞥了一记,似乎觉得这女人很麻烦。
暮阳想起昨日众人慌乱如麻地以为自己昏迷不醒,是庄槿揭穿了她的伪装,于是笑了笑:“让妹妹看笑话了。”
庄槿本想问她,为何你会这么疼?她讨厌女人的麻烦事,每个月也难免疼上几天,但从未像暮阳这样被折磨得几乎要去掉半条命。可是一番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柳家出事那晚,我去找过你,你并不在房里。”
“你怀疑我。”庄槿垂眼于杯盏,淡漠的神情一直未变,简短的话从她嘴里蹦出来,又冷又疏离。
少顷,她抬眼迎上暮阳的目光:“不是我。”
清清淡淡三个字,再无其他解释。
此后,两人便一直沉默对坐,直到初黎端了碗漆黑的归芪汤进来,冷着脸伺候暮阳喝下,并提醒她该歇息了。
满嘴都是苦涩的药味儿,暮阳忍不住皱眉,摊开手掌,初黎心领神会,给了她一枚桂枝茯苓丸。
再看房中,哪还有半点庄槿的影子。
庄槿为人冷情冷性,倒像是常年与古墓为伴之人,总冷眼旁观着一切。但她今晚来看暮阳,暮阳便猜想,冷情冷性并非庄槿本性,她怕是从小到大都没接触过几个人,以致她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什么是冷?什么是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庄槿的本性,或许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被人抹灭。
比如暮阳问她,今晚为何要来?她的回答也确实出自真心。她确实想知道暮阳死了没有。
倘若再问她,为什么想知道?她恐怕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当然,以庄槿的性格,她根本不会去想。
感觉上,庄槿是行走在边缘的一个人。
她似乎没有过去未来,她的身份背景,暮阳至今查无所查。
而直觉告诉暮阳,庄槿即便不是灭门凶徒,也与此事有牵扯。暮阳不是清原,她不信直觉,也不信人,而这次她信庄槿!
※※※
“回禀坊主,邢晏在柳府现场发现凶徒所用的是一种很不寻常的软兵器,昨日傍晚已暗中赶赴白子山求证。”一早,初晓就带着消息回来禀报。
暮阳在初黎的帮助下净脸,听到“白子山”不禁一愣:“万仞山庄?江家?”
“是。”
“还有呢?”
“邢晏临走前,私下将柳府交由清原一人看管,并不许任何人踏足。府衙大人为此发了好大一通火。”
暮阳挑眉,初黎难得插话道:“你意思是,邢晏昨天做的两件事府衙大人事先都不知情?”
“府衙大人若知情,还能允他去白子山?”暮阳勾着嘴角,语气微凉。
白子山,万仞山庄,江家。金都四霸之一,以锻造兵器闻名于世,是朝廷唯一认可的民间兵器制造司。江家虽无人入朝封侯拜将,亦不干涉朝政,结党营私,但与朝中不少肱骨大臣交情颇深,饶是手握兵权赫赫威名的金陵元帅府也要给它几分薄面。
而在江湖中,万仞山庄亦享有极高的声望。前任老庄主江老曾带领江湖豪杰赴上阳边城抵御外敌,当今圣上一统天下后念其忠勇不但不怪罪,反而御赐匾额“侠义忠勇”以示嘉奖。十八年前老庄主退位,现任庄主江川虽无多大作为,但所幸他生了个好儿子。二嫡子江肖君德才兼备,尊“少主”名分,年纪轻轻便已掌管兵器司,江湖中人对他无不敬仰!总之,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中原武林皆以金都城白子山的万仞山庄马首是瞻!
如果说城东柳府是守卫森严、滴水不透,那么万仞山庄就是铜墙铁壁,堪比皇家内院。是以,暮阳在金都扎根五年之久,所挖掘的江家内部消息也是少之又少。
邢晏此行如能顺利解惑那自然好,若无辜牵扯到江家,于府衙大人而言,可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
平静地过了三日。
暮阳的身体已然大好,无须再天天躺在床上。
只是底下姑娘们经她这一吓,纷纷强烈表示,在她完全好之前,绝不能劳心劳力地过问坊中日常,别说账本,就连每日必须上承的情报都交给初黎,再由初黎转交初晓,理出重要的内容后口头向她禀报。
负责各园子的嬷嬷及木一也纷纷立下军令状,扬言定会管好各自所辖。木一更直言没有坊主也绝不会让对门凌月楼给比下去,否则下个月坊中大小茅厕她一个人全包。所以几天来,月扇坊上下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有干劲!
暮阳却兀自纳闷了许久。什么时候姑娘们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了?这一吓能吓成这样?一定是在她昏迷的时候发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转而疑惑地望向千行,千行却只是摇头轻笑,而他身边的红丫头依然噘着嘴别扭。
南大厅里聊及柳府的公子哥们越来越少,偶尔提起,叹息一声也算过了。饶是金都城如何变天,他们终归有自个的日子要过。
不想这日中午,有人看到柳二爷在凌月楼宴请一名黑须青衫男子。
尽管那青衫男子足够低调,但难掩身上那股超然的沉稳气场。分明就是金都城的府衙大人海魏啊!
此消息一出,一传十十传百,加上好事者添油加醋地形容描述,柳府灭门一案再次升温加热,成为聚众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