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百湄生与叶也回来之时,只剩月下孤星与高长雪坐在崖上,一脸静谧。
“小主与饭饭呢?”百湄生启口,却觉得这话问的有些多余。
“进入通同阵一个比较麻烦的地方去了。”高长雪扭头回答。
百湄生将手中寻来的药草放到了地上,走向了巨石。
“入口在崖底?”
高长雪回道,“是啊。”
叶也咬一口刚摘回来的野果,怒不可遏,“奶奶个熊!老子快要被以沫气炸了!”
高长雪侧目,“叶大哥,你已经被气炸了。”
“你说她和饭饭怎么总是这样!总是这样!不知道大家一起商量商量在行动么?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谁负责?”
百湄生回道,“他们自然会对自己的命负责。”
叶也反驳,“你也不要帮自家小主说话,她那点小任性谁不晓得。”
高长雪急忙拉开怒火攻心的叶也,劝道,“人都已经进去了,咱们也没辙了。”
百湄生蹙眉,转头看向月下孤星,出声道,“你怎么看?”
月下孤星站起身,指着那座古月山,目光复杂道,“这个阵有变化。”
百湄生点头,“似乎少了什么东西。”
“少了东西?”高长雪看看百湄生,又看看月下孤星,“少了什么?”
“守阵人。”月下孤星与百湄生异口同声。
“什么东西?”叶也满脑疑惑。
“通同阵内的地势生了变化。似乎有什么东西的离去打破了平衡。”百湄生回道。
月下孤星指着古月山,“大家不觉得有什么违和感么?”
高长雪定睛一瞧,“古月山……扭曲了。”
月下孤星点头,“以沫那边肯定出了什么事,打破了某个平衡,以至于出现了一点纰漏。咱们可以不用按照特定的破阵之法破解此阵了。”
高长雪道,“那用什么办法破解?”
“比如说咱们可以破坏内部,直接逃出去。”
百湄生手腕一翻,白骨森然,对着半空拍出一掌,接着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极小破洞。
高长雪与叶也见状,心底猛然之间锃亮无比。四人面面相觑,咒语漫天,齐力朝着那个破洞攻去。
阵法内部结界被层层破开,出现了龟裂,众人瞅着时机跃了进去。待出来后,反身查看,却见原本的龟裂又迅的恢复了原状。
阳光普照大地,打在身上是真实的温暖。
“以沫和饭饭还在里边呢。”高长雪惊叫,面容一阵苍白。
“他们交给我吧。”嗓音温柔,隐带笑意,却是陌生的音色。
众人转身,一抹清新的颜色映入眼帘。那人身披青绿的外衫,手执一支碧萧,迎风而立。
“荷绯隐。”百湄生喃喃。
“骨女还能记得在下的名字,在下深感荣幸。”
“这个阵法出现了严重的纰漏,我们在阵法变幻的缝隙中逃出是运气。如今再闯进去,里头可是要变天了。”
“通同阵不再是通同阵么?”荷绯隐圆润的指尖点点眉心,嘴角依旧是浅笑,“我的心落在了她那里,所以我要寻回我的心。”
众人一愣,面色各自复杂。心落在了商以沫那里,这话说的多少有点*。
百湄生知晓商以沫确实拿了他的心。
可其他人却不晓得有这么一回事,都以为荷绯隐在商以沫那里丢了心,是爱上了她,为了她奋不顾身,甘入险地。
“你这家伙别说的自己好像无所不能!”
叶也走上前去打算再说些什么,却被月下孤星拦了下来。
“那就劳烦公子了。”月下孤星疏离而礼貌的回道。
荷绯隐腰间挂着一块白玉,随风荡了一下,形似水滴。百湄生余光瞥见便怔怔的愣了一瞬,觉得这玉佩有一股奇怪的眼熟。
心一缩,那不是六和神殿的“换心玉”么?他怎么会有六和神殿的东西?
荷绯隐却是回以浅浅一笑,身影化作了虚无,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高长雪望着眼前高大的围墙,还有一眼望不到头的宫殿,满心疲惫。
“长雪,你与我回白城一趟。我有不好的预感。”百湄生眼波婉转,满是忧心。
月下孤星接言,“我与叶也留在这监督皇宫的动向。”
“那好。”
叶也突然开口,“将白暖风……带回去。”
百湄生身子一僵,绝美的面容凝了一层冰霜,“长雪,你来带路。”
“你有破开那个牢门的办法吗?”高长雪抬,多日的不眠让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目光尽是悲凉。
“人已死,只要将他的身体隔空焚化,带出骨灰……就可以了。”百湄生心底叹息,回去到底要不要和米米如实说?
众人沉默,寒意自脚底升起,这次的事件究竟会搭进多少无辜的生命!
“不是说皇上被关进了通同阵么?”高长雪突然想起他们最初的目的,心顿时一落千丈。
“在我们进入阵法之时,或许有人已经将皇上换了地方也说不定。”月下孤星双手环胸,冷锐的目光扫向最高的那座宫殿。
“想必饭饭与以沫早就察觉到了吧。”高长雪抬远望太阳,用手掌遮住眼睛,喃喃道,“他们最不好的地方就是隐瞒的太多啊。”
月下孤星语气朦胧了起来,“这或许是他们的……无可奈何……”
百湄生冷漠的脸上突然闪过一抹决绝,“小主与饭饭或许回不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
只听百湄生略带悲凉道,“荷绯隐……绯隐……他带着所有的秘密去找小主了,待他找到小主……”这个世界怕是不会存在了吧。
这个只是为了复活七叶紫金莲的世界……一定会随着真相的揭开,而彻底消失……
剑气破开巨大的水柱,紧接着凶残的四脚怪物的利爪便踩落了下来。
商以沫轻喝一声,左手凝了力,口念行止术咒语,猛然弹开四脚怪物的利爪,趁着四脚怪物吃痛的空隙,长剑一挥,将它拦腰斩下。
哗!
水幕失了支持的力量,迅的落回了水中,四脚怪物的躯体自半空爆炸了开,竟化作了水雾,蒸腾在水面之上。
商以沫松下了心,四仰八叉的躺在了地上大口吸气,这怪物可真凶猛,若不是用了行止术,她非死在这里不可。
“真是厉害!”
商以沫直挺挺的翻起身子,寻找声源的出处,却在一棵巨树后方瞧见了一抹明晃晃的身影。
那人似乎并不介意被商以沫用眼神扫视,直接从树后走了出来。
样子看起来四十岁上下,头上束的是紫金冠。俊朗的眉,锐利的眼,挺直的鼻梁,举手投足间无形中带着帝王霸气。细细一瞧,能看出他
身着的金色锦服上有九龙腾飞。
九五之尊。
这人就是天桐国的帝皇?听白茵说是个老头儿,亲眼目睹却觉得这皇上距离老头儿的程度还需过个三十、四十来年。
“白陌奕?”
那人呆了一呆,然后道,“我都快忘了自己的名字了。”
确实,在朝堂,谁敢直呼皇帝的名字,耳边进进出出的全是皇上云云,会忘了自己的名字再正常不过。
商以沫唇角一抿,饭饭不见了,本被白茵关在阁楼内的皇帝却出来了。如此说来,最后一刻那响起风铃般悦耳声音的阵法不仅仅将她救了出
来,还将皇帝也救出来了。
那饭饭又去了哪里?
“你清楚自己是怎么从白茵的阵法中出来的吗?”
“眼前一亮一暗,再睁眼之时,便是你与那怪兽在搏斗。”
商以沫叹息,看样子他也不太清楚到底生了什么事,也就意味着不能从他口中得知饭饭的行踪了。
“白锦尘究竟是怎么回事?人怎么能生出那样子的怪胎。”
白陌奕脸色却是突然一变,“小姑娘,乱说话也不怕得罪了天神。”
商以沫腹诽,上辈子她都弑过神,该得罪的早就得罪了。
“那孩子命苦,一出生便夭折。朕便祈求上苍垂怜那孩子,赐那孩子一命。”
商以沫蹙眉,盛世明君确实会得到上天的眷顾,强烈的并且带着正气的祈愿会直入九天,抵达神明之耳。
“所以神便赐了白锦尘一命,却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
商以沫说话不客气的过分,让白陌奕的脸色沉了下来。
“小姑娘,说话该三思而后行。”
“还不知能不能活着出去呢。能顶九五之尊几句话,我也死的瞑目了。”
白陌奕被气笑了,瞧着商以沫疑惑的神情,又接着道,“锦尘之所以有一双令人感到恐惧的眼睛,是因为他体内寄宿着神的使者。”
商以沫瞬间便懂了白陌奕的话中之意。拥有纯黑并且会让人心生敬畏的一双眼睛,除了神器执法之外,似乎没有神或者仙的眼睛是纯黑的。
濒死的柔体与寄宿在体内的神共存之后,白锦尘的灵魂便染上了神气,即便以后执法回天,白锦尘也算是得救了。
只是神器执法为何亲自跑一趟人界以这样一种麻烦的形式去救一个凡人?若是需要神气救白锦尘,只需他对着白锦尘吹口气就能完成的事情
。
“您乃盛世明君。”商以沫由衷的赞了一句。
商以沫突然转变恭敬的态度让白陌奕怔仲了片刻,这小姑娘倒是直爽之人。
碧色的天幕突然一暗,转眼间便转换了一个地方,黑暗的通道,幽暗的环境。
商以沫苦笑,她还没休息够呢。
起身,缓步走近了漆黑的幽洞旁,回头道,“皇上,前路生死两茫茫。”
…………
走进幽洞内,商以沫全身都处于紧绷状态。
四周一片漆黑,阴沉沉的仿若漫步在地狱的枉死城。
商以沫下意识的拉起白陌奕的手,沉声道,“跟紧我。”
自手心传来商以沫略带湿濡温暖的手,白陌奕怔了怔,随即回握了上去。
“我以为妖物不惧危险。”
冷不丁听到白陌奕如此感叹而又充满惊奇的话,商以沫脚步顿了顿。
“历来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人都死的极惨,我扪心自问没有通天神之本领,何苦吹嘘自己的本事。”
白陌奕细不可闻笑了几声,语重心长道,“你倒是通灵的妖物。”
商以沫白了几眼,“这还用的着你说?”
话刚落,商以沫便觉得自己好似又顶嘴了,想了想,转头对着白陌奕忍无可忍道,“您老能不说话么?小女子乃是粗人,万一话中之语顶撞
了皇上……”
故意将话停顿了下来,白陌奕总能明白她的意思了吧?
白陌奕却是笑着回道,“你顶便是。”
在商以沫心目中,皇上乃大地之主,严正不阿的存在,印象中的皇上也是高高在上,不言苟笑的,可是这白陌奕是怎么一回事?
讲的笑话让她遍体生冷。
思来想去之后,小心翼翼道,“您放心,我们一定能出去的。”
话音刚落,眼前便出现了一面镜子,准确的来说是一面悬挂在瀑布之中的镜子。
这镜子看着莫名的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
“风镜?”
商以沫低声喃喃,从怀中掏出那面在无极深渊意外所得的风镜,然后伸手将风镜镶嵌进了一旁的旮旯之中。
“快看,镜子出现了变化。”
白陌奕略带惊奇的声音刚落,商以沫便觉得有一股吸力诡异的拉扯着,好似要将她吸进那面镜子中。
吸力过大,商以沫挣扎了几下无果便不动了,任凭着吸力将她扯进瀑布之镜中。
余光瞥见白陌奕也被扯了进来,商以沫撇撇唇,“我就说前路生死两茫茫吧。”
“朕不觉得会死。”
眼前景物一阵翻云蹈海之后,商以沫意外的现,她竟然回到了白城。
“看样子我们是出来了,也没出来。”
外边已经下起了雪,白茫茫一片,商以沫注意到白陌奕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袍却并不感到冷,说话间亦没有雾蒙蒙的口气。
这太不寻常了。
低头一看,却见自己整个身体都穿过了石桌,瞬间便懂了。
他们离魂了。
魂魄出来了,肉身还留在那通同阵内呢。
“皇上,这种时候,您不该崩溃一下?”
白陌奕迟疑一瞬,倏而眨眼道,“确实被吓了一大跳。”
商以沫黑线,既然被吓了一大跳,您老好歹表示一下自己被吓了一大跳后的惊悚状态吧。
城外的锣鼓声突然惊起,紧跟着是野兽似得咆哮声,冰冷肃杀的气氛让平静的空气都为之颤动。
商以沫飘着身体跃上了屋顶,抬眼远望,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住的白城结界正一点点的被妖兽破坏。
白陌奕敛眉深思,神情颇耐人寻味。
“难道米米闯出了白城的结界?”
不远处有施禁术的痕迹,好似是洛之音城主府的方向,难道他……
商以沫不敢再往下想。
“米米可是人类?”
白陌奕有些不明商以沫突如其来的恐慌,白城的这种规模的结界必然是成百上千个道士或者修为高深的人才能施下,这样高深的结界怎能以
一人破坏?
商以沫清楚白陌奕心中所想,若是让他知道这样的结界仅仅是洛之音一人的功劳,怕是不会放过洛之音了吧。
指不定会将洛之音宣召进宫,那样的结果绝对不是洛之音想要的。
“米米是我的小妹,但她是人类。”
白陌奕沉默一阵,目光越高深莫测起来。
商以沫也不做多余的解释,一阵踌躇之后道,“白城怕是也撑不了几时了,如今我这副模样,也无法施展法术,我想寻回我那小妹。不知皇
上……”
白陌奕徒然插言道,“这结界困的住魂魄么?”
商以沫拧眉思了片刻,“别人我不能肯定,但我能保证此刻的这个结界困不住皇上的魂魄。”
白陌奕点点头,“朕先行回宫。”
商以沫脸色一变,当即拦下白陌奕,心上突然惊惧了起来。
“还有何事?”
“我听说皇后被白茵给……”
白陌奕眸光一沉,冷冷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自有天罚惩戒她。”
商以沫收回手,松了一口气,“皇上能够这样想,乃是百姓的福分。”
白陌奕抬眼静静看着商以沫,开口道,“难道你以为朕会因为伤心过度迷了心智,为了给皇后报仇倾尽一切不顾百姓安危么?”
此刻的白陌奕全身都笼罩在冰天雪地之中,吐出的每个字都仿佛冰渣中夹带的利刃,冷肃而森然。
是的,这样充满了无形的压迫力更像君王。
“人归人,妖归妖,此次动荡结束之后,我们不会再见了。”商以沫四两拨千斤的将话锋一转,对着白陌奕勾唇笑了笑。
白陌奕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道,“你这奇怪性子,真不知谁能与你相处的来。”
商以沫眸中眼波粼粼,“我与那个人走散了,不过,我相信我很快能将他找回来。”
“希如你所愿。”
白陌奕飘着灵体回了皇城,商以沫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紧绷了起来。
她看到百湄生与高长雪回到了白城,并且带回了……
白暖风的骨灰。
“臭呆子!”
米米提高了声音大喊,“你要是走了,就给我走的干净点,为什么要回来招惹我,为什么告诉我雾凇的存在。”
意料之中,没有人回应她。
“米米,你别伤心了。”百湄生劝道。
米米双手捂脸,“如果那个时候我阻止他回去,他就不一定会死。”
“这是他命中该有的一劫。”百湄生不忍心的将米米抱在怀里,一遍遍的抚摸着米米的后背。
商以沫很想出来抱着米米大哭一番,只可惜,她现在只是魂魄,她们触不到她。
肉眼凡胎的米米更是连看到她都做不到。
高长雪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从封面上写的几个字上看,是白暖风的笔迹。
“这是我与湄生从白府府邸找到的,应该是白暖风明知白茵要对他下手,提前写好的……遗书。”
米米几乎是颤着手接过信,一张满是墨水香的宣纸便露了出来——
“米米——
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我回到白府的那日,山脚下的桃花冷香袭人。我却闻到了丝丝缕缕死亡的气息。
这种气息前所未有的强烈,好似这辈子所有的生命都在这一刻结束。只是我没想到,在踏入白府的那一刻,我真的踏入了死亡的门扉。
可记得我们的初相见?
那个时候你看向我的眼神有多鄙夷便有多鄙夷,但在看清我之后,我看到了你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是不是很好奇,为何白茵刁钻无礼,而她的哥哥却不是纨绔子弟?
很小的时候白茵的性子便如白丞相一般,坚毅而无畏,长大之后,野心与*便更大了。她一直以来便有个愿望,那便是长生不老。
或许这就是人类追求*的一种方式,只有长生不老了,才能更好的坐拥权利,于是她想要入魔。
因为妖乃是万物所化而成,而成仙却要清心寡欲。
米米,还记得刚进孤岛荒海那会儿么?
所有人面对未知的恐惧都会心绪不宁,包括我,包括你。
你是一个连看见死苍蝇都会吓一跳的胆小鬼,却跟在身为妖的主子身边,这让我大感意外。
当时我就在想,或许也正因为如此,在遇上妖物的时候你比遇上死苍蝇死老鼠要镇定的许多。
孤岛荒海之中,所有人都顾着自己,只有你的目光一路都追随着我,关心着我的一举一动。
或许正是因为在那群人之中只有我与你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所以让你产生了同情与关怀之心了吧。
也许你自己并未察觉,而我却在这样的情况下,将你深深的刻入了心。
米米,其实在曜城那晚我早早便现了白茵在擂台之上比武择兽,只是我瞒了下来,并不与你说。我想,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让你开心起
来了。
却没有料到,你竟担心我会因为白茵而生气,匆匆拉着我离开。说实话,那个时候我为你关心我而感到丝丝惊喜。
我是不是太好满足了?就像情窦初开的小姑娘那般?你可别笑,要知道一辈子那么长,能真心爱上一个人这并不容易。
尤其还像我这般爱上一个天真无邪到看不出我爱她的女子。
呵呵。
你主子离开的三年里,我们的小日子过的还算不错,是不是?
男耕女织。
虽然我时时偷懒,但总是被你早早揪着耳朵起来。
你总是埋怨我为何种出的菜就是不如隔壁家的婶子好,但我从小在白府长大,即便不受*,却也是不必动手种菜的。
从未干过的事情,又如何能做得好。
不过,你说“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我很赞成。
那段日子,我真的希望能凭着自己的这双手,给你一个温暖的家。
哪怕没有富丽堂皇的大宅,哪怕不能顿顿山珍海味,只要有我有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就好了。
可惜,这一切不过是我的臆想,我的单相思。
但是我还是很高兴,从孤岛荒海到曜城到白城的定居,你用四年的时间给了我四季般鲜明动人的色彩。这是我在白府活了十几年从未感受到
过的。
每一段记忆对我而言都是这样的弥足珍贵,即便我真的入了地狱,我也不会忘记。
谢谢你,我的米米。
永别了,我的米米。
或许你永远都不会看到这封信,但我依旧相信,思念会乘着风,将我所有的肺腑之言吹进你的心。
——你的呆子。”
读到这里,米米已经情难自制。
她的双腿瘫软,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豆大的眼泪自眼眶中满溢而出,连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百湄生与高长雪对视一眼,皆是不语。
米米眼泪婆娑的环顾四周,这个地方,一点也没有变。
院子的一角依旧种着各类蔬菜,南面小楼空着白暖风的房间,房间内叠满了各类书籍,自四书五经至正史野史。
柴房内还挂着当时他戴过的斗笠,角落处还有那把沾满了污泥的锄头。
厨房内还有他初次下厨弄坏的大锅与铲子。
白暖风,白暖风,你真的就这样走了?那个盒子里的是什么东西?
是你的骨灰?
米米趴伏在雪上失声痛哭,为何那日的她能够那么任性的将他赶走?
为何如今想起的全是他的好?
原来他的死能如此撼动她的心,但她却明白的太晚,太晚。
商以沫终是看不下去,闭了闭眼,朝着城主府的方向飘去。
雪深小小的身躯立在白府门口,像是在等什么人,又好似只是这样站着。
“商姐姐,若是你回来了,就请现身吧。”
商以沫心一惊,雪深看的到魂体的她?
心有疑虑,便飘到了雪深的眼前,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你看的到我?”
雪深抬头,便见商以沫一双美丽的眼睛怔怔的盯着他,眸光流转,璀璨异常。
“商姐姐忘了么?这里可是白府,洛城主的府邸啊。”
商以沫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她怎么能忘了呢,洛之音可是占星术士啊,他居住的府邸星相排位、灵异非常,也难怪雪深能够看的到她了。
“你在这里等什么人么?”
雪深如释重负的笑了笑,声音稚气未褪,却沉稳有力,“我在等商姐姐回归主张大局啊。”
商以沫惊讶,“你如何能得知我今日回归?”
雪深慢慢解释道,“当日大家走时,哥哥、饭饭与洛城主都留了信给我。饭饭信中告知雪深,商姐姐会在今日回归,虽然只是灵体。”
心口处有微微的刺痛,商以沫唇畔勾起一抹惨淡的苦笑,原来它连她回归的时间都计划好了么?
“洛之音呢?”
雪深低下了头,沉声道,“在占星楼顶。”
凉风吹过,拂过雪深淡绿色的衣袍,粉雕玉琢般的面孔难掩悲痛之情。
商以沫心一沉,难道,难道他……
二话不说,纵身飘向了占星楼。
顶楼房门门口,安详静静的站立着,无悲无喜,仿若一尊没了魂魄的石像,漫天的沉寂与说不出的感情自心底缠绕,最后化作一股勇气,推
开了门。
寒气扑面,刺骨的冷萦绕着她的魂体,如蛛丝一般,丝丝缕缕的将她包裹了起来。
五芒星阵闪烁着神圣而刺眼的金光,在那金光中,是怒放着生命似得红芒。
白衣黑,精致而苍白的面容,而那唇瓣却是诡异的嫣红着,一如他心口处缓缓溢出的鲜血。
“星坠殒落,化作凶器一把,刺入了……”
商以沫再也说不下去,扶着门框,无力的滑落。
“不知商姐姐可见过了天桐国三殿下白锦尘?”
商以沫惊愕的猛然站起,“你又如何得知?”
雪深抿着唇思了片刻,斟词酌句道,“饭饭担心我哥哥会因国仇冲昏脑子,所以让我时刻关注着朝堂的动向,我也担心哥哥放不下红尘,耽
误了身为修行之人准则。饭饭还在信中交代了白锦尘的身份。”
白陌奕早已将白锦尘身份缘由告知与她,如今又听雪深讲了一遍,却不知为何越揪心了起来。
是因为饭饭早已知晓前因后果不告诉她却告知了雪深?还是纠结于或许连她会提早缝合它的魂魄它也早已预料到了?
“我知道了。”商以沫敛了表情,沉了心,冷声道,“既然妖魔闹得盛世不太平,我们便还它一个太平盛世。”
雪深复杂的看了一眼商以沫,轻声道,“饭饭真的回不来了么?”
商以沫蠕了蠕唇,最后化为轻轻浅笑,“谁说的?它自己不回来,难不成我会放它一个人在天边过着好日子不成?”
雪深走到商以沫身侧,轻轻一笑,笑出了两个怜人的小酒窝来,“白城结界不知为何出现了崩裂的情况,现下我们该怎么办?”
“自然是修复破损的结界。另外……”商以沫顿了顿,眉目流转之间带了冷然,“门外的那群东西顺带解决了,还要救出被困妖兽群内的太
子一行人。”
雪深拧眉,“商姐姐如今只是魂体,女娲石护着黍城亦帮不了什么忙,如何能击退那群妖兽?”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突然变得阴沉,雪深看着商以沫,眼内染上了茫然。
商以沫的嘴角略微翘起,却让他莫名的觉得沉重。
她的笑容好似在哭。
“不能击退,难道就不能全收了么?洛之音觉得残忍的事儿我来做,饭饭不敢轻易下的赌局我来下,我就不信翻不了这场烂命!”
不忍百姓受苦也好,为了洛之音也罢,就算是为了给死去的白暖风报仇她也要让白茵付出应有的代价。
如果没有她挑事生事,又如何会让他们死的死、伤的伤?又如何会让她铁了心缝合了饭饭的魂魄,终是离开了她?
……
以魂体的形态飘在白府内,简直与人并无分别,她能碰的到所有的物品,还能喝水吃饭。
休息了三日过后,商以沫终于解开了被洛之音封印的金册书。
金册书乃是上古宝书,据说是上古女娲大神簪所化,用于收服妖魔鬼怪。只是被金册书勾走了的妖魔鬼怪全部都会化作尘埃,再无转世机
会。
此书最大弊端还会勾走居心*的人类,因而在收服妖魔鬼怪的同时必然会残害了不少百姓。所谓人心复杂、七情六欲更是避免不了,金册
书一出,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不收走普通人类。
因而洛之音宁可用自己一命护所有城池,也不愿开启金册书。
商以沫十指泛白,吃力的喘着气,双手剧烈的颤抖,每一步都走的极慢极慢。
走着走着,眼前突如其来一片黑。
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似将她抱起,然后放到了一个充溢着冷香的地方。
耳际旁有人在激烈的说着什么,有人在急切的解释着什么,最后全部化作了一缕轻烟,消逝在了某个地方……
她费力的抬起手,勾住来人的手指,无力的咕哝,“饭饭,你回来了……”
她做了一场梦,梦中她是人人得而诛之的神魔共体之花,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着,叽叽咕咕的说着各种魔头必斩之类的话。
她求天饶恕,却被天舍弃了活下去的权利。还有……
谁一直用悲悯的目光看着她……
“以沫?”
商以沫睁开眼,却见荷绯隐清新的绿。勃勃生机之绿配上他无懈可击的温润笑容,真是把人暖到骨子里去了。
“你救了我?”
“算不得是救了你。”荷绯隐端来药碗,递给商以沫,“是让我喂,还是你自己喝?”
商以沫摆了摆手,“还是我自己来吧。”
舌尖刚触碰到药汤,便觉得苦涩难当,皱了皱眉头,一口气便全部喝下。
“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商以沫忽觉得胃里一阵翻滚,喉间一阵腥甜,随即吐出一口黑血来。
“你体内的瘴气魔气都已排出,应当是无大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