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曲寞一刚落地,忽觉得不对劲。
“竟是骨香……”他轻喃。
看了一眼似要魔化了的商以沫,他眉心一蹙,缓缓的自怀中掏出一枚桃木令:“得罪了。”
身影疾如闪电,一手环在她腰间,一手掠过她眉心,食指一点,将桃木令镶嵌进了她眉心当中,温香的身体软在了他怀里。
扭曲的楼道瞬间恢复了正常,原本的枯枝败叶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神遗画中,一切如初。
不消片刻,商以沫渐渐转醒了过来,脑中翻腾起方才那瞬间发生的事,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究竟是怎么了。
晃了晃头,双手指尖按着太阳穴,唯一记得的是兰相濡化作点点星芒,又一次的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一时之间万念俱灰。
腰间传来一阵温热,抬眼却见抱着自己的人竟是那天师曲寞一!
她瞪大眼,猛然推开他,面露惊恐:“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曲寞一似在自言自语的喃喃又似在与她说话:“骨香,又名莲心骨,旷世奇毒也。闻者自甘*,理智丧失。轻者颓废三月有余,重者当场毙命。生于七叶紫金莲之心。”顿了顿,然后又庆幸的道:“幸好幸好,幸好这里是神遗,若是在外边,一座城就这么毁了!”
商以沫闻言一愣,睁大了眼睛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但是身体上的乏力让她全身酸软,眼睛渐渐开始酸涩起来,隐隐的竟泛起了睡意。
“你……”曲寞一伸手过来,扶了她一把,才避免了她直接瘫软倒地,想了想,他低声道,“小妖精,你的身份让人觉得无比恐慌呢。”
七叶紫金莲乃是上古神魔之花,传说它与众神同生,诞生于天地连接之处。
这种神魔之花早该在上古就被众神所灭才是,又怎么会投生于凡尘?
嗷呜——
突然一声极轻的吼叫。
曲寞一的衣襟处钻出了一只雪白的小狐狸,哧溜溜的大眼睛在看到商以沫的那一刻,隐隐泛起了泪光儿。
小狐狸瘪着嘴跑到商以沫身旁,用小爪子拍着商以沫的脸颊,轻呼起来:“花妖姐姐,花妖姐姐。”
曲寞一轻叹一声:“放心吧,她只是情绪太过激动,魔化了。”
小狐狸一听,头顶的耳朵猛然耷拉下来,红着眼睛看着倒在曲寞一身上的商以沫,噎着声道:“花妖姐姐不是魔,她怎么会魔化……”
曲寞一弯腰将她一把抱起,好轻,她怎么轻的如同没有体重一般。
走了几步,随意的打开了一间厢房的门,毫不犹豫的将她抱上chuang,细心的盖好被子,眼睛忍不住的往她面容上停留。
她无疑是绝美的。
皮肤白而细嫩,如同上好的白瓷,嘴唇浅粉色中带着淡淡的紫,眼角下那一朵静谧绽放的紫睡莲玲珑立体,宛若鲜活的生命。
明明有些天真俏皮的面容,魔化后,却有一双淡漠的令人觉得生无可恋的紫眸。
紫眸中的瞳仁是如莲花一般的形态,小巧玲珑的点缀在那双眼睛中……
神魔神魔,非神既是魔。
一半毁灭,一半创造。
怪不得身为妖的她会净妖术,只是……
她似乎并不太清楚自己的身份呢。
……
长夜漫漫,厢房门口的院子里种着一棵百年的槐树,叶子随着夜风拂过发出飒飒的响声,槐树顶亮着六点淡淡的荧光,煞是好看。
商以沫转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日的黑夜了。
朦朦胧胧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挠着她的手心,温温的、柔柔的,手臂处甚至还有毛绒绒的东西不停的拂过。
睁开眼,雪白的绒毛映入眼帘。
小狐狸见她终于睁开了眼睛,猛地趴到她身上,担忧道:“花妖姐姐,你终于醒来了。”声音里还泛着哭腔。
商以沫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突然抱住小狐狸,哽咽道:“幸好幸好,幸好你没事。”果然如桑桐所言,小狐狸没有与她一同入画。
小狐狸抬起小爪子擦着商以沫眼角无声流出的泪:“花妖姐姐不哭,花妖姐姐不伤心,肖情没事。”
商以沫抬手拭去自己眼角的泪花,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我以为你被这画中的妖精给吃掉了呢。”
小狐狸半哭半笑,一边开心着花妖姐姐终于醒来了,一边听到商以沫的话又噎住了。
于是表情很是纠结:“我也以为会和花妖姐姐一起掉进这里面来的,但是在进入的那瞬间有人先我一步掉了进来,所以我就被这画的那层白芒给阻拦在了天师大人的房间里,一直昏睡到天师大人回来将我唤醒。”
所以在她被困的这段时间里,小狐狸一直都在曲寞一的房间内,并没有被吸入画中,桑桐说了实话。
只不过说的模棱两可,令人怀疑。
商以沫缓慢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进来的时候,可有看到什么人出去了?”问这话的时候,她的情绪已逐渐平复了下来。
希望不要是她想的那样,她不希望兰相濡会和幽灵一样,为了救她,最后落下个灰飞魄散的下场!
那个时候有姬晏的凝灵灯相助,那么现在呢,她又该祈求什么法器能够帮到他?
小狐狸大尾巴甩了甩,摇着脑袋似在很认真的回想,然后轻声道:“花妖姐姐不要担心,那位漂亮的哥哥已经被我和天师大人换出去了,现在应该在天师大人的房间内昏睡着呢。”
商以沫听言,顿时放下了心。
她轻轻呼出一口郁结在心坎上的气儿,眨眼之间,原本诡异的瞳眸恢复了原状,变回了漆黑如墨的眼眸。
指甲也恢复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唇色清淡、透亮,犹如水蜜桃一般,让人见了忍不住的想要上去啃上一口。
商以沫唇角微微弯起,如释重负:“如此就好,如此我就放心了。”
小狐狸四肢突然一阵施力,前爪抬起,抓住了商以沫的肩,然后伸出舌头舔了商以沫的唇角一口。
商以沫顿时被惊得寒毛直竖,身子一歪,倒在了chuang沿边上,又不小心扯住了被褥,紧接着往地上那么一摔,与小狐狸和被子滚做了一团。
曲寞一推开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副小狐狸与商以沫被被褥扯住,而商以沫双手抓着小狐狸四肢的画面!
曲寞一呆了呆,然后怒道:“放肆!小妖精,你怎么能对还不会化形的小狐狸下手!还,还,还竟然用强的!”
商以沫听言也是一呆,然后猛地坐了起来,指着曲寞一的鼻子道:“你,你,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对小狐狸用强的了!”
曲寞一往前走了几步,掠到商以沫眼前,义正言辞道:“两只眼!”
商以沫转头,指着小狐狸道:“肖情,告诉他,姐姐到底有没有强你!”
小狐狸直起身体,甩了甩身后的大尾巴,睁着一双黑葡萄般锃亮的眼睛,迷茫道:“花妖姐姐,什么叫做‘强我’啊?”
曲寞一听言,眉心一蹙,然后对着商以沫掷地有声道:“你看看,你看看,你竟然对这么单纯的小狐狸下手!”
商以沫欲哭无泪,悲喜交加,她真的什么都没干好不好!
若非要说谁被占了便宜,那个被占便宜的人才是她!
正想说点什么来维护维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节操,却听赵老爷的声音突然自门外传了进来。
“紫紫姑娘……”
商以沫忽然一个激灵,然后指着曲寞一道:“天师大人,你这么突然私闯进民宅不好吧?”
再说了,这赵老头儿万一发现她身边*之间换了一个人,起了疑心可如何是好。
她还没有调查清楚这座府邸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呢。
曲寞一危险的眯了眯眼,伸手将小狐狸往怀中一抱,跳上了悬梁。
商以沫抬头瞄了一眼,心中狂笑不止,天师大人啊天师大人,你也有这么一天!
不动声色的将地上的被褥抱到了chuang上,好好的叠了起来,再低头理了理略带褶皱的衣裙,抬手挽了挽发,一切准备就绪才打开了门。
商以沫这才打开门,赵老爷便眼尖的发现了她,立马便冲了上来:“我找了姑娘一晚上了,你怎么在这个房间?”
商以沫双眉一敛,眼中凝了一股无辜之情,表情很是委屈:“赵老爷,您这府邸实在太大了,您将管家送去休息后,我便自己寻客房去。但是这里的房间模样儿长得大致差不多,我便以为这间就是客房呢,看样子是走错了。”
赵老爷听着点点头,摆摆手道:“我并没有责怪姑娘的意思。这里确实有些大了,紫紫姑娘迷路还是能够理解的。”
商以沫低眉顺眼的点点头。
赵老爷伸头进房内瞧了瞧,然后疑惑的问道:“与你在一起的那位公子呢?”
商以沫怔了怔,然后强颜欢笑着:“他是除妖师嘛,可能去哪里收妖了,或者到后院给赵老爷您捉鬼去了。”
赵老爷听言,面目稍沉,却依旧道:“府邸内的鬼气最近越发浓郁了,本想让公子早些想办法驱除尽府邸内的鬼气的,这样才能早日还府邸一片安宁。”
商以沫安慰道:“放心吧,我家公子可厉害了,一定可以帮到赵老爷的。”
赵老爷听言,只是微微颔首。
商以沫眼珠一转,侧了身,对着赵老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赵老爷不如进屋喝杯茶水?”
赵老爷点点头:“恭敬不如从命了。”
商以沫亲手为赵老爷倒了一杯茶,状似不经意的问道:“您上回不是说天师曲寞一是您干儿子嘛,如果他找来了,您会不会很开心。”
语落,她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瞟了一眼悬梁之上,正好看到曲寞一突然一僵的神色。
她好心情的在心上吹了一声口哨儿。
赵老爷脸色却是忽然一阵灰白,然后强自露出一个笑容:“他怎么可能会进这里边来。”
商以沫抬起头,望进他的眼睛,微微嘟起嘴,歪着头问道:“他怎么就不能进来呢?”
赵老爷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上次不是告诉过你吗,此画名唤神遗,是一种特殊的法器,进入此画可是需要有不少先天条件的。”
商以沫惊讶的“噢”了一声:“比如什么先天条件?”
赵老爷面带怀疑的睨了一眼商以沫,然后小心谨慎道:“此画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商以沫皱眉,学着赵老爷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另外一个名字?”不是在说先天条件么?
怎么忽然就扯到了此画的另外一个名字上?
这老头儿转移话题的速度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赵老爷沉了眉目看着她,缓缓的吐出四个字:“三魂锦帛!”
赵老爷话音一落,商以沫忽然惊坐在地!
三魂锦帛!
这画居然是三魂锦帛!
她颤抖着嘴唇,甚至还颤抖了指尖,眼中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眸光:“你说这画是三魂锦帛!?是上古之物!?”
赵老爷点点头:“被困入此画的人还有机会出去外边的世界,而被关入此画的妖物怪物便永无出头之日了。”
此刻赵老爷说的话是真是假商以沫已经并不关心了,她心上凝聚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找到了,找到了,三魂锦帛,正是她所寻找的东西。
凝灵灯有了,三魂锦帛有了,如今就差七魄灵线了。
商以沫压抑住想要呐喊的喜悦,脸上保持着淡淡的神情:“赵老爷,非常感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赵老爷神情一僵,然后看着商以沫道:“紫紫姑娘,我看你也并非常人吧?你不怕自己出不去永远被留在这幅神遗画当中?”
商以沫指尖颤了颤,而后笑了:“我相信我不会被困在这里边的。”
赵老爷神色一敛,然后起身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罢了。姑娘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点什么东西?”
咕噜——
肚子开始抗议了。
真是说饿就饿。
赵老爷无声的笑了笑,然后道:“请姑娘随我来吧。”
商以沫起身,走在赵老爷的身后,至于房中悬梁上的曲寞一与小狐狸,她早就忘到天边十八弯里去了。
看着赵老爷略带佝偻的背影,商以沫忽然道:“赵老爷曾是芝田镇的首富?”
赵老爷听言,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商以沫说的话似得,神情略显怔仲,而后才道:“是啊。”
商以沫心上疑虑顿起,甜甜笑道:“富甲一方,吃穿不愁,商人的生活是不是很有趣?”
赵老爷慈祥的笑出了声:“商人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勾心斗角什么的从不会少。”
商以沫摊了摊手:“果然没什么事情做起来能够一帆风顺到底的。”
赵老爷微微一笑,将商以沫带进了膳房。
里边大圆桌上早已摆好了饭菜,上边还冒着热乎乎的白气,似是刚摆上不久。
商以沫从一进门,便发觉膳房中比任何一处都要显得鬼气森森,转头,对上的是赵老爷祥和的眼睛,还有慈祥的笑意。
她慢慢的坐上了椅子,虽然很饿,却对这些菜完全没有食欲,拿着筷子在眼前的那盘菜中戳来戳去。
这些菜明显有问题,如此的阴气沉沉,一点都不像是人类吃的阳间之食,反倒是透着点冥府的味道。
好似是一盘盘冥界的菜肴。
2、
赵老爷见此,试探的问道:“饭菜不合口味?”
商以沫点点头,复又摇摇头:“我很饿,但是却吃不下。”
赵老爷皱眉,神色莫名:“怎么会这样呢,会不会病了?姑娘还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商以沫精神颓废的趴到了桌子上,摇了摇头。
赵老爷目露关心:“不合胃口的话就别吃了,等会我去给姑娘准备些清粥。”
商以沫抬手撑着头,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赵老爷轻轻的拍了拍商以沫的肩膀,担忧道:“现在要不要回房再休息休息?姑娘看起来很疲惫呢。”
商以沫确实感到有些头晕,听赵老爷如此说,便毫不犹豫的点头:“能带我回刚刚的那个房间吗?”毕竟曲寞一与小狐狸还在那里。
赵老爷眉目慈祥的浅笑:“当然可以,姑娘请跟我来。”
商以沫浑浑噩噩的跟在赵老爷身后,出声道:“赵老爷不必一直唤我姑娘姑娘的,不如和那位公子一样,唤我紫紫就好。”
赵老爷面上神色短暂的一僵过后,然后道:“紫紫倒是真性情。”
商以沫点点头,她也觉得自己性情好的很。
被幽灵压榨了几百年,又被殿下压榨了一段日子,还被*天师压榨了几天,性情能不好么!
不好也得好啊!
迷迷糊糊当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扭曲的回廊,走着走着,竟然走进了后院的旧阁楼内。
脚步不受控制的朝那旧阁楼边上的木质楼梯朝上边走去……
不知不觉中,又到了黑夜,外边月光惨白,星子黯淡无光,夜风吹拂着,送来了诡异的香味儿。
她感到自己在某个瞬间置身于一团奇怪的云雾当中,眼前闪过无数张白色的面具,围着她不停的转啊转。
那些面具起先是在她周身很是快速的转,她除了看到面具是白色的,什么也看不清。
过了一会儿,那些白色的面具速度缓缓的慢下来了,围着她形成一个s形继续绕着她转。
那一张张的白色面具上,都画着奇怪的符号,类似于什么表情似得,扭曲的不成样子。
它们绕着她转啊转之后,又从那张面具嘴里发出了仄仄仄的奇怪尖笑声,嘶哑的、低吼的、阴笑的……
听的让人不由得头皮发紧,寒毛直竖!
一转眼,雾气散了,抬眼,她猛地惊叫了一声,竟是一只黑色蜘蛛落到了她的手上。
她猛地甩开那只蜘蛛,又发觉到自己手背上染了一张破损不堪的蜘蛛网。
一时之间,欲哭无泪起来。
再抬头,她的目光猛地对上了一张干巴巴、白森森的脸。
那张脸泛着难看的褶皱,像是迟暮的老人的脸,更令人作呕的是它的脸颊旁还排列着青青黑黑的鳞片,形状看起来像是鱼鳞,但长在这么一张脸上,看起来甚是怪异。
那张脸上的嘴一张一合,对着商以沫蛊惑道:“紫紫姑娘过来……”
与那张脸不同的是,这声音听起来格外悦耳动听,仿佛天籁的仙乐,清亮的如同泉水叮咚。
好听的简直不像话!
商以沫脚步不受自己控制的一步一步的朝着那张脸靠近……
靠近,靠近……
砰——
她忽然挥出了手中的水袖,然后敛了眉目:“姑奶奶是那么好上当的么!”
纤手凝气化剑,剑锋寒芒在月下显得格外阴森,剑尖猛然刺向柱子,但柱子上的那张脸却在那瞬间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了。
商以沫水眸望向自窗口飘出的那抹青烟,她冷笑一声,收回手,闭了闭眼睛,心中早已一片清明!
这赵老头果然有问题!
看样子桑桐说的话都是真的!
兰相濡分析的也都是对的!
但是想要控制她的心智,这只鬼还是嫩了点,低级的蛊惑之法,也敢拿出来献丑!
走到旧阁楼窗口旁,水眸朝着底下望去,嘴角挂上了轻蔑的笑意。
纤手一挥,将水袖缠绕上了阁楼顶的飞檐,她玉足踮起,轻巧一跳,飞掠上了阁楼之顶。
黑云已经散开,露出了弯弯的皎月。
柔柔的月光照下,底下的一切看的甚是清楚起来。
风吹起她浅紫的衣裙,她手中的水袖亦随着风飞扬,她眸光微沉,指尖微微一动,一束紫芒朝着底下一簇灌木丛中射/去。
哗啦啦——
底下一阵窸窣,从灌木丛中猛然窜出六点流光来。
商以沫眸光微垂,睥睨的看着那点点流光化作了六股白烟出现在了她眼前。
六只小鬼一现身,纷纷飘上屋顶跪在商以沫眼前求饶道:“仙姑饶命,仙姑饶命啊。”
商以沫樱唇轻启,语气严厉:“说,为何一直监视着我!”
小鬼们被吓得身子一颤,而后异口同声道:“仙姑,我们只是觉得您眼熟,但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您。”
商以沫唇角一勾,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冰冷:“噢?熟人?这年头小鬼们的借口倒也是花样百出了啊。”
小鬼们满目哀凄:“仙姑啊,咱们没说谎,句句属实。”
商以沫弯下腰,眉目柔和的像是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噢?从我踏入这座府邸开始,我就发现你们一直在盯着我了呢。”
小鬼们身影一抖,似是想要逃跑。
商以沫鄙视的笑了声,想要逃跑?那也要速度够快,脑子够灵活才成!
当初她与幽灵待在一块整整三百年,什么都没有学会,独独对如何抓鬼的本领倒是学的极好极好的。
她双手合十,嘴里念了一个咒,平地升起一层淡淡的白芒,将六只小鬼全部圈在了白芒内。
商以沫则是坐在了屋檐上,双手托着腮,柔了声音问道:“最好说实话,不然我念个咒,你们可就要消失在这幅神遗画中了呢。”
小鬼们瞧着她似笑非笑的面容,那张完美到不可思议的唇里发出的是温柔声音,吐出的却是令人胆战心惊的话语。
心肝儿纷纷颤了颤,这女人简直就是魔鬼!
魔鬼!
小鬼们飘着自己白色的雾气身体,底下的白尾巴紧张的打着麻花,似乎在纠结是否与商以沫说实话。
商以沫看着这群小鬼头对头的交头接耳在一起,似乎在讨论着如何对她瞒天过海。
等了好一阵子也没听到它们商量出个啥来,她等的略略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想了想,决定对它们下一剂猛料,于是道:“看样子你们当真不怕死呢,既然如此,你们不介意我用你们来炼个鬼吧?”顿了顿,然后笑了笑,软声细语道,“听说拿修为高深的鬼炼鬼,能炼出一颗鬼丹来呢,据说是个能够增强功力的好东西啊。”
六只小鬼一听炼鬼二字,吓得立马显出了人形。
三只身着白衣,三只身着黑衣。
穿白衣的面目很白,白的近乎透明的那种白,嘴唇偏黑,又是那种紫的发黑的那种黑,五官不是特别完美,但看起来很舒服。
穿黑衣的面目略显得黑,但并非黑的如黑炭那般的黑,嘴唇很红,红艳的仿佛滴血的红蔷薇。
这六只小鬼的人形面貌竟长得一模一样!
“我是小一。”
“我是小二。”
“我是小三。”
“我是小四。”
“我是小五。”
“我是小六。”
齐声道:“拜见仙姑。”
这名字……
当真有意思……
一、二、三、四、五、六……
商以沫忍不住的太阳穴一挑:“等等,你们长得一模一样,名字又……”一句“好绕口”怎么也无法从她嗓子眼里发出来。
撇了撇嘴,商以沫皱眉道:“如何将你们与你们的名字对上号,这倒是一件难事。”
小一道:“将我们所有人记住其实并不难。”
商以沫挑眉,目光幽幽。
小一见着商以沫缓缓的沉下的脸色,硬撑着头皮道:“我和小二小三是穿白衣,眉心间有黑痣,一颗黑痣的是我,两颗黑痣的是小二,三颗的则是小三。”
商以沫思考了一会儿,看了一眼穿黑衣的三人,立马举一反三道:“那么穿黑衣的这边则是一颗痣是小四,两颗痣的是小五,三颗痣的是小六,可对?”
小一欣喜点头:“正是如此。”看吧,其实他们是很好认的。
商以沫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眼珠,突然笑了:“嗯,自我介绍到此完毕,你们死后,我会好心的给你们立个碑的。”
六只小鬼泪奔了,纷纷抱住商以沫的腿,求饶道:“仙姑奶奶饶命啊,咱们死了,这幅画可就完了。”
商以沫挑眉,森白的月光照的她眼角下的那颗睡莲泪痣很是夺目。
她语气轻松随意,仿佛闲来无事、从容聊天一般:“你们死了与这幅画有何干系?”
小一泛着哭腔道:“我们乃是神遗画中衍生而出的小鬼,主要负责撑起神遗画中的平衡。”
商以沫目光一冷:“你们说谎,如果说你们是负责撑起神遗画中的平衡的话,那么桑桐算什么!难道她说谎了吗!”
她一直都认为桑桐乃是这幅神遗画的主人,可以操控着芝田镇的一切!
小二颤抖着身子,声音略显清冷:“桑桐姑娘并非说谎,她只是体质比较特殊,因而也能够控制神遗画罢了。”
商以沫眯眼:“噢?解释的可要清楚些,不然别怪我手下无情。”
小一接着解释道:“仙姑可以这么理解。我们六只小鬼乃是神遗画本身,而那桑桐姑娘只是能够间接的控制神遗而已。当然,仅限于控制她在这幅画内被人赋予了的那个世界。”
商以沫略略有些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幅画中不仅仅只有这一个世界?”
小六恭敬道:“是的仙姑。神遗只是一幅画,只要有能力者在画面上画上一个属于他的世界,再将想要困入画的人锁进此画中,那么他笔下的这个世界便在这幅神遗中自动组合成一个世界。”
商以沫眼波微漾,心境阔然开朗:“如此说来的话,那片杏花林是有人故意画下的,这个世界的的确确是桑桐所能控制的世界了。”
之前桑桐所言的每一句都能得到证实了,她说这里是她的芝田镇。
六只小鬼齐齐点头,额上皆是冷汗泠泠。
小二见商以沫似还有疑问,立马开口继续解释道:“桑桐姑娘之所以不能在自己的世界里寻到赵老爷府邸的位置,那是因为赵老爷布阵之法确实厉害,开始的时候,连我们都没能发现此处多了一座府邸呢。”
商以沫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白了白:“我在这座阁楼里看到的那张干涩灰白的脸难道是……赵老爷的真身?”
小三点头:“桑桐姑娘说的不错,赵老爷与那周管家确实是鬼术精湛的老鬼。”
商以沫侧目,对着它们微微一笑:“如果他们两只是恶鬼,那么你们六只呢?善良的小鬼?”
六只小鬼对答如流,齐声道:“善良的冒泡的小鬼!”
商以沫黑线,然后正言厉色问道:“那你们可要好好解释解释了,依照你们的说法,桑桐确实对我们都说了实话,但是她在雨天的行为……难道是被你们所控制的!”
六只小鬼全身一抖,小眼睛纷纷环顾四周,确定了周身确确实实真的没人,小一才压低声音静悄悄道:“我们已经说过,桑桐姑娘的体质有些特殊。她之所以会在雨天妖化,那是因为在这个世界中,雨天时的阴气最盛,桑桐姑娘从进入神遗后,一直在用自己的灵力寻找赵老爷的位置,因此消耗了不少修为,所以才会在雨天控制不了自己而妖化……而且……”
小一欲言又止。
商以沫皱眉:“有屁快放!”
小一嘴唇一抖:“桑桐姑娘的情绪一直不够稳定。”
小三看着商以沫一副迷茫的样子,担心商以沫会问桑桐为什么会情绪一直不够稳定这样的问题来,便主动先开口解释,以防不测。
“我们能够看到表面的东西,却不能偷窥入此画的所有人的心思,不过我们猜测,桑桐姑娘的情绪大致与将她送进神遗画中的人有关。”
商以沫回想起兰相濡离开这里前的一些分析,看样子,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为何他一直都没有与她说明呢?
难道是不确定?
小四哭丧着一张脸道:“仙姑奶奶,神遗画中的秘密只能自己知晓,而不能对外说明的,不然可是会遭受天罚的。”
商以沫嘴唇微动,然后道:“噢?那你们还对我说明?”
小五表情也很是扭曲:“我们比较特殊,但是到了外边的世界,我们也是不能将此画中的秘密泄漏在外的,包括我们自己的身份。”
商以沫皱眉,神色依旧复杂:“听说神遗的另一个名字叫做三魂锦帛。”
六只小鬼倦怠的神情忽然之间凝肃了起来,商以沫明显的感觉到六只小鬼情绪上忽然而来的骚动。
小六凝着眉头,表情很是严肃:“仙姑奶奶,这事儿恕小鬼们无可奉告。”
无可奉告?
商以沫冷笑:“这会子倒是不怕我把你们烧成灰烬了?”她倒是要看看,到底是它们撑的久,还是她的耐心好!
小鬼们面色一僵,纷纷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小一。
小一欲哭无泪的顶着商以沫冷刀嗖嗖的目光道:“仙姑奶奶,这,这,这事关咱们主人的命啊,不是我们不愿说,而是真的不能说。”
商以沫起身,在屋檐上随意的迈了几步,然后缓了脸色:“罢了。”他们的主人?
这画原来还有主人的啊!
本想问问他们的主人到底是谁,左思右想后还是决定放弃询问这个问题,或许那个人的名字是它们无法说出口的。
小鬼们低眉顺眼、胆战心惊的瞧着商以沫如翻书一般快速变脸的表情,吓得大气也不敢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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