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的御书房内,却充斥着一阵阵冷冽。
面色不改的男子,手执笔墨,静静的听着下属的汇报。
苏离忧,苏州刺史苏鸿嫡长女,年方十五,因病失去选秀资格。
今次入京探亲,去清灵寺上香,偶遇同样进香的太后遭遇刺客刺杀,毫不犹豫以身救之…
偶遇,救人,着实有意思啊。
不过是个柔弱的小丫头,竟然有这份魄力,纳兰尹摺逐渐笑开,难道成为他的女人,一定要如此费心机么?
可惜了自己那五弟还傻傻的痴情错付,不过五弟喜欢的么,抢一抢也好。
“启禀皇上,太后有请。”
思绪并未完全理完,又有小太监进来回话。
母后?
纳兰尹摺起身,只怕是朕身边又要添佳人了。
先封个美人可好?
安寿宫。
正殿内,软榻上坐着一华服妇人正闭目养神。
仔细望去,妇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乌发云鬓,宝钗环绕,贵气缭绕,只是眉间似乎总有散不去的隐忧,鬓间几缕银丝,更是平添许多愁。
这便是大晋朝当今的太后独孤太后了。
“儿臣请母后安。”
熟悉却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由耳边淡淡传来。
心底叹气,缓缓睁开双目,看着一身龙袍的亲子,明明是亲生儿子,却感觉那么陌生,仿若不识。
“皇帝来了,坐吧。”
出口尽是哀伤。
纳兰尹摺并无坐下的意思,只是原地站着,颇为好笑的看着太后,冷冷道:“母后找朕何事,不妨直说。”
面对亲子的冷淡,独孤太后似乎早已习以为常,并不觉惊讶,淡淡开口。
“皇帝,你已经二十三了,再不立后…”
“朕的皇后只有鸢儿一人。”
心底微微诧异,不曾想到母后找自己来竟为的是立后之事。
未及对方把话说完,已经冷冷的开口,语气尽是坚决,脸色比起先前更是寒了几分,嘴角玩味的笑容已经不见。
似乎,只是瞬间,便变了一个人。
后位,谁也不可触及,那是他终身之殇。
独孤太后微有不悦,抬起沧桑的双眸,“慕容青鸢已经死了”,一字一句,似乎是在强硬的要对方接受这个事实。
“那后位也只是她一人的。”
毫不犹豫的对视着自己母后那带了怨气的眼神,冰冷从心头滑过,凌厉中带着不可改变的坚决。
气氛瞬间僵硬在了那里,空气中有种对决的意味,缓缓的流淌在这对亲生母子之中,萦绕良久,久不肯散去。
“皇儿。”终是叹了口气,独孤太后的气势渐渐软了下来,一声皇儿带了几许的苍凉,眼神有些颓败。
“后位至关重要,不可不立。”
纳兰尹摺负手而立,眼眸依然冰冷,思绪微转,“朕有生之年,绝不立后,待朕将死之时,会谥封慕容青鸢为后,与朕合葬。”
声音不大,却如同一柄尖刀直直的刺入脆弱的心房,似乎连呼吸都能瞬间变得困难。
年仅二十三岁的帝王,早已经想好身后之事,是心底清明,还是哀怨太重。
独孤太后微微的捂着胸口,儿子心里的痛,她岂能不知。
只是为人君者,必先以江山社稷为重,遂压制情绪,冷眼看着纳兰尹摺,似有步步紧逼之意,“慕容青鸢连尸骨都没有存下来,你如何与她合葬?”
眼神瞬间茫然,只是那么一刻,茫然化为狠厉,死死的盯着不肯退步的独孤太后。
突然,呵呵的笑了两声,低声呢喃,似乎只是在告诉自己一般,“那也没关系,她在我心里就好。”
喃喃自语,如同蚊声细腻,低不可闻。
良久,不肯再多言。
袍袖一甩,转身,离去。
前脚刚刚踏出安寿宫,独孤太后便传来最后一语,“立后之事,哀家决定。”
冷哼一声,并不转头,决绝离去。
立后么,谁?
谁也不可以,敢坐鸢儿的位子,就得死。
身子软软的瘫倒在软榻上,胸中憋闷的咳嗽了几声,独孤太后的脸色苍白的很。
既然,适合后位的人已经出现,这次无论如何,大晋朝的皇帝必须立后。
云水阁内。
一切布置如旧,纤尘不染,仿佛还是当年的模样。
抬脚走了几步,伸手拿起桌子上一枚已经有些旧的蝴蝶玉簪。
那是当年慕容青鸢离开宫的时候,遗落下的,他总以为她还会回来,虽然当年的事实已经不可改变,他却依然固执着。
所以,这簪子还在原处放着。
他盼着有一天她能回来,带着那熟悉明媚的笑容,唤他一声尹摺哥哥。
此生,执念,不曾残。
翌日清晨。
朝堂之上。
皇帝冷着脸,将一本本的奏折扔在群臣面前。
冷眼看着下面一个个排众而出的老臣,字字句句的谏言,无不是为了立后之事。
“够了!”
桌子被拍的晃了又晃,剧烈的颤动,直震得桌上的茶盏歪在一边,刚刚沏好的热茶悉数倾洒而出,使得周围萦绕着一片淡淡的茶香,然,却与此时诡异的气愤显得格格不入。
“立后之事,乃皇家私事,尔等不必过问。”
一声厉喝,响彻大殿,带着几分危险的味道,毫不留情的射向群臣。
原本喧闹的群臣,倒是安静了许多。
纳兰尹摺一双阴鸷的眸子,久久的盯着吵着要立后的朝臣,似乎要把那些人给生吞活剥了。
看到皇上这个样子,就连一直在旁伺候的小太监,都忍不住一个劲的发抖,垂着眼帘,看着脚下,头再也不敢抬起来。
这场立后的吵闹,似乎是要就此结束,不料就在此时,却有人傲然出列,上前几步,双手抱拳,毅然跪下,掷地有声道:“皇上在位七载,从未立后,着实不妥,皇后之位,至关重要,掌管后宫之事,不容小觑,还望皇上三思,册立皇后。”
“上官楚!”纳兰尹摺猛然起身,脸色冷的可怕,死死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袍袖一甩,再次厉喝道:“太傅大人是嫌弃自己在朝堂上呆久了,想要告老还乡了?”
气氛刷的一下,变得诡异起来,皇帝这话是要罢官了。
刚刚排众而出的人乃是当朝太傅上官楚,上官楚官拜一品,为官数年,颇有威望。
如今,因为立后的事情,皇帝言下之意却要罢了此人的官。
原本欲要谏言之人,竟不自觉的退后了几步,双腿也开始发软,再不敢言立后之事。
然,上官楚并不为所动,抬头据理力争道:“不管皇上如何,老臣仍然谏言,国不可无后,请皇上下旨册立皇后。”
纳兰尹摺左手握着拳,身上迸发出强劲的冷厉之气,恰如一阵阵阴风包裹着大殿中人。
良久,不置一词。
然,上官楚起了个头,虽然有人一时畏惧,过后还是有人站出,跪地磕头道:“请皇上下旨册立皇后。”
随后,亦是有人不断附和。
纳兰尹摺冷冷的扫过去,这些人全部都是两朝老臣,若是罢黜一个两个,朝廷许还能承受,若是都加以惩罚,怕是朝廷要动荡。
毕竟,这些人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且都有着自己的势力与关系。
牵一发便动全身,他这个冷酷年轻的帝王,今日是硬生生的因为立后之事,被架在了朝堂之上,无法下台。
牙齿似乎被咬的咯咯响,这些老臣这次之所以如此坚定的要他立后,原因他自然是知晓的。
母后…你欺人太甚。
“太后驾到!”
就在众人与皇帝僵持之时,太监的喊声,打破了这一局面。
群臣哗然。
皇帝继位七年,太后不曾有一次临于朝堂。
“儿臣给母后请安。”
不悦的请安,心底的怒气更浓。
“后宫不可无皇后,哀家恳求皇帝下旨立后。”
独孤太后一身华服站在纳兰尹摺面前,面容严肃,口气没有任何迟疑,说着竟然要当朝向皇帝下跪。
所有的人,亦是惊的连呼吸都已经无法掌控。
纳兰尹摺心里顿时起了惊涛骇岸,眼疾手快,一把扶起已经屈身的独孤太后,手掌不自觉的加了一些力度,那是从心里迸发出的恨意。
“母后,何必要逼儿臣?”
冷冽的话语出口,母子情分,似乎早已不在,在朝堂之上,也只是维持表面的平和。
亦是毫不犹豫的对视,独孤太后抬眼,静静的看着自己的长子,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开口:“所有的事情,哀家都可以不管,唯独立后一事,哀家绝对不退步。”
“请皇上下旨立后。”
独孤太后冷冷相逼,先前谏言要立后的朝臣,似乎是得了一股强大的力量,亦是跪地磕头,沉声附和。
“呵呵。”
纳兰尹摺眼中寒冷一片,却是淡淡的笑了几声,遂转过头去,再次问道:“那么,母后心中可有人选?”
“有!”独孤太后态度坚决,漠然直视着那挺立的背影,毫不犹豫的出口,“苏州刺史苏鸿长女苏离忧,才貌双全,温婉贤惠,当得皇后之位。”
“苏离忧?”眸色微垂,心中转念,是那个五弟很喜欢的女子么?
那般女子,纵使貌美又如何,敢来抢鸢儿的位子,那么朕必定叫她生不如死。
独孤太后站了许久,群臣跪了许久,心中皆是思绪万千,强势的人,早已经没有了底气,只是静静的不发一言。
“好,既然是母后看重的人,那么朕答应,就立苏氏之女为后,礼部尚书…”
“臣在。”
“拟旨。”
于是,一场立后之争,在独孤太后以及一班老臣几乎是威逼的情况下,年轻的帝王终是妥协,答应立后。
宣丰七年,七月十八日,苏鸿长女苏离忧,册立为皇后,入住中宫,于十月初十举行立后大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