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弟何必谦虚,有什么想法说来就是。王按察和我,一定会尽力配合你的。”
“《诗·周南》曰:‘美教化,移风俗’。如今我大明,官僚喜好奢侈,登科为官,只为肥妻子尔。近年以来,天灾不断,百姓愈加困苦。辽东、西南皆不安宁,随时都有肘腋之患。如今这形势,也不知道肉食者们,是如何‘美教化,移风俗’的?”
“对呀。如今国势衰微,陛下多年不理朝政。子明先生和我等,都认为大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秋矣。”柴寅宾虽然不知道康宁的设想是什么,但是康宁的出点,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共鸣,随即她就情不自禁的附和起来,“我等都认为,移风易俗,改革朝政,才是最要紧之事。所谓变则通,通则久……”
“停。”王之钥打断他的话道,“你就等康小友说完之后再表你的高见吧。”
康宁虽然还没有见过石子明,但是看柴寅宾的表现就知道他是个改良主义者。
康宁的内心中,并不确定改良主义者就能成功,但是他是乐于见到他们努力去做些什么的。如果能够扭转大明朝的命运,其实对康宁来说,也是某种程度上完成了任务。
这个大明朝如果再继续展下去,资本主义萌芽或将开始茁壮成长,君主立宪制说不定将在不久之后出现在这个帝国。到时候,华夏大地或许将会出现高耸的烟囱、忙碌的纺织工,还有来自世界的工人奴隶和商人。
只要工业革命提前一百年,想必人类就不会在二十一世纪末叶的战争中,沦落为其他文明的殖民地奴隶。
不过眼下来看,保险起见他还是做好两手准备为妙。出现在这里的蝴蝶数量实在太多,极个别的甚至已经可以轻松左右历史潮流的展。在未知的变数面前,只有自己的翅膀硬了,才能在别人呼风唤雨的时候,依旧保持着自己的航线。
所以康宁还是决定继续自己的这个计划,而这个计划不能不争取眼前两个人,乃至他们背后的石子明的支持。
所以,他还得继续说自己的想法。
“说到移风易俗。我感觉现在官府做的,甚至还不如王森、徐鸿儒之辈。”
柴寅宾一下子憋红了脸。谈以训则是尖叫道:“那些旁门左道算什么教化百姓,他们只不过是愚弄百姓,聚敛钱财罢了。”
康宁摆手道:“我就问你一句话。北直隶、鲁西等地区的乡间百姓,是精通经史子集的多,还是了解佛经宝卷的多?”
谈以训哑然不语。他虽然没有去过兖州府等地区,但是精通历史的他知道这些旁门左道蛊惑人心的厉害。想也知道,哪些地方的百姓,相比起至圣先师的教诲,很可能更愿意听那些传头的故弄玄虚之说。
看到谈以训也已经哑然不语,康宁这才继续说道:“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啊!”这下子就连王之钥都不能淡定了。因为康宁这句话隐含的意思是,他要向那些旁门左道学习。
“此事万万不可!”王之钥几乎是要跳了起来,原本正香喷喷吃着的猪蹄子,也被他丢到了地上,“我圣教门徒,自有教化百姓的方法,岂能像那些旁门左道一样,愚弄百姓。”
康宁心中冷笑。孔子自己都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还不是愚民教育吗?区别不同的是,孔子对利用愚民教育的认识,要远远过王森等人罢了。
王森等人只不过是在愚弄百姓之后聚敛钱财,而儒家门徒不光是聚敛钱财,他们先要聚敛名气,打出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大旗,声声嚷着要为黎民百姓着想,然后就是“聚敛”地位,参加科举争取官位,然后再来点面子工程,抬一下自己的社会影响力。最后他们也没有忘记聚敛钱财。
只不过他们把王森苦心孤诣一直追求的,当成是一种副产品而已。
可以说,孔老二及其门徒,对于愚民教育的认识和运用,远远甩开王森等人十八个街区还带好几个拐弯。
只是这些吐槽孔子的话,是不能在王之钥等人面前说的,于是面对王之钥的反对意见,康宁只是淡淡说道:“我圣人门徒的教化方式,就是坐看黎民百姓受人蛊惑,把辛辛苦苦积攒的一点积蓄,当做香金上交给王森那等小人?”
王之钥默然不语,屋子里只剩下康宁慷慨陈词的声音。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老夫子这句话,非常实用。去其糟粕,取其精华,为我所用,才是正理。”康宁信誓旦旦地说道,“不久之后的一天,你们将会看到,黎民百姓们疯狂的聚拢到一起,但是他们手中拿着的,不是什么佛经宝卷,而是我圣教门徒的经史子集!”
“啊!”谈以训微微张口。他已然明白,康宁是要给儒家学说,披上一层宗教外衣。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康宁的这个计划,其实是迫不得已做出的。
古代的教育普及程度太低,要想给黎民百姓传授一种新的思想观念,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但是,白莲教这类秘密社团却可以做到,所以康宁不能不剑走偏锋,这是为了他日后的展而尝试的一种文宣手段。
“不久之后,你们将会看到,一个旨在戳穿白莲教等一系列旁门左道的新教会将会出现。我称之为黑莲教。”
“扑哧”一声,刚才还火冒三丈的王之钥笑了出来。光凭这个名字,他就知道康宁的这个设想,是站在读书人的阶层上,戏谑那些个歪门邪道。
谈以训和柴寅宾对视一眼,也都哈哈大笑起来。相对年轻一些的谈以训甚至拍着桌子大笑道:“想必所有的白莲教支脉,听到安世贤弟的这个名字之后,都会气得七窍生烟。我现在真是想看看,王森那只老狐狸知道这件事之后的表情。”
忽然,他的笑声戛然而止,一旁的柴寅宾和王之钥也都停止了欢笑。他们转过脸去看着康宁,不约而同的问出了同一个问题:“那你岂不是白到魔教去卧底了?”
他们的意思是,如果康宁创办黑莲教,那就是公然和包括王森的东大乘教在内的所有白莲教支脉作对,这样,已经打入王森集团内部的康宁,铁定不会在受到信任。
甚至有可能遭到追杀。
可是康宁又怎么会像不到这一点呢?
“这一点就不劳烦各位担心了。”康宁呵呵一笑,从怀里取出两张布条,先将上面的那条递给在场的三人传看,“这是王森给我的最新指令,你们看看吧。”
王森的指令都能拿给他们看,这证明康宁是站在他们一边的。这一点他们三个已经深信不疑。只不过这道指令的内容,有些令人费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王之钥最先开口问道,“谁是这个‘其人’啊?”
康宁笑道:“这个‘其人’当然是气人的徐鸿儒了。当时王森可是被气坏了,数都不会数了,硬说布条上写的那句话是八个字。现在想想我都想笑。”
众人先是跟着康宁笑了一阵,继而又想到这句话的内涵。
“这是要让你跟徐鸿儒一样?”
“没错?”康宁笑道,“他想利用我,对付徐鸿儒。我掌握的情况是,他从第一眼就开始觉得,我很像年轻时候的徐鸿儒,随后就产生了利用我对付徐鸿儒的想法。青‘州是四战之地,王森的两个传教中心,即墨和滦州石佛口要想去的6上联系,就必然要经过青‘州。而徐鸿儒最近的展势头迅猛,也早就想要把青州府纳入他的势力范围之内。王森为了阻止此类事件的生,一直在冥思苦想如何应对。其实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利用刚刚见面的我。”
“王森此人,阅历丰富。如何看人,有的时候不一定能说清楚,但是那种感觉就摆在那里,对于他那种人来说,感觉一般不会错的。”
王之钥给出了他的解释。康宁也觉得,这种说法成立的可能性很大。
一旁的谈以训却不在乎这个,他一下子惊叫道:“难不成,他是希望你像徐鸿儒一样别立一教?”
“可不是吗?”柴寅宾也说道,“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意思不就是让你去做徐鸿儒做过的事情吗?徐鸿儒做的最精彩的一件事,不就是叛教自立吗?”
“这可是他让我叛教自立的。”康宁呵呵笑道,“而且我已经给他捎信,说青州府上下官吏,对白莲教查得很严。要想在这里传教,就必须改头换面,甚至公然宣称与总教作对。希望他能够理解。”
“那,他会理解吗?”
“管它呢。”康宁道,“能不能理解她都会允许我这么做。因为在他的安排里,我的最后结局,很可能就是一个卸磨杀驴而已。所以我现在怎么折腾,他都不会太关心。”
众人听得无不心惊,想不到康宁竟然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可是再看看康宁,明明已经知道王森要卸磨杀驴,却仍旧在这里谈笑自若,真是让人佩服啊。
“如此说来。即便你创立黑莲教,也不影响你在白莲教中的卧底身份了?”柴寅宾确认般的问道。
“嗯。”康宁立刻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只不过我这样早晚都得卸磨杀驴的人,是不可能进入核心圈子太深的。所以更多的白莲教机密,恐怕就很难搞到手了。”
“这个不要紧。”王之钥宽慰道,“小友已经十分不容易了。”
康宁却摇摇头说道:“其实更不容易的是大人。”
“我?”王之钥好奇地问道,“为何如此说。”
康宁拿出第二张布条,递给他们传看。
“啊!”瞬间,他们无不惊讶出声,王之钥更是惊诧道,“杀我?杀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