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十分,江西林、钱惠玲小两口一同从筒子楼内走了出来。
“江技师、钱会计,快走啊,这会儿公共马车不太好坐了!”
这个小区居住的大多是台北机械厂的工人和技术人员,他们与江西林和钱惠玲都很熟悉。人们一边与他们两人打着招呼,一边行色匆匆的向大街跑出。八点钟就要上班,谁也不愿意迟到。
钱惠玲扬着头,“没事,我们有自行车,你们赶紧啊!”
“显摆!”江西林咕噜了一声。
“我喜欢!”钱惠玲得意的瞥了他一眼。
钱惠玲的面庞上洋溢着青春靓丽的光芒,江西林很老实的低下头,跑到车棚推出昨天刚买来的自行车。
钱惠玲是集团总部的一个财会,她和江西林一样也是一个孤儿,后来又一同被肖白朗招募进华复洋行。两人在上海机械厂认识之后,同命相怜,最终结成了连理。
来到台北,钱惠玲和江西林两人起初挤在简易木板房内,后来又搬进了筒子楼。
江西林升为四级工,获得了购买商品房的资格。
昨『,天下午,江西林和钱惠玲两人请假,一同去房管所登记。
江西林本想挑选90平米的单元,钱惠玲瞪了他一眼,直接借贷600元,分期十年付款,买下了150平米的一间套房。
出了房管所,他们又到供销社买下了一辆自行车。
钱惠玲对自行车已经眼馋许久了。她在工作之余,常常借用集团总部的自行车练习车技。
江西林和老婆钱惠玲在上海华复机械厂做工攒下了少量余钱,他们从上海迁徙到台北,也得到了100元的安家补助,九折的房价是675元。买房买车之后,钱还有多余。等到星期天休息天,正好可以搬家,把房间好好布置一下。
江西林孑然一身,钱惠玲也无牵无挂,虽然现在还没有孩子,但钱惠玲却梦想着多子多孙的幸福生活,选取大房子为的就是给子女一个较大的生活空间。
钱惠玲上个月刚评上三级工,每月工资15月,江西林是四级工,加上补助,每月工资25元。钱惠玲算了一下,借贷600元,按揭十年,每月只要还贷6元多,非常的轻松。况且肖总说了,只要好好学习,不断提高技术水平,今后工资还能不断增加。
“叮铃铃!”
钱惠玲按动车铃,飞快的踏着车子,顺着华复大街往西骑去。
同厂伙伴们一口气跑到大街上,在停靠站排起了队伍。看着钱惠玲驮着江西林,晃悠悠的从前面骑过去,一个小伙羡慕的说道:“江技师、钱会计两人可真有钱啊!刚刚拿下150平米的大房子,还又买了辆自行车!”
“人家这是脑袋聪明,人又勤奋。”知道根底的马上说道,“想当初我们一同进入华复洋行,现在江技师已经是四级工了,我才刚刚评上二级!”
刚才那小伙口水都要流了出来,“江技师、钱会计福气真好,祖坟上冒青烟了!”
“你说得不对,这是不讲政治!”听到这不合时宜的话语,一个华夏复兴积极分子立即批驳起来。
工厂每晚都有夜校,政治学习一直抓得很紧,大伙儿的政治觉悟都很高。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批驳这小伙。
“他们两人都是孤儿,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这是华夏复兴革命是胜利成果”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自己要是不努力,什么运气福气都是假的。”
“只要我们努力工作,紧跟复兴党闹革命,我们也会和他们一样的。”
“我错了,我错了!”那小伙慌忙承认错误,“看,一辆马车来了!”
来的正是公共马车,大家赶紧把队伍整了又整。
钱惠玲向西骑了一个街区,往北拐进人民路,很快就来到了四季酒店前面的广场。
一辆马车正停在广场草坪上,一个身穿工装的小伙子看见江西林,用力挥起了手,“师傅,师傅,我们在这里!”
江西林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了下去,对钱惠玲说道,“你走吧!我陪外宾,晚上回家不一定早!”
昨天肖白朗、赵立民交给江西林一个任务,让他做英国工程师的陪同翻译。
“你们的任务就是跟着英国技术人员,抓紧时间把机床安装起来。”
肖白朗重重拍了一下江西林的肩膀,“古话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是我从上海带过来的,一切放机灵点。”
“放心吧,师傅!”江西林说话很干脆。
四季假日酒店就在基隆河岸边,白墙青瓦的东方建筑风格。酒店开业虽然才半个来月,却以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形象,赢得客人们的好评。
假日酒店是华复基金会名下的资产,分为客房部、餐饮部、娱乐部三个部分,乃是东方风韵十足的新式酒店,大堂、餐厅、舞厅、咖啡厅等场所全安装了从原时空带来的电灯泡、霓虹灯等设备,客房等处晚上照明虽然还用的是蜡烛,却也在设计构造上预留了相关的位置。
假日酒店三楼朝南的一间客房内,太阳光已经透过窗户,把金灿灿的光线洒在了雕花大床上,霍克还是懒洋洋的躺在被窝内,回味着中国歌剧的味道。
霍克是个歌剧迷,他来了两天,两个晚上都沉迷于台北大戏院的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虽然他一点儿也听不懂,却被优美的旋律所深深感染。
“霍克先生!霍克先生!”助手维斯尼在门外嚷嚷,“机械厂的代表江西林先生,接我们来了。”
霍克和维斯尼都是wilkinson机械厂的工程师,团队委托英国领事馆购买了一批机械厂的机床。他们是作为厂方技术人员,来帮助用户组装机床的。
在定海的时候,团队曾委托英国人购买一整套机械厂的机床,包括车床、刨床、牛头刨床、开桩机、钻床平面的和径向的两种、冲床、剪切机、螺母成形机、螺纹切刘机、切齿机以及分度机等。
霍克和维斯尼是在前天到达四季假日酒店的。安装合同的规定,在休息了一天之后,他们将从今天开始,帮助机械厂把机床安装起来。
这东方酒店的大床睡得真舒服啊!
霍克打着哈欠从床上半坐了起来,“请江先生稍等片刻!”
霍克其实是个崇尚自由、追求浪漫气息的法国人,在法国也曾经拥有过自己的工厂。因为拥护波旁王朝,反对波拿巴王朝,霍克的工厂被没收,他只得流亡到英国,成为wilkinson机械厂的高级技工。
江西林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看霍克久久不能开门,他用纯正的伦敦腔英语说道:“霍克先生,现在已经是七点三十,如果不能在八点之前进入厂区干活,今天的进度就会延误。根据合同的条款,您势必就得晚上加班加点。”
这纯正的伦敦腔,还是江西林在英国人的教会学校里学来的。
“我的上帝,这中国人说的英语太棒了,如果他晚上能给我做翻译?!”霍克呼啦一下,从床上蹦了下来,他顾不得穿衣服,一下子就打开了房门,“江先生?”
“我是江西林,机械厂的代表,兼你们的陪同翻译。”
看到一个大腹便便的英国人穿着内衣内裤就站到门前,江西林心里鄙夷,这英国人真是蛮夷,一点儿也不懂礼数。
“江先生,您的英语说得太好了!”霍克激动得一把抓住江西林的手,“如果您晚上能给我做翻译,帮助我看懂中国歌剧,我可以额外付你报酬!”
“在安装期间,我就是您的陪同翻译。”江西林轻轻把手抽回,“希望你能按时完成今天的工作进度。”
霍克满脸放光,“放心吧!五分钟之后,我们就可以出发。”
酒店餐厅内铺着浅色的枫木地板,围栏里边错落有致的放着许多原木桌椅,光线透过厚厚的缎锦大窗帘,使得光线显得无比柔和。
霍克狼吞虎咽的吃完一块烤面包,三口两口喝完牛奶,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江先生,我们可以走了!”
马车顺着人民路一路往南,来到龙山寺东面。龙山寺往东两百多米是一片小树林,这就是图纸上的台北火车站,方圆足有八公顷。绕过这片小树林,往南两百米是台北机械厂。
机械厂近一万平方米的厂区,坐落有序的排列着办公楼、后勤服务中心、金工车间、铸工车间、锻工车间、铆焊车间、装配车间等高大建筑。
大跨度铁桁架结构的金工车间有3600平米,车间内平滑的水泥地上有序的摆放着数十个装着机床的大箱子。
霍克进入金工车间,用力踩了一下厚实的水泥地,抬头看了一下车间的通风透光情况,然后在车间内走了几步。
车间内早就用白线划上了各个车床的位置,一号位置摆放着数个包装着六角车床的大箱子。
霍克满意的点点头,他和维斯尼交流了一下,笑着对江西林说道,“江,我们开始工作吧!”
江西林带着几个学徒帮助把箱子打开,小心翼翼的抬出车床的底座和床身。
霍克指挥工人们把六角车床的底座放正,再把床身安装上去。
小徐感到奇怪,转头问江西林,“师傅,《装配钳工小册子》上面说得很明白,车床轴心线与墙夹角45度。这洋鬼子安装得不对啊!”
设计夹角的目的是为了保证了车床操作者的安全,同时还能充分利用车间通光和通风,有效利用了空间。
“洋鬼子这样做是有原因的!”
赵立民一直站在边上仔细的看着装配,他把话头接了过去,“英咭唎机床的传动方法与我们不一样,他们是一台蒸汽机带动数台机床,所以必须放正,好安装集体传动系统。”
“这么说英咭唎人的机床不如我们啊!”小徐恍然,但他又问道,“大人,那为什么我们要大量购买英咭唎机床?!”
真是一个好奇宝宝啊,不过赵立民就喜欢这样的人。他笑着说道:“生产这些机床将会花费我们很多时间,浪费我们很大精力。相比而言,直接购买英咭唎机床,在稍稍加以改造,那就简单多了。”
“啊哦!”工人们全明白了。
霍克正在调节水平仪,听到中国人叽叽咕咕说些听不懂的话语,他有些恼怒,“stop!我们这是在安装精密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