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05-05
鸡笼街送来的所有礼物全都算好帐,最后就剩下红玉和春花两个花魁。
但让吴磋林想不到的是,敖萨洋竟然拒绝接受妓女,声称人是万物之灵,怎可作为礼物赠来送去。
“如果她二位是想要自荐枕席,那就多谢了,现在大明各级官员很忙,没心情理会;如果她们是被作为一种礼物,送给我们,那就对不住了,在大明治下,禁绝一切形式的人口买卖,这二位到这里就算是自由人,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可以自行其是。”
吴磋林有了投效心思,自然满口答应,不会有半点异议。
两个阿姐听了之后,吓了一跳,这两个姑奶奶可是院子里的摇钱树,可不能轻易放弃。她两人连忙辩称,“自荐枕席,我们家姑娘绝对是来自荐枕席的。吴掌柜他们是来劳军的,我们只是跟着过来生意行情。”
沈妩珺到两个阿姐们说得嘴角白沫横飞,心中很是不爽,甩手一个巴掌抽向其中一个阿姐。
被打的阿姐捂住嘴巴惊恐的着沈妩珺,另一个也吓得不敢吭声。
沈妩珺从小生长在部队大院,内心深处对于强权和强势地位有着相当程度的向往。她已中了红玉,想要把红玉作为文工团的台柱子加以培养。这两位不长眼的家伙想要挡道,沈妩珺自然是毫不客气,“你二位就是老鸨吧,逼良为娼全都该死。红玉上去还是小孩子一个,正是读书学习的好年华,你们竟然说她是自荐枕席?更是荒唐!”
两个阿姐一听说自己该死,立即跪倒在地上,“冤枉啊,大人!大人,我们也和她们一样,以前都是妓女,只不过现在人老色衰,沦为了奴仆。”
红玉、春花杵在一边,两人都不敢啃声。
红玉还年轻,她从小被人贩子从大陆拐卖到鸡笼街妓院,饱受欺凌。红玉早就不记得自己家在哪里,亲身父母的模样也没印象,只依稀感觉家里十分富庶,她常寻思自己应该也是官宦人家。现在知道自己可以得到自由,还能读书,红玉心里头顿时有了期盼,但她又有些害怕,不知自己留在这所谓的明军中,又将是什么样的生活,不知道这些所谓的大明朝廷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春花也算历经风雨,她本是福建泉州人,只因老家生活艰难,跟随父母来到艋舺讨生活。他们在艋舺租了几亩地,生活倒也安稳。只是天有不测风云,前年,父亲参加漳泉械斗,结果一命呜呼。后来,自己也被人贩子拐到了鸡笼街。刚到青楼,春花还一心想逃了出去,结果吃尽苦头。本来她已经认了命,不想今天竟然遇到自称大明朝廷的反贼。到底是做妓女好,还是做反贼好呢,她不知道,只知道自己像是无根的漂莲,身不由己。
两个妓女能值几个钱啊!吴磋林有些愤愤,相当和谐的局面,给这两个蠢女人弄砸了。他尴尬的解释道,“她们这两个蠢货不懂事,在大人们面前胡说八道。春花、红玉既然已经送来,我们就不带走了,她们现在就是大明的人。”
钱水廷了解情况之后,笑着告诉吴磋林,大明禁止人口买卖,“逼良为娼”将是重刑,妓院必须要合法营业吗,对抗朝廷的奸商,大明向来是斩立决的。
着钱水廷满脸的笑意,鸡笼街众人心底里不觉冒出一股寒意。
留下春花和红玉,吴长、吴磋林、翁丽水带着众人回到田寮河南岸。眼就要走进鸡笼街,抬轿挑担的三十多个乡勇一个个都踯躅起来,不愿意迈腿走在前面。
翁丽水催促道,“磨磨蹭蹭的干嘛,快走吧,大晌午了,这大日头很毒的。”
众人闪开把李石头推到翁丽水等人的前面,李石头披头散发的跪了下来,“庙祝老爷,你可得给我们做主,这辫子是明军强制剪去的,我们全都是身不由己。”
李石头一向自以为英雄了得,在鸡笼街也算是一号人物。他这次受到林毅成的指派,想刺探明军情况,好捞点银子花花,却没想到自己被搞得灰头土脸的。
李石头带了头,挑担的这二十多个乡勇也全都跪了下来,请求几位老爷给他们做主。
红玉、春花没了,两位阿姐心中也有些忐忑,见此情形她们也就抓住吴长、翁丽水的衣襟,“几位老爷,春花、红玉两位姑娘被掠走,这可是你们默许的啊,回去之后,你们可得替我们给院子里说话。”
吴磋林那个火啊,他上去就是“啪、啪”各给了一个嘴巴子,“刚才就想揍你们,两个不开眼的肖查某,这么烦人!”
闽南语“肖”是疯疯癫癫的意思,“查某”是女人的意思,合起来就是疯女人、贱女人的意思。
两位阿姐捂住腮帮,惊恐的着吴磋林。
“没你们的事了,你们两人先走!”吴长安慰她们,“告诉月影楼、丽春院,这事情我们负责。再不行,让他们去找林总理。”
两位查某还在踯躅,吴磋林没好气的吼道,“滚,快滚!”
着妓院的两位查某离去,李石头有些惶恐,“那我们怎么办?”
“该怎么就怎么,慌什么?”吴磋林很没好气,“我和保长的辫子不也给剪了,这是明军所为,咱们是迫不得已。”
李石头想到大家都有辫子,就自己脑袋后面空空的,脸涨得通红,“可是,鸡笼街大多数人都有辫子,就我们几个没了辫子,那就~~那就~~”
“你就跟大家说,明军要求十天之内,让大家都剪去辫子。明军说了,留辫不留头,留头不留辫。”翁丽水捏了一下怀中的《自然道典》,这是在哨所前,他向壶中子问道的时候,壶中子送给自己的。
吴长剪去辫子之后,心中一直膈应,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听到翁丽水的这段话,他顿时眼睛一亮,也跟着嚷了起来,“是的,明军说了,十天之内,鸡笼街一律要剪去辫子。要是有人不服气,想要留头又留辫。他们只能跑,跑到明军去不了的地方。”
吴磋林着两人的表情,暗暗点点头。
“留辫不留头,留头不留辫。这下好了,大家都没辫子,谁也说不了谁。”二十多个乡勇们顿时叽叽喳喳起来。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大家一起去林国善总理大人那里。”吴磋林提高声调说道:“回去之后,咱们就实话实说。剪去辫子、掠走春花、红玉,这全是明军的恣意妄为。明军声称留辫不留头,留头不留辫。咱们脖子上压着大刀,无可奈何。”
鸡笼街林国善的宅院内,庭下跪满了剪去辫子的乡勇。
堂屋内,吴磋林、吴长、翁丽水弯着腰站在堂下,向端坐在太师椅上的林国善报告情况。林毅成笔直的站在林国善身后,林国善边上的桌子上摊放着一封封的大明银元。银元边上还有一张大纸,这就是吴长他们带回来的《告台湾百姓书》。
听完之后,林国善面无表情,“还有补充的吗?”
三人相互了,一齐摇头,“没了,就这些情况。”
林国善没再说话,直接从桌上取过两块银元,仔细端详半天,然后吹气试了试,是真的银元。他手一抖,两块银元掉落在地上,蹦了几下,滚到了一边。
吴磋林、吴长、翁丽水站着没动,全都不敢吭声。
林国善坐在太师椅上沉吟了一下,手放到桌上轻轻敲了两下,“这些银元你们全都拿去。”
“总理!”吴磋林、吴长、翁丽水满脸惊愕,挥金如土可不是林国善总理的风格。
“大家辛苦半天,总应该有些补偿。”林国善手指桌子上的银元,“这中间起去春花、红玉的身价钱,其余你们分去吧。”说着就把吴磋林三人,及其庭院跪着的乡勇全都打发走了。
林毅成从外面闪了进来,“父亲?”
着林毅成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林国善骂道:“没出息的家伙,鸡笼街现在势如水火,十分凶险,你眼中就只有几百两银子吗?!”
林毅成站立那儿,低头不语,林国善语气稍稍和缓下来,“眼界要放开阔一些,不要一心只想着银子。这张布告了没有,‘大明宗旨,中华复兴,诛灭鞑虏,光我山河。’这明军是来势汹汹啊!‘留辫不留头,留头不留辫。’明军是在逼迫咱们站队!”
林毅成有些恍然,“父亲教训的是,我吴长与吴磋林剪去辫子之后,对我林家的态度有些不对,言语之间总觉得有些闪烁其词。那二十多乡勇好像也有些不对劲,特别是李石头,早上还口口声声要杀反贼,现在就像阉了的公鸡似的。这帮家伙辫子没了,心思也活跃起来,有大清朝有二心了。”
“这也难怪他们,头上的辫子给剪去了,心中未免有些害怕,再到这明匪船坚炮利,兵强马壮,有些其他想法也是在所难免。”林国善摇摇头站起身,他望着屋外的天空喟然长叹,“鸡笼街这一方天地,以前是我说了算,今后就不知道是谁说了算!”
“胆肥了!”林毅成一听急了,“我带人先做了他们。”
“胡搞!”林国善脸一沉,“杀了吴长、吴磋林,再杀几个丧气了的乡勇,鸡笼街就能太平?干事情得动动脑子,这是乱世,乱世!没了吴长、吴磋林,还会冒出什么赵钱孙李、周伍郑王。明军就在鸡笼湾这里,干不翻他们,一切都是扯淡。”
林国善十分激动,手中的拐杖也一晃一晃,林毅成赶紧扶住父亲,“父亲不要激动,儿子错了,儿子错了。”
林国善平定了一下心情,“从今天的情形来,我估计大沙湾田寮河一线的明军只是他们的一部分。以往他们采买煤炭运往何处,他们船坚炮利、兵强马壮,不可能是从天上掉下来吧?后续一切很难预料,大清兵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过来,来了之后,也不知能否剿灭这些明匪,所以我们必须从长计议。”
“父亲想要投效明军?”
林国善摇摇头,缓缓说道:“大清暗弱多年,先是夷人沿海骚扰,再有粤匪攻城掳地,但元气未伤,若得贤良辅佐,重振纲纪,中兴也未可知。这明军初起,虽则船坚炮利,拿下鸡笼容易,想要一举鲸吞九州,很难很难。想当初夷人也是船坚炮利,他们一直打到江宁,阻隔漕运,几乎要动摇大清根基,最后呢?最后也只得到一个香港弹丸之地。总之,这谁能夺取天下坐稳江山,须得后续发展,现在谁也说不准。”
“父亲的意思是?”
“留头不留辫,留辫不留头。”林国善口中念叨两句,把头上的辫子一甩,“我老了,这辫子还想带到棺材里去,人说要叶落归根,咱们在福建漳州老家还有一片宅子。今天下午我就带几个人去艋舺,先在那里观望局势。”
他眼睛**辣盯着林毅成,“成儿,这家就留给你了。你一定要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安分守己的经营好这里的田地,如果明军势大,你在鸡笼街也能太太平平的过日子,为咱家保存一枝香火。你大哥在福州府当官,他自然是要效忠朝廷,如果大清得胜,诛灭明匪,你大哥也能帮忙保存咱家。”
林毅成一下子跪倒在地,“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