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铁已持自己的名帖前往侍御史府投帖,一时半会不见得回来,赵野则和赵海、赵江兄弟俩相邀去了南市。
此刻,王黎和赵云二人正坐在永和里翠云坊鹤云楼聊天喝酒,凭栏而望,楼下坊市纵横,重楼飞阁,行人如织,酒旗辉映。
正饮酒之间,突然听得楼下一片喧哗,车马长嘶,王黎和赵云探头望去,只见到几匹马护送着一辆马车奔入坊市中,坊市本来比较宽大,但是在马上骑士和车夫看来,仿似依旧显得很窄,或许广阔的平原才够他们驰骋。
数马一车一路横冲直撞,几个摊位已被撞得七零八落,案桌、货摊、背篓四分五裂倒在地上,货物也洒满一路。丝绸、布匹、古玩、菜蔬、果物在马蹄下或溅上一层厚厚的灰,或应声而碎,只留下那些小商贩在原地呼天抢地。
货物虽然已散乱一团,可小商贩们终究还是躲过了与马匹亲密的接触!
路上行人却躲避不及,一个年轻的读书人被一马跘了一脚,冠带跌落尘土中,头发散作一团,坐卧在道上,抱着双腿嗷嗷直叫,口中不断的呼着“斯文扫地!”。
一个老妪手里拎着一个竹篮被马一撞,人已四仰八叉摔在街面,竹篮里的鸡蛋四散而落,或者沿着街道滚动,或者摔碎一地,露出黄橙橙黏稠稠的蛋液。
几个正在街道中央玩耍的小孩,手里舞着竹蜻蜓,面对突然而来的灾祸早已惊得呆了,手脚动惮不得,惊恐的看着越来越近的马蹄,泪水如雨般飞出,一声声惊哭也终于从口中响起,时起彼伏。
“够了!”
马车的帘子轻轻拉开,一道公鸭嗓子般的声音从帘背后传出。众骑士才勒马伫立,看着那几个被吓哭的孩子和敢怒不敢言的路人哈哈大笑。
一行人径直走到酒楼对面,纷纷跳下马来,马车中人却并不下车,只是将手伸出窗外,挥了挥。
众人便拔刀闯入对面店中,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和尖叫声,片刻间众人竟挟持了一名十七八岁的年轻女子出来,扔在马车中扬长而去。
显然,王黎二人并未料到一行人就此直接掳人而去,一时反应不及。
赵云气得钢牙紧咬,双手青筋直冒,突然“砰!”的一声,手中的酒杯竟被生生捏碎。
“子龙,稍安勿躁!你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先摸清情况再说。”王黎轻轻拍了拍赵云手背,朝另一侧桌子上瞥了一眼,赵云立时会意过来。
只见那桌上一年近弱冠的书生突然拍案而起:“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竟敢在天子脚下为非作歹,还有王法吗?”
书生身旁一白脸微须,相貌不俗的汉子却起身紧紧捂住他的嘴巴,又将书生按在座位上,四下打量了一下,才低声道:“志才兄,你不要命了?那人我们惹不起。”
“《史记?商君列传》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那唤作志才的书生愤慨而起,怒道,“有什么不敢惹的?见到不平事敢怒不敢言,任由小人肆虐欺压良善。难道诸君就是这样读的圣贤之书,就是这样报效国家的吗?”
在座之人面色尽是尴尬,白脸微须却又低声说道:“那人背后乃是封谞,封谞官居十常侍,天子视之若父,天子尚且姑息,志才兄你又拿我等奈何?”
封谞?
十常侍之一的封谞?
“兄长,那封谞不过是一介太监,为何强抢民间女子?”赵云疑惑的问道。
“黎也不清楚。”
王黎摇了摇头,却听那志才继续轻斥道:“当今天子亲小人,远贤臣,一味大肆任用阉宦,禁锢有志之士,搅得朝堂乌烟瘴气,只落得天下妖孽横生。天子脚下也敢纵马伤人,当街强掳,而天子却视之为亲,忠奸不辩,又岂是明君所为?”
白脸微须瞪了书生一眼,才继续说道:“志才兄你不要命了!你刚刚进京或有不知,那店家并非我中土人氏,父母俱亡,乃与兄长一并生活。其兄长常常外出进货,长期不在店中,每次一走得旬月间才会回转,整个瓜果肆就只有那姑娘一人主事。”
桌上另一灰衣人点了点头:“陈兄说的不错,这家店面自五年前开张至今,就那姑娘雇了几个帮工独自经营。众所周知,我雒阳虽然繁花似锦,往来商贾不胜枚举,街面上的青皮无赖却也是全国之冠。
可那姑娘独自主事这店面几年以来,从一及笄之年长成桃李年华,各位可曾见过这唐记受过什么无赖的勒索和要挟?各位,又可曾知道其中原因?”
众人想了想,齐齐摇了摇头。
志才一怔,问道:“那是为何?”
灰衣人瞟了众人一眼,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具体缘由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我倒记得另一件事。去年夏天的时候,我和城南杨家少主也在此地喝酒,就曾亲眼见过几个外地来的泼皮在这唐记瓜果肆门口调戏那姑娘。
谁知这几个不长眼的泼皮刚走进去唐记就被几条壮汉打得奄奄一息,丢了出来。后来,我和杨兄在这街面上便再也没有听说过这几个泼皮的消息!”
众人一惊,那志才却已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说那姑娘背后有人,可是那封谞?”
灰衣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我什么也没有说,我只是觉得那姑娘或许和封谞真的有那么一丝的关系。各位可知,当日那为首的大汉,正是今日那辆马车旁站立之人!”
众人一片愕然。
王黎、赵云二人同样面面相觑,灰衣人虽已尽量压低声音,可二人俱是一身武艺,一位一流水准一位日趋臻至一流水准,耳力和眼里岂是常人可比拟,那桌人的话语一字不漏的传到二人耳中。
保护那姑娘的竟然是封谞身边的人,可一个已经阉割掉的宦官监视甚至保护一个无亲无故的姑娘作甚?看上她?扯淡,反正别人相信,他俩也是不信的。
果然,又听得那志才问道:“莫非那封谞一直在打那姑娘的注意?可那封谞乃无用之身,这里面又有什么蹊跷?”
灰衣人和白脸无须摇了摇头。
志才见状不由一叹:“可惜那北部尉不在京中,否则又如何容得这些阉竖任意欺凌弱小,践踏无辜?”
北部尉指的是雒阳北部尉,执掌京都雒阳及雒阳北郊治安。
“北部尉?”白脸无须冷笑一声,说道,“且不说和顺坊乃京都城南,就算是此处归属北部,恐怕那北部尉也为恐躲之不及呢,又如何敢管?”
志才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我说的是曹北部。”
曹北部就是曹操。熹平三年,曹操举孝廉入京为郎官,不久调任雒阳北部尉。就任后,曹操就三申五令、严肃法纪,设五色大棒十余根,悬立于衙门左右,“有犯禁者,皆棒杀之”。适逢中常侍蹇硕的叔父蹇图违禁夜行,曹操毫不留情,将蹇图用五色棒处死。于是,“京师敛迹,无敢犯者”。
灰衣人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黯然,说道:“谁说不是呢?可惜那曹孟德也因此事得罪了众多权贵,被陛下明升暗降,早调至顿丘作顿丘令去了。哎!当今陛下一味任用阉宦,禁锢贤士,只怕这天下…”
众皆默然。
良久,见邻桌再无动静只是一味喝酒,王黎和赵云这才起身会了钞,下得楼来。
“兄长,这就回客栈?”赵云走出大门口,从店小二手中接过缰绳,顺手递给王黎,问道。
漫天坠,扑地飞,由占许多田地。冻杀吴民都是你!难道这便是国家祥瑞?
王黎叹了一口气,回头看了那唐记瓜果肆一眼,说道:“听那人说封谞对那姑娘应较为熟识,而且还不时派人维持。不管那封谞因何事抓了那女郎,但急切间那姑娘倒应无甚生命危险,而且封谞此人乃阉宦之辈,也不至于坏了姑娘名节。”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见赵云飞身上马,王黎也火速跨上马背,与赵云并驾齐驱,眼神中闪过一丝冷笑:“既然那姑娘之事并不急迫,那就现在先回客栈养精蓄锐。等到晚上,咱俩再去会一会这名震朝野的阉贼!”
……
回到客栈已是傍晚时分,赵铁等人尚未回来。王黎和赵云自是早早用完餐,各自回到房间闭目养神。
夜深人静,王黎按《庄子心经》打坐良久,只觉得体能越来越微妙,血气越来越旺盛。
蓦地心神一动,好像心中一道潜藏的枷锁猛然被冲开,神识竟比以前更加的清晰,隔壁房间的呼噜声,墙角老鼠的爬行声,院中落叶轻轻飘落声都如潮水般涌来,清晰可辨,甚至自己的心脏跳动及血液流淌也能明明确确的感觉到。
《庄子心经》自然是王黎的便宜老爹和那《白云十三式》一起留给王黎的那本功法。
在前世的时候,师傅只是教了一套《白云十三式》,道家功法和内功也只是接触了一点皮毛。而便宜老爹留下的这套《庄子心经》自然是正投王黎所好,每日里都看得如痴如醉,简直就像是一坛醇厚的老酒,练习越久,王黎就越发感到《庄子心经》的强大和庄子的惊才绝艳。
庄子名周,字子休,战国时期伟大的哲学家、思想家和文学家,楚庄王后裔,因战乱迁至宋国,道家学说的主要创始人,与道家始祖老子并称“老庄”。
其著作《庄子》内篇、外篇及杂篇中的《逍遥游》、《齐物论》、《大宗师》、《说剑》等扬名后世,而庄子的“混沌坐忘”、“天人合一”等思想更是蜚声海外,日本、英美等诸多国家甚至专门成立其研究机构。
却不想原来庄子不但其思想、文学绝领风骚,其人更是一代武学宗师,世外高人。
不过想想庄子的《逍遥游》: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
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也!
如果不是一代宗师世外高人,又怎能作出如此大气磅礴气势恢宏的佳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