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什么证据?”权非同一声嗤笑,双眸微微眯起。
吉儿看到他眼中杀气,心中不无畏惧,知今日一定要把他“打倒”才行。她倒也有些胆量,吞了口唾沫,指了过去,“奴婢那天怕教你二人发现,是等到你离开的时候才离开的。你出来的时候,月色下,奴婢看得清清楚楚,你那天发簪碧玉簪,身穿一白色袍服,衣襟修竹鸟,袍上系一双翡翠龙凤佩。”
“第一、敢问大人那晚可曾进宫面圣,进宫又是如何穿戴?是否如奴婢所述?第二、奴婢是浣衣局婢子,当时已是亥时,宫中有宫禁,奴婢如此时辰根本不能轻易进出天子寝殿四周,敢问大人若不曾走进内苑,奴婢又是如何得见大人穿着?燔”
她一番话语,条理十分清晰,素珍听得手足都微微冰冷起来,那天她虽无十分注意权非同穿着,但印象中,似乎和这差不离,这坏婢!莫让她得脱,否则她一定不会放过她窠!
“权相,那晚你确然进宫见朕,衣饰朕亦还有印象,正是如此不错。而淑妃……”李兆廷冷笑一声顿住,目光如刀,直逼素珍,旋即击掌便道:“来人,把人带进来。”
此时,侍卫又带进三名女子,同时进来的还有贵妃魏无泪。
素珍暗下咬牙。
其中两人瑟缩下跪,另有一人情状颇惨,头发凌乱不堪,脸上、身上鞭痕累累,衫子亦被鞭烂,当中露出的肌肤血肉模糊,被侍卫扔在地上。
素珍甚至看到她一只手上被剥去两只指甲盖子。
“皇上,根据那吉儿口供,这浣衣局的宫女指证,那晚淑妃确然出过去。而方才这姓祈的奴才也已招认,人是她带去的,想是收了权相的好处,和宫女证词吻合。”魏无泪低声对李兆廷道。
李兆廷眸中寒意如暮冬冰凌,笑着说道:“不知权相还有何说辞?”
权非同仿佛没看到祈执事惨况,眸中半丝慌乱未现,仍是笑道:“皇上,臣当晚是如此打扮又如何?听说淑妃此前曾遭人污蔑,甚至被诬与前皇连玉有染。陷害之人,处处有心设局,有人暗中窥臣衣着,再找个机灵一些的婢子,何曾不能冤人?这次把臣与淑妃一并害了,啧啧,这最大利益者不知是谁呢?”
“魏妃娘娘,您,知道吗?”他说着又微微掀唇看着魏无泪。
魏无泪想不到这位相国果名不虚传,一张嘴巴如此厉害,一时怔了怔,只见权非同又指着祈执事道:“皇上,依臣看,这奴才是被屈打成招的多,哎哟,臣虽不喜淑妃一时心系前皇,一时喜欢皇上,对皇上不敬,但这审案吧,倒是她的拿手戏,至少不会把人往死里打,换臣,什么都招了。”
李兆廷脸色铁峻,缓缓把祈执事瞧住,冷冷道:“你是因打成招,还是据实说话,在朕面前把话说清楚!无人能难为你。”
祈执事浑身一颤,半晌,虚弱地抬眸:“回皇上……奴婢确是把淑妃带出去了,因为当时淑妃恳求奴婢,但事后淑妃做过什么见过什么人奴婢就……不知道了。”
素珍略松口气,权非同事先把对方的父亲抓了,虽有些阴损,但却让这祈执事不敢轻易招认,虽然,李兆廷根本不会相信,但面上至少不能完全坐实。
“你!”魏无泪微微咬牙看着地上女子。
李兆廷冷冷看着素珍,“你有什么不能在宫房做,非要出外不行?”
素珍余光看到权非同眉目一皱,她却仍是答道:“我那晚外出拜祭连玉。”
这并非最好的答案,但至少,是让人信服的理由,而且,这本来也是事实。让李兆廷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权非同的处境会好一些!
李兆廷眸中闪过丝了然的笑,这笑,非常难看。
半晌,他复把权非同看住,声音极轻,“权相,这事朕认为,你大抵还是走错了地方,毕竟,这婢子看到了你,至于后面到底有没有见了谁,这夜色深重的,那婢子有没有看错人,如今既无确切证据,朕可以不咎。但这是内宫,不是说错,就能了事的,你眼神近日既不好,便在家休养些日子吧。”
他说着吩咐侍卫,“派人到相府好好看门,省得权相又走错地儿。”
“谢皇上眷顾。那臣就在府上静养些天了。”权非同依旧笑,跪下接旨。
这一跪是屈辱的,素珍心中酸涩,微微垂眸,没有去看。
“魏妃,你先回,今晚朕会到你那边去。”
“其他人都下去罢!”
“是。”魏无泪盈盈下拜,而后,淡扫素珍一眼,携了那吉儿离开,此次虽未能彻底扳下权非同,但到底让他被软禁,而眼看着李兆廷似乎是要处置冯素珍了。
吉儿却连连看了李兆廷几眼。
权非同临走前,终也还是回头瞥了一下。素珍在魏无泪眼中看到歹毒,却在他眼里看到担忧,当然,李兆廷也看到了后者。
眼见人都退净,素珍沉默地看过去,李兆廷目如鹰鹫,他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而后一手掐上她颈项,“你心里有连玉还不够,怎么,连这个与你拜过堂,成过亲的人也惦念着?”
他手掌也一向温热,但此刻却是透着一丝冰凉,明明没有用力,却让素珍泠泠打了个冷战。
她看着他,“我没有。不管你信不信。”
“朕还真不信了。你也回去好好反省反省吧,那门你不能走出一步,否则,你看我杀不杀了你宫中的人,杀不杀了权、非、同!”他居高临下般逼视着她,而后,撤手转身离开。
素珍心中一怒,咬牙说道:“李兆廷,你不是说我们两个好似从前一样吗,你出尔反尔!”
李兆廷在门口顿了顿,随即大步出去了。
素珍抚首站在院中,这才看到出宫的希望妈.的又被软禁了,什么喜欢,有这般喜欢的吗!她从前有多喜欢他,如今就有多恨他!
殿门不远处,司岚风等侯着,见李兆廷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走来,心里暗叹一声,却不敢出言相劝,此时没人能惹得起这位公子。
他有时真真想不明白,他和冯素珍,怎么从来就不能安生相处,明明如今他看似心中有她,可还是……从前阿萝与连玉之间,事情也多,他还能容了去,对冯素珍,却有丝吹毛求疵了去。
其实,权非同与她如此交情,知她遭难,当时进宫探看,也情有可原——
李兆廷停在一个亭子外,没有立刻带人离开。
良久,他紧紧闭上眼睛。她没有追来。
她从前,总会像块糖那般粘上来,但如今——
她错了,却还如此嘴硬。他在风中静立,半个时辰后,终带人离开。
*
许久,素珍方才无精打采的从院中出来,携小周回偏殿。
偏殿,再一次气氛压抑,愁云惨雾。
禁军来了一批,在院外严守着。
小周焦灼不已,素珍再次一夜无眠。
翌日午膳过后,无情带来权非同的一封信。
——一直部署并寻找魏家错处,棋子若有用处,或有可爱之处,下棋之人皆不愿轻易舍之。
素珍看信后,静坐良久,拿定了一个主意。
她决意主动去找李兆廷求饶。
她很清楚这次也许要付出些什么代价,但她不能再等。
小莲子等不得了。
禁军却不允她出门。她让代为传达,禁军也冷然拒绝。
她正思量脱身之计,院外两抹身影却缓缓靠近。
及至,其中一人上前,凑到她耳畔,细着声音一字一字道:“知道吗,吉儿其实是我的人。”
“还有,皇上如今对是不会见你了,他下朝过后,便被我遣人叫去中宫呢,我月信未至,叫了太医来诊。”
而后,这人携贴身婢女微微笑着走了。
……
“如何?”
盏茶功夫后,中宫,李兆廷关切地询问太医。
帐内阿萝亦起身紧张看去。
太医恭敬道:“回皇上,皇后凤体无恙,只是体内浊气郁结,导致气虚血弱,方才让月信期延缓,卑职这就开方写药,但管服上几帖,必定无事。”
阿萝微微咬唇,太医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一白,连忙到一旁开药去了。
“莫急。朕这几天都到你宫中来。”二人冷战数日,李兆廷见她今日满心欢心,却一场失望,楚楚可怜,心中到底怜惜,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