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人逐草而居,放牧牛羊是他们最主要的生存方式。一年之中,只有青草返青吐绿,茂密生长的春夏时节是他们活得最轻松肆意的季节。
他们感谢长生天的赐予,就定在每年的春天举行一次这样的春祭盛会。
除了今晚的仪式,还有接下來要持续十天之久的赛马大会,圣山朝圣,这会是草原人的一次盛会。怪不得他们不在意自己一个生人來他们的部落了。听其其格说,每年春祭的时候,从各地來的客商都会云集在此,各种庆祝活动也会一一展开,赛马,斗鸡,摔跤,蹴鞠……
“到了赛马大会开始的时候,那些勒勒车都要排到天边上去了。告诉你,你可是赶上好时候了。这几天,我就陪着你好好地玩玩。不过,可不能累到肚子里的小宝宝了。……”
女孩儿的性格很豪爽,也很单纯善良,她似乎对汉人特别的好奇,不时问着九儿关于汉人的生活习俗和地域文化之类的问題,清脆悦耳的话音不断在九儿的耳边响着。她的人就像是一只欢快的小燕子,让九儿看着不由得也是心生喜欢。
九儿微笑着耐心解答这女孩儿的问題。心里却在盘算着这几日自己要做的事情。
若说在來这个部落之前,她只是为了单纯的歇歇脚而已,那么在得知了这个小姑娘的身份之后,九儿便生出了一点儿旁的心思了。
从进入草原,九儿便已经打听过,要去那圣山却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圣山自古以來就是草原人的圣地。但不知什么时候起,却有人在通往圣山的道路上设置了很多的迷宫和陷阱。对外只说是怕凡人惊动了圣山之母。
连带着草原人自己也只是在一年之中的特定几个节日,能够有少数人上到那圣山顶去祭祀。剩下的时间,就是草原人自己也只能是在圣山脚下的喇嘛庙里祭拜而已。
九儿在刚听说的时候,心里是万分焦急却也是无可奈何,她是绝不会放弃圣山之行的。只想着凭借蛮勇和空间总也能闯进去而已。
如今既然有这个难得的契机,她不由有些心动起來。既然这上面坐着的是个可汗,那总该知道这圣山该怎么进去的吧……
终于,一队头戴鬼面手持法器的巫师蹦跳着來到了火堆旁,嘴里边絮絮叨叨地念着什么,分明是在进行着什么神秘的仪式。
不一会儿从人群中冲进來一队身穿红衣的少年,他们每个人的手里都举着一支好似图腾一样的东西,用长长的白色树枝挑着。那些纸面或是兽皮上绘制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有一些是鬼面,有一些是兽形,还有一些也不知画的是什么。
他们行到火堆前面,也是口中念念有词的,一个个高高举着手中的东西蹦跳着,吟唱的却是一些晦涩难懂的经文。
片刻之后,巫师们的语气一转,冲着天空朗声长啸起來。所有的成年男人们也对着天空大声得啸叫着,似乎是在祈祷,似乎又像是在示威……少年们听到啸声却都不约而同的争相将手中的东西全部抛进了火堆之中。
所有在场的草原人见此皆兴奋地站了起來,一时间欢呼的声音便如海浪般此起彼伏传向了旷野八方。
九儿好奇地看着这些兴奋的人群,戳了戳旁边同样咯咯笑着的女孩儿:“你们为什么这么兴奋啊?”
其其格眨巴着大大的眼睛道:“这是在烧邪祟呢!你看圣火多旺盛啊,这是我们草原人的传统,烧了这些鬼东西,妖魔不來,邪祟不侵,今年一定是风调雨顺,水草丰美,牛羊成群。”
九儿微微笑着,低低“哦”了一声。
看着这些兴奋的人群,她的心里不禁却有了些感叹。
其实,不管是哪个时代,哪个地方,哪个民族的百姓,要求的其实都十分得简单,只要亲人沒病沒灾,吃饱穿暖,就是他们最大的幸福了。
想想两年之前的自己还在和这个民族的人们在战场上你死我活的厮杀,九儿便不禁感叹起生命的无常和奇妙的际遇了……
盛宴过后就是歌舞。九儿看着像穿花蝴蝶一样笑着跳着的小姑娘,心里却是有些矛盾重重的愧疚之感。
对着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公主,她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想要利用她着实有些卑鄙。但如今她急于找到进圣山的路,也只得将此事着落在这个孩子的身上。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然,远远的有位大汉跑了过來,穿过了喧闹的人群,來到那位可汗的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
九儿看见那汗王的面色渐渐沉了下來,轻轻挥了挥手,那大汉又与來时一样匆匆地跑走了。
周围一些汉子们立即便纷纷围了过去,好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九儿却突然间在那一群彪悍的蒙古汉子中注意到,竟然有一位身材清瘦,身着汉服的汉人也夹杂在其中。心里不觉有些惊奇和纳罕起來。
突然间却想到,不知这位可汗是哪位呢?竟然有着这样的胸襟,能够吸纳汉人为他所用。
九儿正在一边胡思乱想着,就听到有一阵脚步声远远而來。
原來竟是來了一队彪形大汉,个个如凶神恶煞一般,为首的一人更是长得五大三粗的,活像是一头黑熊一般。
那些人横冲直撞而來,踢翻了几桌酒食,而奇怪的是,那些被欺负的人却也只是隐忍不发,一个个只是怒视着这群蛮人。
而九儿却敏感的发现,坐在她身边的其其格竟然也有些害怕的情绪传达了出來。
“却不知这些蛮牛到底是什么人?”
九儿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其其格轻轻搂在了自己怀中,将她的脸也埋进了自己的怀里。
几乎是同时,九儿就发现那为首的汉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竟向着自己的方向撇了一眼。九儿就觉得那汉子的眼睛竟像是一条毒蛇一样冰冷而狠虐,竟然令她都觉得心生出几分寒意。
场上的人们一早便已是静悄悄鸦雀无声了。
那汉子傲慢嚣张的不见半点客气,看也不看周围,径自走到那可汗的面前,敷衍地和站起身來迎接他的人见了礼,便阴阳怪气道:
“纳兰可汗近來可好啊?父汗很惦记你呢。我看你这过得挺欢喜的吗!看來罚你來看守圣山倒是奖励你了。”
九儿闻听此言,眼皮猛跳了几下,心中便如同打响了一个炸雷一般。
那人竟然就是跟自己正面对敌的那个纳兰图鲁吗?自己这运气真说不出是好到逆天了还是烂到极点了……
这里九儿在一边胡思乱想不提,那边的纳兰却很是淡定,声音平静而冷然:
“苏赫巴鲁,大汗的深谋远虑我们做小辈的还是不要胡乱猜测得好。今日是我们乞颜部落的春祭大日子,请你不要做出什么叫天神发怒的事情,有什么事等过了这几日再说如何?这就请胡度(弟弟)入席吧。”
说着挥手叫人上了新的酒桌置于一旁。
那大汉似乎极为不满,冷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坐在了案几后面,身后的一群人也大咧咧赶走了几个案几后面的人,自己坐了上去大吃大嚼起來。
九儿早在紫云的时候,就和宋栋学习了蒙语,虽然说的还不是很好,但听懂却是沒有问題。
令她有些诧异的是,刚才还乐呵呵像只小麻雀一样的小姑娘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了见了老鼠的猫了,不但再也不出一声,而且还躲在自己身上不肯露头。
“她不是公主吗?就算那苏赫巴鲁是她的叔叔,也不至于怕成这个样子吧?”
草原的春天昼夜温差还是很大的,尽管穿着厚厚的蒙古长袍,九儿还是感觉到了那抹沁人的寒意。
怀里的小姑娘身体还有些微微的颤抖。九儿虽说觉得有些奇怪,但也知道这孩子多半是真的在害怕。不觉便有些心软。
想着要照顾到小姑娘的颜面,便轻轻搂住了其其格,拍了拍女孩儿的背,将一杯奶茶塞在了女孩儿的手里:“冷了吧,喝口热奶茶暖暖吧。”
其其格低着头接过了奶茶,轻轻嘬了一小口。热气在她低垂的睫毛上结出了点点晶莹的小水滴。显得这女孩儿更加的精致和秀气。
远远的,那大汉粗狂的声音却是在这个时候冲着她们这个方向吼了过來:“其其格,快來给你的夫婿敬个酒啊。别躲在一边,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样得瑟瑟发抖。”
立时的,与这苏赫巴鲁一齐來的一行人皆放肆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在九儿震惊的目光之中,纳兰重重的将银碗墩在了桌上,厉声喝道:
“苏赫巴鲁,我纳兰退到这漠北,不是因为怕了你们,而是不愿那些在征战异族的战场上活着归來的草原勇士们,死在自己人阴谋的屠刀之下。你这样屡次三番的挑衅是觉得我们乞颜部落好欺负吗?”
苏赫巴鲁看着立时便群情激奋的人们,不但沒有丝毫惧色,反而流露出了一抹邪邪的冷笑,狂妄至极的拍着几案站了起來:
“哼!就凭你们这区区几个人,敢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