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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十步芳草(1 / 1)

秋气飒然,雨打寒泥,连夜绿苔生。廉衡奔奔踏踏的跫音,响彻在瘦竹园外的青石甬道上。鉴于雨势,他想着直接冲进去佯装避雨,等门僮轰喊时再做解释。然而门僮对横冲直撞的廉大胆竟视若无睹。反常行为引发廉某人十二分疑惑,忙退却出来再缓步踱进,门僮反应如旧。咦,这水榭亭台的茶园子门槛这么低?

再出来再进去,末了好奇:“不拦?”

茶僮道:“家主说,先生无需阻拦。”

“家主?家主!”廉衡在门前往来蹀躞,蹭掉脸上雨珠,试探,“唐敬德?赵自培?不对呀,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阔少,焉肯经营这偌大茶园子!赵自培敢当庭罪诟巨室,与尤大人又为同窗契友,亦不会违律从商。谁呢?谁啊?”

溜溜鼻尖正作细思量,突然就“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雪水来。”

这位世子爷,可真是通天彻地无孔不入啊!

瘦竹园,不似雄踞朝天街口的抱月楼春林班,音乐嘈囋灯烛莹煌,更不似红袖揽客的银楼或骰声喧阗的天命赌坊,而是芭蕉修篁翠柳掩映,闹中取静独一份,堪堪一只蟠伏慢行的长命龟,清门静户宛如其主。啊,藏好深!想起他月前面对着世子爷玩味“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谁起的名,真够雅骚”,他便直糊自己一脑门:他眼性耳性,还真是越发不济了。

“啊!”

一声叹词吓得两门僮直哆嗦,亦吓得沉檀凝香的暗中人啮啮齿,而秋豪手中受惊的油伞,更是擞飞了三五珠雨滴。廉某人却兀自溜着鼻尖开始掉书袋:“谨懔幽独,好一个瘦竹园呐!诗云‘养甲争如养性,修身争似修心。从来作做到如今。每日劳劳图甚。她把幽微搜索,便将玄理思寻。交君稍悟水中金。不肯荒郊做恁。’说得好啊说得好,说得就是我们这园子呐!”

茶僮:无病呻吟!

当此时,茶园子主事,万事空慢步踱来,清旷超俗道:“小先生还真是腹隐珠玑。”

“啊哈哈,谬赞了谬赞了。”廉衡腆着脸,望着款步而来的身份不明,再道:“咱这茶园子,当真取得个好名,应景应心,想必家主,也定是个大雅君子,大雅君子。”

“缘何来此?”

“想找个安全无虞的地方。”

“随我来。”

“劳先生带路。”

茶僮撑伞上前,廉衡尾着万事空穿梭了多处曲桥小榭,方驻足于一座静影沉璧的水上楼阁——了境阁——名字一如既往的雅骚,但他也当真很喜欢这名字,喜欢这静影沉璧。

廉衡:“学生约见了赵自培大人,不知?”

万事空心下了然:“先去七仙阁,正事聊毕,便可来此休憩。”

二人再次穿廊过舍,折拐六七座,方落坐于七仙阁。廉衡待万事空吩咐妥当意欲离开时,道:“园长莫急,小子还有事请教。”

万事空:“园长?”

廉衡心说难不成园叔?园爷?掌柜的?东家?煮茶头头?

茶僮一一退出,万事空倨坐一侧:“想问什么。”

廉衡抬眸四望:“小子有眼无珠,竟不知殿下产业颇丰。”

万事空一边洗茶一边悠游不迫:“家主守淡,奈何,举天下一毫之事,非金钱无以行之。”

廉衡失口一笑:“倒是。有钱可使鬼,况乎人?”言讫,他略一思忖便再直言,“学生已无多余时间去万卷屋,追问万银有无偷漏税赋,现今既知晓了这舒阔名茶园也是殿下的,不妨直问,先生口袋里的账本,可有作假。”

万事空放下手中茶具,反问:“家主珠规玉矩,你岂非不知?”

茶僮适时敲门:“赵大人到了。”

廉衡起身,作揖赔礼:“失礼了。”

万事空却道:“家主既器重你,想必阁下为盘盘大才。但也不可过慧,亦不可瞽言妄举。”

廉衡十万分心虚,再次揖礼:“学生受教。”

赵自培与迎面而出的万事空意味深长对视番,尔后颔首示意,各行其是。赵自培一改鸭行鹅步慢腾腾常态,阔步望阁内来,人未到声先闻:“小相公好大面子啊。”

廉衡恭迎上前:“那也是赵大人赏脸瞧得起。”

赵自培心知他误会了,忙解释说:“鄙人是指,能垂万大先生屈尊招待,小相公当真不同凡响。”

廉衡心说这煮茶头头究竟什么来路,狷傲无情还面冷。万?万银叔他哥?这气场和万卷屋万银也不像是亲兄弟啊,万银总缩头缩脚任他揉捏,而眼前这位,短短照面就令他敬怕敬怕,如此人物可真是不多。然他无心深究这煮茶头头,拱手揖让赵自培,待其坐定,方跪坐另一侧,寒暄接话:“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大人不也一济世之才。”

赵自培开怀一笑:“小相公颖悟绝伦,慧中秀外,老夫有幸结识,真乃快事一桩。”

廉衡再跟:“大人于朝堂上犯颜直谏,一语震山,晚学钦佩万分,唯恐攀交不上!”

“择主而事,又屡出奇计,小相公竹清松瘦却能隔山打牛,当真拨得一手好算盘。”

“智贵免祸,大人纵横仕途许多年,明哲保身又不忘初心,才是大智大慧。”

倘若,唐敬德那厮在侧,必定已开始掏耳屎。靖默一刻,二人皆是哈哈放笑,双双拱手道: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老气横秋。”

“想不到大人看似慢慢腾腾,实则雷霆万钧。”

“场面话客套完,也该议正事了。你既肯往寒舍投名刺,敝人又打心眼里佩服小相公,不妨就此,有话直说。”

釜水浅沸微微有声,廉衡接上万事空进行了一半的煮茶工序,捏起茶夹置了些茶叶于釜中,不紧不慢道:“尤大人离京已近半载,赵大人如何看待,他此番宦游。”

赵自培先自一惊,又觉自己大惊小怪,沉默一刻道:“小相公有所不知,我与尤孟頫幸为同年,皆是昌明元年恩科进士,又皆在翰林院供职数年,因此私交甚好。倘若你因尤兄知会了我一些不该知会的事,敝人在此作保,定当缄口如瓶。”

廉衡微微浅笑:“都说‘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这话无假。”他将视线从交融茶水里移开,对上赵自培辩慧目光,再道,“大人误会了,我并非是要庖代世子爷来讨伐大人,只是来诚邀能‘一心同体,共诣昌明’的循吏良臣。”

赵自培捻着下巴稀薄软短的一小撮胡子,盯着面前小儿问:“你当真一十四岁?”

廉衡失笑反问:“令嫒还有待字闺中的?”

赵自培沉寂一刻再次放声大笑,接上廉衡工序,将釜中连连成珠的沫饽杓出,缓缓置于熟盂中备用,再道:“滇黔苦地远地,确实为不错的试水之地。但,再好的榜例,生搬硬套,若皮壳大小不适,很难强塞进去,即便强塞进去,要么大而无当要么削足适履。”

“所以才找大人,一块修壳子。”

“如何修?”

“首先变更钞制、税制。”

“其次。”

“刷新吏风:该下狱的下狱,该流放的流放,该褫职的褫职,该重用的重用。”

赵自培闻言怔了怔,却道:“譬如。”

廉衡:“党同伐异的敖广马万群,积金积银的户部尚书纪盈,封闭四海的工部尚书丰四海,挖损银脉的刑部尚书佘斯况,胡作非为的顺天府尹胡惟仁,馋陷忠良的阉帮帮主汪忠贤,等,一个别想落跑。”

赵自培油然心惊,掩在袍子底下的双手布满细细密密的汗,几经回缓,看着“救沸(二沸)”结束,预备三沸出汤的少年,吞咽口口水道:“小相公知无不言,敝人……也不怕敝人……”

廉衡:“既敢跟大人‘数这些家珍’,必然是将大人吃了个透,尔后无比信任大人的。”

“哦,呵呵,是么。”赵自培惨淡一笑:“回首过往万事空啊,万事空。”

“好茶。”廉衡端起茶盅细细品茗,再道,“但,方才与大人闲聊之时,贻误了出汤时机。‘三沸’以上谓之老水,不可食。”廉衡说着将茶釜中的茶汤尽数倒掉,重新添煮,“诸位大人们当年,意欲鼎故革新,不仅时机不对,陛下这‘水’也不对。”

赵自培抬起眼皮,再问:“小相公深意?”

廉衡盯着茶釜,再答:“新水煮新茶。不是么?”他搓摩着拇指螺纹,若有所思道,“茶之道在水:八分之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八分之水,试茶十分,茶只有八分。”

赵自培失口一笑,再笑一声,道:“说来怕你不信,小相公适才这番话,半年前,在小相公殿试逆鳞揭举贪吏后,尤大人和我兴奋之余,相携来此喝茶,于此地此阁,他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一样醇厚回甘的三前摘翠,唯一不同,彼时春雨今时秋雨。”

廉衡:“春雨也好秋雨也罢,总归是大旱望云霓。”

“小相公挺会择主。”

“是殿下慧眼识珠。”

“你倒不谦虚。该洗茶了。”赵自培瞥眼茶釜,提醒道。“彼时,上爻兄说‘未来可期’,当时我没听懂,如今才算懂了。世子殿下昂霄耸壑、文经武纬,确属真主。”

“就是寡淡了点,总是心事重重暮霭沉沉的,十分匮乏年轻人的朝气激情啊。”廉衡撇撇嘴再道,“今日从书院出来,俺在车上大费唾沫给他讲‘银道即王道,税赋之重要性’,废老半天唾沫啊,末了一句‘滚下车’。哎,鸡同鸭讲,谁都不服谁,幕友难当啊。”

赵自培哑然,片刻道:“万先生亲迎小相公,看来殿下对你,当真器重。”

“殿下待我,确实好,很好。许是家父曾于他有恩,也犹未可知。再或者,许是觉得俺比春林班的小哥哥(小果果)们还长得好,迷上了呗。”小鬼言毕,展舌狡笑。

殊不知,这前半段砒霜后半段蜜糖似的玩笑话,令安坐“了境阁”二楼邃阁内,侧耳倾听并进行实时转述的瞽目老儒,一时不知从何张嘴。待他老着脸将原话复述毕,风尘不动的世子爷,虽是依旧静默打坐,耳背还是飞上片红晕,胸口亦涌口老血,甜腻腻的一口血。

赵自培不似相里为甫或周远图、尤孟頫这种周正老古板,虽一样持身君子不近酒色,但对狎妓男伶之风,倒也不鄙唾,当真个包圆万物、眼界开阔、思维超前的人物。因而针对廉衡的故意为之,也只是一笑而过。

“你倒不怕世人诟病。”

“唾面自干是草民生存绝学。再说,这世道不是‘笑贫不笑娼’么。”

“茶釜已浅沸,小相公该煮茶了。”赵自培重新坐正,道:“此次百伶百俐的官捐主意,可由小相公首提?”

“历来国库亏空,要么打百姓主意要么打商人主意,”廉衡忽而一笑:“都是打人主意,官们也是人,是人就能打。”

“但能打到这么多,着实聪慧非常。”

“事儿是由太子和世子操办的,跟俺没关系,大人别问我要钱,一两没嘚。”廉衡顽笑接茬。

“哈哈。”赵自培富态一笑:“白银四百二十两,敝人还是捐得起的,我不过想同小相公讨教一番,如何才能将这千两官捐,用好咯。”

“果然‘十步之内必有芳草’啊,这跟世子爷没有拍响的巴掌,原是为了留给和大人拍。来来来,俺跟你讲……”廉衡眉飞色舞将下午同明胤在马车内未谈拢的话,简要再叙一番,赵自培频频点头时时叫好,一缘一会,二人真可谓不谋而合。

了境阁内,秋豪难以理解道:“赵大人年已半百,也不知持身稳重,同他儒口黄牙,聊得还真是投契。”

明胤啜口茶,问:“施步正呢?”

秋豪说时光火,回:“还在康王府外蹲着呢吧,估计等陛下圣旨到了他才会回来。跟好人出好人,跟巫婆学跳神,他是愈发没规矩了,下午主子还没发话呢,他就擅自飞走了。再过不久,世子府都容不下他了。”

“肖弥意那边呢?”明胤敛藏了眸底浅笑,再问。

“柳姑娘带信后,我就派人前往‘十拿九稳院’雇请了那位‘一刀断’。不出子时,抱月楼花名册账、本子便能送达此处。”

“将天命赌坊和群芳园的那俩‘活账本’,带来。”

“他俩?带这?是!”秋豪略一思忖,再道,“主子,小鬼一动抱月楼,大鬼焉会放过他。”

“他想给他们挠痒,就让他尽兴挠。否则怎肯安心向学。加派暗卫,守好葫芦庙。”

秋豪心说“如此折腾,只为让他安心向学?又非生身父母,您可真是用心良苦!”但想归想怨归怨,已颇觉妻离子散的秋细心,只能继续为主分忧道:“经此一闹,云游四方的王爷若突然回京,抱月楼背后真主,也就算浮水而出。”

明胤略一点头。

秋豪再道:“主子,方才,万先生退离时问我,小鬼是何底细,您看……”

“不急。”

“是。”秋豪嗤然一笑:“不苟言笑的万先生,倒当真将他收服得妥妥帖帖。”

这一边,当赵自培听到廉衡要将主意打到九五至尊的内廷库上,不免咋舌,末了道:“地方官捐留归地方,主意极佳。但要平衡太仓库和陛下内廷库,恐不能够。按下葫芦浮起瓢,不妥,不妥。”

廉衡:“为何?”

赵自培:“你有所不知,去年,陛下光是恩赏宗藩,就花了近三十万两银子,不到半年,八十万两悉数告罄。伸手问户部要时,纪盈馋行奉上,真将太仓里为数不多的备作来年灾款的银子,挪出五十万两给了陛下。以是,到今日真正要赈灾,国帑贫薄,拿不出一分才要从天下募。虽说这些银子,比之他们贪渎,九牛一毛,可症结不在此!药方亦不在此!”

“大人意思我明白,而我‘左手倒右手’的深意,大人也当明白。”

“明白,当然明白。不然怎会刚接到小相公名帖,便马不停蹄赶赴这茶园子。”

“后宫募集的三百万两能否归入内廷库,已不再是吾等能左右的,此处按下不表。小生今日投名刺主因,是想问大人,你们通政使司,今日上呈的奏章里,有多少封是要银子的。”

赵自培失口苦笑:“全是。”

廉衡:“在您看来,有多少封是当务之急又重中之重的。”

赵自培:“其一,潮白河河道款,这条停滞多年的京运河一旦打通,南北漕运势必顺风顺水;其二,是戍守西北的郑开疆大将军,请求拨付的用来重整边备的饷银。”

廉衡忽道:“右相爷隐居伏处,豹隐十余载,也该他出面,办妥一两件事了。”

赵自培再度哑然,问:“小相公意思?”

廉衡替他斟满一盅茶,答:“堂堂大明冢宰,也不能老缩着敛着。大人明日不妨一试,看相爷可愿来此,喝您一壶太平猴魁。”

赵自培双眸雪亮:“小相公明日,还要扫雪烹茶?”

“祖父不剥了我皮。”

“祖父?”

“就那弘文馆头陀。”

“头……头……头陀……”

“嘻嘻。大人也别祥究。我还有一事要问大人:听说周邦仪这老东西献媚取宠,而陛下也当真要斥资近百万两,大兴土木,建一座三层鎏金佛堂给太后,您可有应对之法?”

“拦不住的,拦不住啊!”赵自培惨淡一笑,道,“陛下若能不那般执意专断,邵邕、叶岐、杨孔岳等诸位大人,也不至敛藏锋芒退隐林下!”

“拦铁定拦不住,但吾得拦住他,抓拿刚刚收进太仓库的银。”

“如何拦?”

廉衡略略摇头:“具体尚未想到。但我想问大人,你日日整管奏章,近日可有见到,不是要银子而是送银子的折子?”

赵自培思忖一刻,突然两眼放光:“有了,有了,佛堂修缮款有了。小相公一语点醒梦中人呐。”廉衡漫灌一口茶,凑近细听,“日前,泰山香税银入太仓七千两,峨眉山入六千六百两,九华山入五千八百两……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啊!”

廉衡立时弯眉:“生姜还是老的辣啊!”

“青出于蓝胜于蓝!”赵自培实心恭维,再问:“本官明日就上疏……”

“大人不必出面。世子爷虽说顽牛,但他有一点很对,时机未熟不可擅动。这也是相爷,至今缩着敛着的原因。一沸才起,二三沸未至,不急出汤。”

“那由相爷出面么?”

“亦不必。相爷能把潮白河河道款和郑开疆将军的饷银解决了就成。至于佛堂缮款,我姐夫他娘……”言毕直觉粗俗,忙改口道,“唐兄长的家慈,亦即国公府夫人,乃一礼佛参禅之人,原本每月月初,才会进宫陪太后在佛堂礼佛。但我猜,太后不出三日,便会将其召进宫。由唐夫人出面提议,再由太后酌定,陛下自然要照办了。”小鬼脑海一时翻腾出游神成日游游逛逛笑呵呵模样,一时苦涩,自责道:“虽有些趁火打劫,但这确属,绝佳时机。”

赵自培:“趁火打劫?”

廉衡:“打劫到好人纯属无心。但打劫名楼别馆戏园子,乃有意,稍后会与大人细商榷。”

赵自培:“那不出三日?又何以这般笃定?”

廉衡:“大人信我便是。”

了境阁内,秋豪秋风黑脸道:“他可真是无孔不入,连心间插刀的唐夫人,都要利用。”

明胤暮沉沉道:“借用与否,刀都插在心口上。”

秋豪瞥眼主子,岔开话题:“这一老一少,价算盘珠子拨得比户部文牍房还响。这举国香税钱,一年加起来也就二三十万两,这不存心不让修么。”

这一边,赵自培也不追咬闲事,兀自质疑:“不过,这一年香税钱顶饱三十万两,与户部预算的二百万两缮款,相去甚远,届时就怕……”

“非也!”廉衡接住话头,替他深入剖析,“仁寿宫本就有两处暖阁佛堂和一处独立的宝相楼,几年前宝相楼走水,烧毁几座佛身,太后自此存了心结,不愿再去宝相楼。此番不若借机,直接将此宝相楼翻修扩建,迎南海舍利子进去,也算圆了老人家心愿。”

“照此计算,两年香税钱确实足够使唤。”廉衡点头,赵自培却又忽问,“小相公怎会对太后的仁寿宫,如此了解?”

“哦,那个,世子殿下好像最喜欢这位慈心无双的皇祖母。听说他每次进宫,都要前去请安,难得他对人这般暖洽上心。唐兄长也是,也最喜欢她老人家。我了解她愈深,便不易伤及她。无父难怙无母难恃,她是他俩最大庇佑,而我又栖庇于他们羽内,总不能狼心狗肺。”赵自培哑口无言,廉衡挠挠头展舌一笑:“话越说越大逆不道了,太后老祖宗,岂是我一庶民能张口闭口言说的。”

赵自培咸嘴淡舌,末了只能啜茶一盅。

而了境阁内,明胤已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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