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过半柱香的功夫，那个黑衣杀手已经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终于决定开口说话了。
柴房内，屋门半开，虽然天边漆黑一片，但还是有些微的光亮透进柴房中来。
而这一点光亮，也变成了黑衣杀手唯一的精神支柱。
南宫寂珏负手站立在他面前，显得居高临下的威严。
墨辞则翩然站在一侧，一身黑衣将他的身形完好的遮盖在了阴暗的墙角。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观察黑衣杀手脸上细微的变化，从而判断他说话的真假。
至于苏郁郁这个女人，这场戏便没有她的角色安排了。毕竟两个大男人，才能更好的对黑衣杀手起到一定的威慑力。
黑衣杀手缓缓开了口，他说他接到的命令，便是刺杀大夏国四王爷南宫寂珏以及他身边的诸人，仅此而已。
“那么，委托你们虎狼卫取本王性命的，究竟是谁？”南宫寂珏眯起眼眸，淡声问道。
黑衣杀手咬着嘴唇，缓缓摇了摇头。
虎狼卫组织纪律严明，像他这样的杀手，应该还没有资格了解这桩生意背后的雇主是谁。
“既然你不知道雇主，那么向你下达命令的上级，人在陵江城中何处？”南宫寂珏盯着他的眼眸，继续问道。
虎狼卫势力庞大，分布于九州三国各地。没有刺杀任务时，他们通常以普通面目示人，而一旦接到刺杀任务，他们便可聚沙成塔，直击猎物面前。
要做到这样的迅速高效，便需要将虎狼卫按层级进行约束，而且每一个层级的首脑基本负责就近的地域范围。
这个黑衣杀手不知道幕后买家情有可原，可是布置给他刺杀任务的上级，他是一定知晓的，而且这个人定然就在陵江城附近的地方。
苏郁郁不由得佩服起南宫寂珏这个问题问得很是巧妙。
他不问黑衣杀手上级是谁，也不问他是否有上级人事安排，而是直接问他上级在陵江城中的地理位置。
从黑衣杀手微愣的神情中，便可得知，给他布置刺杀任务的上级，人此刻就在陵江城中。
黑衣杀手当然不会回答，毕竟这已经触及他们最大的忌讳。
公然供出上级，那便是背叛整个虎狼卫。即便他能在南宫寂珏的长剑下幸存下来，只怕出了这个柴房的大门，他也会成为虎狼卫清理门户的对象。
南宫寂珏冷声道：“你既然已经开了口，即便不向本王吐露实情，那又如何？如果本王不伤你分毫，反而将你完好无损地送离此处。你觉得你们虎狼卫还会相信你的清白吗？
他们只会觉得是你用内部隐秘的情报，换取了偷生的机会。如是一来，整个九州大地，哪里还有你站得住脚跟的地方……
还不如你向本王将实情全部交代了，或许本王还能动用一些方便，保你下半生无忧。”
黑衣杀手当然能够听出，南宫寂珏话里威胁的意味，远远大于劝说。可是，他所说的这些，又全然在理。
虎狼卫向来容不得叛徒，若是上面误会他已经将内部隐秘之事全部吐露出来，估摸着还不等他开口解释，等待他的便已经是个“死”字。
南宫寂珏微抬下颔，朗声道：“你们虎狼卫既然已经知晓了本王的身份，还敢堂而皇之地派出大批杀手，可见你们的手已经伸得太长了。”
后面几个字，他故意加重了音量。
黑衣杀手的瞳孔忽然在暗夜里猛地收缩，他第一次开始思考一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
这个问题是关于生存，关于未来。
“或许一个大夏国王爷的身份对于你们虎狼卫来说，不值一提。可若是让父皇知道，虎狼卫暗中想谋杀巡防营统帅，企图掌控大夏国京中军队势力，公然与朝廷对抗。你觉得会如何……”
南宫寂珏眸光微微一沉，缓缓落在了面前黑衣杀手的脸上。
苏郁郁心中不由得轻叹：这个家伙，果然是个玩弄心术的高手。
黑衣杀手虽然仍旧沉默不语，但嘴角还是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正如他自己方才所想的那样，一个雇佣杀手组织，若与皇权产生了对抗，那留给他们的，便是连根拔起的肃清政策。
皇权，在历朝历代，都是不可逾越的底线。
尤其此刻的大夏国，国力强盛、兵强马壮。实在是不应该将虎狼卫这样的组织变成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也知晓虎狼卫并非一个长久的落脚之处。若是说出你的上级身在陵江城何处，届时本王便会保你后世无忧。”南宫寂珏终于亮出了他最后的底牌。
而最后的底牌，却是让黑衣杀手努力构建起来的防伪心理，瞬间瓦解崩塌，消失殆尽。
他垂下眼眸，嗫嚅的唇角颤抖了几下，终于说出了一个地址：城南书画馆——墨之斋。
他们所有的人物，都是由墨之斋老板一应下达。
墨之斋老板……
苏郁郁默念了几声这个名字，心头有些不明就里。一个书画斋老板居然会是杀手组织的小头目。两种身份相比较，这也显得太过违和了。
不过，再转念一想，倒也算说得过去。
除了大夏国皇城之外，一般城池的住户布局都是“西富北贵东庙宇”，而城南都是贫民居住的地方。其间有街市有小铺，贩夫走卒不计其数，尤为云龙混杂。
在这样的地方，开一间书画斋作掩护。既不引人注目，还能搜集过往的情报，上传下达。果然是方便至极。
看来，他们几个接下来又有地方可以去了。
南宫寂珏微微转了转手腕，眼底有一丝幽幽的光亮透出。
忽然听见有翅膀扑棱而起，划破夜空的声音。
南宫寂珏看了一眼柴房中的黑衣杀手，转身走了出去。
苏郁郁和墨辞自然也跟了出去。
下一刻，便看到蒙洛步履匆忙地走了院落，身后自然是童桑榆跑地上气不接下气。
“如何？”暗夜里，南宫寂珏眯起眼眸。
“回殿下的话，卑职去了鱼嘴村新增墓地。正如殿下说想，那里所有的坟头，都是空的。”
蒙洛话音刚落，便见童桑榆睁大了双眼，拍了拍起伏不定的胸口，幽幽道：“你们都不知道，我一听说是去挖分掘墓，连忙拦住蒙洛大人。这种损人阴德的事情，太过违反礼教。还好还好，那些墓地都是空的。”
“你确定你只是因为这个，才阻拦蒙洛？”苏郁郁挑眉问道。言语里带着几分揶揄。
墨辞淡淡一笑，俊秀的脸庞显得温和无比。
蒙洛扫了童桑榆一眼，笑道：“他？一听说要去墓地，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我就说嘛！这种事，怎么能是童大学士做的呢！”苏郁郁说着，眨了眨眼睛。
“我……我怎么就不能做的，虽然是万分掘墓，但好歹也让咱们知道了，那片墓地空空如也。在下怎么说都是朝廷命官，为百姓伸张正义，责无旁贷！”童桑榆忙挺直了脊梁，拍了拍胸口。
只可惜俊脸上隐约浮现的红晕，让人觉得气势上还是弱了几分。
“殿下，接下来该怎么办？”蒙洛朗眸看向南宫寂珏。
南宫寂珏勾了勾唇角，而后将手负了到了背后，看向一旁的苏郁郁。
淡声道：“看来还得请阿狸女史，配合本王再回一趟唐大人的府上了。”
苏郁郁直视他略带揶揄的目光，把心一横，直接回道：“殿下都愿意回去继续出卖色相了，阿狸当个女史，自然是没话说的。”
出卖色相……
这四个大字在周围三人的脑海里面来回放大。
墨辞轻咳了两声，握拳放在唇边，勉强只勾起唇角，但肩膀还是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
蒙洛低着头，即便是想笑，但碍于身份和面子，也是不敢有任何的动作。一时间紧抿双唇，目光直视南宫寂珏脚边，看起来忍地很是辛苦。
唯有童桑榆睁大了双眸，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神情看向南宫寂珏，苦口婆心地劝说道：“殿下，您虽然是为了调查案件。但出卖色相绝非君子所为。您可千万不能再继续下去啊……”
童桑榆如是一说，几人脸上的神情，竟是越发扭曲起来。
苏郁郁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叉着腰，“哈哈”大笑了起来。
南宫寂珏带着几分冷意的目光，一一扫过面前三人的脸庞，而后在童桑榆处狠狠地剜了他一眼，然后轻扬衣袂，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童桑榆被他这么一盯，心头猛地一颤，回想了一下自己方才所说的话，难不成是说错了什么？可是思来想去，却又觉得自己作为一个读书人，自然对于这些有违礼法的事情，是要义正言辞地指出，并督促其改正。
于是理直气壮之间，又于不自觉地又挺了挺后脊梁来。手握拳头，冲着南宫寂珏的背影，高声道：“殿下，你可千万要听在下一言啊！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苏郁郁完全可以想象得到，此刻南宫寂珏脸上的颜色该有多么晦暗。
于是她也迈开脚步，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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