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智和他的律师在十五天的上诉期内，重新整理了上诉状，将案子又一次上诉到了西城市中级人民法院。
紧接着，他把已经有了林院长、佟金凤和其他几个人签名的那份建议，在他回海东之前，以曙光院的名义，邮寄给了西城市中级法院审监委。
忙完这些，张智已经是身心俱疲。
他给律师买了一张普通卧铺火车票，让律师先回海东，说自己在西城还有点事，晚一天走。
其实，张智也急于赶回海东，回学校忙论文的事，所以，他并非真的要晚一天走。他给自己买的是当天另一趟车的软卧车票，这趟车比律师乘坐的那趟车要晚几个小时发车。
这十几天里，他脑子里的弦绷得太紧了，他想在回海东的路上，让自己静一静，好好休息休息缓缓劲。
在西城火车站专供软卧车厢乘客和其他一些特殊乘客候车的贵宾候车室，张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到了该进站上车的时候，是一位女工作人员专门过来把他摇醒的。
贵宾候车室的门外就是一站台，张智要坐的那辆始发车已经停靠在那里。
他没什么行李，很快便走在了从贵宾候车室出来的一群人前面，第一个上了车，然后对照着手里的车票，走进了略靠车厢顶头的一个包厢。
他的铺位是进入包厢左手的下铺。
四下打量了一下后，他把装着自己准备在路上吃的东西的一个塑料袋放在茶几上，把手提包放在铺位靠车窗的那一头，然后铺开被子准备躺下去。
这时，包厢里的另外三个乘客进来了，是三个看上去三十出头的女人。
这三个女人在一起，第一眼看上去就很有辨识度。
她们中间，一个看上去干净利落身材好，一个长得大方漂亮，另一个则是皮肤黝黑胖胖的。
张智在她们进来的时候，礼貌地点了点头，三个女人也礼貌地跟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他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铺，然后便躺下了。
从她们的谈话里，张智听出她们是要参加单位组织的什么培训。
“哎，还是这个车厢清静，这次咱们几个人真是撞大运了，只剩下软卧票了，咱们也享受享受领导的待遇。”看上去干净利落身材好的那个，边找地方放行李边说。
三个人一阵忙乱地把行李一放好，就开始拿杯子倒热水，又把各自带的零食摊开放在小茶几上，然后一起坐在张智对面的下铺上，开始边吃零食边聊天。
“你刚才说你儿子。我儿子上幼儿园的时候，老师一直特别喜欢他，可是到大班的时候，却突然成了一个落后分子，有一段时间，我一去接他，老师就跟我告状，说上课的时候，他总是没等下课就开始带头在地上爬。”干净利落身材好的那位说。
“我们孩子的老师对家长们说，希望家长配合幼儿园，要每天监督孩子做作业，说现在已经开始学习拼音整体拼读，还有二十以内的加减法，还要学会写一些简单的字。对了，还有英语。”大方漂亮的那位说起话来语速极快。
皮肤黝黑的那个接着道：“你们用的是什么书？我们孩子幼儿园前几天又让交书费，说是准备发小学入学测试题什么的。”
“你们孩子幼儿园布置的作业难不难？我们孩子幼儿园布置的作业题，有天晚上我和她爸两个人一起在那儿掰着手指头算还掰了半天呢。有道题是什么小明在班里正着数是第七个，倒着数是第五个，问他们班一共有多少小朋友？还有什么小明房间里养了一只猫一只狗，房间里一共有多少条腿？嗨，都是这些。”大方漂亮的那位说。
“我儿子从幼儿园快上小学的时候，开家长会，幼儿园请来了一个小学里的老师，给大家讲小学入学测试的要求。什么孩子要能说出自己的家庭地址呀，要会看图说话呀，还有二十以内的加减法，这些，孩子基本上都没问题。但是还要求给写出的字注拼音，还要会解释像守株待兔这样的成语。才几岁的孩子啊，要求也太高了。”干净利落身材好的那位说。
“还有更高端的呢。我儿子有一天回来问我，妈妈，什么是简历，我们班的小朋友已经有简历了。哇塞，我好吃惊啊。第二天，我特意找了一个小朋友的家长要来了她给孩子制作的简历，真是大开眼界，比我大学毕业时制作的求职简历还厉害。上面有出生日期、家庭住址，还有孩子专门照的两寸标准照，下面是孩子的各种爱好、特长，参加过什么舞蹈班呀绘画班呀英语班呀。我的天，跟这些孩子比起来，我儿子简直就是白痴一个。”干净利落身材好的那个接着说。
“现在，孩子养得好坏，都是在拼爹妈。”大方漂亮的那位，一边拍打着自己身上吃零食掉落的碎渣，一边说。
列车在夜色里穿行，偶尔不知从什么地方吹过来一阵风，风里带着寒意。
张智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的，脸朝里侧身躺在那儿。
这时，他听着那三人聊到这儿，也开始收拾着准备躺下了。
他听着她们的动静，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躺在这里特别不自在，于是他坐起来说道：“要不我睡上铺吧，方便你们聊天。”
“哎呀，不用不用，我们打扰到你了吧。”那个漂亮大方的正准备往张智这边的上铺爬，听到张智的话后连声说。
“我上去吧，要不你们也挺不方便的。”张智又说。
“那多不好意思。要不我把差价补给你吧。”
“哪儿的话。就这样，我上去。”
张智说完，就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放在上铺，然后拿出自己的杯子开门走了出去。
他走到车厢尽头，把自己的杯子用热水仔细冲洗了一遍，然后打满一杯热水后，在过道的小折叠凳上坐了下来。
他想，不如自己去找一下列车员，看看有没有其他单身女乘客可以调换一下包厢。可转而又一想，自己刚刚答应跟人家调了上下铺，万一其他包厢有人愿意调，可人家也是下铺，那不就又成了个难题。
想到这儿，他心说算了，不再麻烦了，这三个妈妈聊的话题自己也挺感兴趣的，而且有些还是自己迫不及待想听到的。
因为，他想起了他那马上就要上小学的儿子。
回到包厢里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各自躺在了铺上。
张智把杯子放在茶几上，然后爬到了上铺。
离睡觉的时间还早。
三个妈妈还在断断续续地聊着。
只不过，这次她们都刻意压低了嗓音。
“仔细想想吧，孩子上幼儿园的这几年，应该还是咱们最轻松的时候，等到上了学可就不行了，你们俩可得有思想准备。看我现在，不管晚上下班多晚，第二天早上照样六点半起床，给孩子简单弄点吃的，然后开车送孩子上学。”对面的下铺发出声音。
“我老公单位的一个同事，孩子一上小学就开始在学校附近租房子住，孩子妈天天在出租房里陪孩子，两个人就跟分居了似的。”对面的上铺发出声音。
“刚毕业那几年，我们大学同学还经常聚会，可是最近几年不行啦。我们同宿舍的几个人那时候关系多铁，现在都在家忙孩子了。”对面下铺又发出声音。
“你们现在有没有焦虑的感觉，反正我是有。有个专家就说这种现象叫学前恐慌。”张智听自己下铺的那位说。
“怎么没有，有时候想着，如果当时不要孩子就好了，你们说是不是。”对面下铺的那位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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