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发回重审,朱墨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但有一点倒是朱墨所希望的。
重新审理,至少这个案子又可以拖上一段时间了。朱墨就是要和张智较这个劲。
不过,拖是拖下来了,可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因为,发回重审,意味着案子仍将由东城区法院审理。虽然要另行组成合议庭,但朱墨认为,换汤不换药,同一个法院的法官之间,不太可能相互推翻对方所作出的判决。
四哥分析说:“一般来讲,尽管法律没有明文规定,但是法院在对离婚案件的审理中,有一个基本的原则,就是对于当事人要求解除夫妻关系的,一般不会只经过一次诉讼或者调解就判决离婚。这是法院尊重公序良俗而形成的不成文的一个原则。这就好比大多数普通老百姓认为的那样,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所以,这次东城区法院一审直接就判了离婚,说明这个案子一定是有人在里边左右着。”
“如果真有人在里面做工作,那发回重审还是他们审,最后不是还得判离吗。”朱墨担心地说。
“发回重审,案子还要回到原一审法院,法律程序就是这样规定的。但之前那个主审法官林燕是不能再参与的。”四哥说。
“要我说,就不应该再让这个法院来审。”
“那,这就涉及管辖权的问题。通常情况下,民事诉讼是采取原告就被告的原则确定管辖权,除非原告提起诉讼的法院,不是被告户籍所在地或者被告经常居住地的人民法院,否则,不存在管辖权的问题。”
四哥的话突然提醒了朱墨。
她找出户口簿,确认她和张智在曙光院的住房和在西城日报的住房不属于同一个城市区。
朱墨又拿出张智的起诉状,这上面,张智把朱墨的居住地写成西城日报那套房子的地址,而把他自己的住址写在了曙光院。
显然,张智是为了要让法官们形成一种他和朱墨已经分居的第一印象。这样写,同时也可以证明他向东城区法院提起诉讼是符合法律规定的。
“好阴险啊,从一开始就想到了以后的每一步。”
朱墨没有料到,张智在离婚这件事上,计划如此周密。
最初收到张智向法院提交的起诉状的时候,朱墨看到张智把他们两人的住址分别写成曙光院和报社家属院,当时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她也说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劲,现在她才明白了张智这样写的用意。
朱墨像是终于发现了张智精心设置的防线有一处无法掩盖的漏洞。
她对四哥说:“你看,张智的起诉状把我的住址写成西城日报的那套房子,这样,案子自然就要由东城区法院审理,但事实是,我的经常居住地和户籍所在地,和张智一样都在曙光院,这样的话,东城区法院当初就不应该受理这个案子。”
“但是当时咱们并没有提出管辖权异议。现在,如果担心东城区法院有人在里边帮张智,咱们可以按照有关管辖权的规定,要求把案子移送其他法院审理。”四哥说。
就这样,来来回回又过了半年,东城区法院对朱墨提交的管辖权异议作出裁定。裁定认为,朱墨对管辖权提出的异议成立,本案移送西城市上宫区法院审理。
案子已经几经反复,这让朱墨对民事诉讼的了解越来越多,似乎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所以,她已经可以尽量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再让自己整天陷在这个案子里思来想去。
一诺已经升至高中二年级。
已经很长时间了,她几乎没有再见过自己的爸爸,尽管她也感觉到了爸爸和妈妈之间有些不对劲,但她宁可相信妈妈说的“爸爸读博士太辛苦”的话。于是,一诺对自己的学习也抓得更紧了。
面对就要到来的高考,朱墨的压力一点也不比女儿的压力小。
工作之余的空闲时间,朱墨不是用来陪一诺去上补习班,就是用来查询历年高考信息,全面了解准备报考的目标学校。
案子移送上宫区法院后,朱墨仅在唯一的一次开庭时,在法庭上与主审法官见过一面,之后再也没有登过上宫区法院的门。
她仍坚信,事实就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可是,在张智那边,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景象。
在接到东城区法院将案子移送至上宫区法院的裁定书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心急如焚,紧接着的心情是,觉得自己很没面子,起诉状上不露声色的小手段,竟然被朱墨识破了。
张智没有料到,来来去去几经折腾,两年多时间过去了,案子竟然重新回到了原点。
他的心情糟透了,之前的一切努力都白费了。
但是,不达目的,他决不罢休。
在朱墨已经没有精力去考虑案件最终结果的时候,张智则打起精神,重整旗鼓,开始了新一轮的庭外公关。
并且,他又一次因为怀疑自己的律师从中作梗,干脆直接从海东的一家律师事务所重新委托了代理律师。这是张智在这个案子里为自己聘请的第三任律师。
“哼,我看你朱墨还能把海东的律师也拉到你那边去?”他愤愤地想。
张智一边忙着做实验写论文,一边为毕业后的去向做着种种准备,一边四处托关系想要打通上宫区法院那边的关节,一边还要不断地带着律师在海东和西城之间来回奔波。
这样的折腾,换了其他人,可能早就筋疲力尽招架不住了,可是,此时的张智,凭着强大的心理支撑,不仅齐头并进地兼顾到了,而且对中国upc工业协会的工作也几乎没有放过任何一环。
他心里始终没有忘记,自己在中国upc工业协会担任的这个秘书长,将是他博士毕业后,选择理想去向的重要身价砝码。而且做好协会工作,本身也是为毕业后寻找出路所做准备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为此,诸事缠身的张智,竟在这个时候,又一次策划举办upc产业学习培训班,并且全程事无巨细地亲自安排培训班的各种事项。
张智担任中国upc工业协会秘书长,最初并不是太清楚这个秘书长到底都应该做些什么工作。
他认为,自己这个专门搞科研的人来当这个秘书长,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所以,那时他对担任这个秘书长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并且还很有些轻看的意思。
还是朱墨根据自己在采访中对一些不同性质协会的了解,给张智出主意,建议他通过举办各种学习培训和展会活动,丰富协会的工作内容,打开他在协会的工作局面。
眼下的张智,对驾驭协会工作已经是游刃有余。
他越来越庆幸自己担任了这个之前并不被自己看中的秘书长,因为下一步的打算,他很大程度上都要仰仗这个身份来实现。
所以,尽管举办培训和各种展会活动的组织工作繁琐杂碎,然而张智却热衷于此,并且频次越来越密集,规模越来越大,规格越来越高。
他的目的具体在以下几个方面:
——他担任秘书长以来,已先后组织行业内企事业单位的两千多名科研和管理人员进行培训,培训活动已成为行业内最具影响力的学习交流平台,协会的各项工作因此得到了一致认可。
而曙光院作为协会理事长单位,知名度随之提升,这可以直接促进曙光院的科研、生产和经营。因此,他张智也可以进一步赢得李院长这个协会理事长的赞赏和倚重。
这表现在很多事情上,李院长已经是对他能帮就帮。比如,朱墨向李院长提出的取消在他的博士委培合同上做担保人的问题,李院长最终采取的做法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对李院长的这个态度,张智自然心领神会。但张智心里也非常清楚,李院长之所以这样做,前提是,李院长相信他说过的话,相信他博士毕业后一定会回到曙光院。
——随着国家相关政策的推动,upc产品在建筑、汽车制造、化工等领域的应用越来越广泛,通过举办培训班,他既可以稳固老朋友,还可以在更广的范围内结识更多的新朋友。
张智现在对结识朋友的重要性已经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以前在曙光院的时候,他曾经全力以赴追求的是专心致志地搞科研,觉得多一个朋友就会多分一份心,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花在朋友身上。
但是现在,他的想法已同过去完全不同。就像这次打官司,他已经不止一次地暗暗感慨,朋友到用时方恨少啊。
——培训班可以大张旗鼓名正言顺地邀请国内外知名专家和教授前来授课,而邀请哪个专家或者教授,都要由他亲自选择认定。
这样一来,自己的博士生导师、学院甚至学校的领导、行业内的权威人士等等,他都可以借邀请他们前来授课,进行感情联络,这无疑可以让他在许多事情上左右逢源。
——协会不仅专门设有专家委员会,而且还创办有权威的专业性刊物。
对于前者,专家名单人选的确定,他这个秘书长的意见非常重要。
对于后者,担任协会主办的刊物主编,他可以当仁不让,这样,不管是自己发表文章,还是帮助他想帮助的人发表文章,那简直就是自己的一块自留地。
这种资源,简直是稀缺之至。
——作为民间团体性质的协会举办各种培训班和展会,可以不必拘泥于在任何城市进行,甚至可以变培训为考察,把培训班搬到国外去。有多少人多少事都需要有这样一个渠道来解决有关的问题啊。
正是出于以上种种方面的考虑,张智对待这次培训班,在分身乏术心急如火之下,他照样不遗余力事无巨细地逐个确定授课人员的名单,然后把每个授课人的时间安排对接好,再亲自安排他们的食宿交通等事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