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让张智揪心的外国语考试终于结束了。
张智好不容易大松了一口气。外国语这门课是他最大的短板,这门课通过后,他的博士学位课程学习就基本告一段落,接下来,他就可以全力以赴专心准备博士论文的开题报告了。
一段紧张的工作、学习和考试过后,他开始思念苟夏青了,而且思念得厉害。
这段时间,他并非没有去想苟夏青,只是那种想,变成了一种内心的陪伴,他无论做任何事情的时候,几乎都能想到苟夏青。正因为他心里时刻装着苟夏青,他的学习和考试,才似乎有了巨大的支撑和动力,让他在这个年纪坐在教室里的时候,才有了一种时时期盼着的向往。
马上就是五一假期了,张智觉得,正常情况下,他和苟夏青怎么也到了该见一面的时候了。
他仔细计算时间,五一放假三天,如果回银城的话,除了一来一回路上花费的时间,他留在银城的家里也仅仅只有一天。为了让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和苟夏青见面,张智这个除了天塌下来才有可能在节假日不回银城父母身边的人,决定五一放假留在海东。
他要破自己的例。
张智下决心五一放假不回银城,还有一个重要原因。那次和苟夏青从宾馆离开后,他算着他和苟夏青同在一个城市里,竟然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见面,要不是因为自己实在忙得抽不开身,他会忍不住联系苟夏青的。但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过去,苟夏青只要有时间,就会主动联系和他见面,而这次,两个多月了,苟夏青竟没有一点消息。
张智回忆两个多月前见面的情景,回想着那次见面苟夏青那么反常的表现,他总感觉有哪个地方不对劲,可他又实在想不出到底哪个地方不对劲。
最后,他的结论是,女人嘛,撒撒娇,闹点情绪,不都是很正常的吗,很可能是自己不小心什么地方冷落了人家,还是等见面了再想办法弥补自己的过失吧。
想到这儿,他决定立即给苟夏青打电话。
他看了一下手机,还不到十点,这个时间,苟夏青刚到单位上班没多久,应该不会外出。于是,他把电话打了过去。
马上要放假了,单位里也没什么事,苟夏青看到张智打来的电话,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坐在那儿没有一点想要接听的意思。
她任由电话铃声响得不耐烦了自己断掉,然后把两个胳膊肘支在办公桌上,双手捂着脸坐着,想把电话铃声给她带来的烦恼驱赶开来。
一会儿,手机又发出了一声短信提示音。不用看,肯定是张智发的。她犹豫了一下,拿起手机,刚来的这条短信只有两个字:好吗?
“好个鬼呀好。”她边在心里说着,边把手机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放。
苟夏青电话不接,短信也不回,这种情况在两人的交往中很少出现。
张智有点坐不住了。
想把电话再打过去,可他又开始担心,不能确定苟夏青到底是在单位,还是在其他什么地方,他怕万一苟夏青是因为不方便才不接自己的电话。可是短信呢,回个短信应该可以吧。
他让自己耐下心来等。
半个小时过去了,手机没有任何动静。
张智的心情开始变得糟糕起来。
自己已经决定不回银城了,但是,如果五一假期不能和苟夏青见上一面,那这个五一假期守在海东,除了难过,还有什么意义。可是,如果就此决定还回银城的父母家,他的心里却又很是不甘。
张智有点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眼珠来回地转着,想着怎么才能尽快联系到苟夏青。
突然,他从宿舍的床上翻身坐起,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张智呀张智,你是不是傻了呀,她办公室不是还有座机吗。”
张智一下子又来了精神。
同宿舍的两个人先后从外面回来了。张智只好拿着手机走出宿舍房门来到楼梯口,想了想,又沿着楼梯下来出了宿舍的楼门,往楼前的篮球场走去。
在离他最近的一个场地上,只有三五个学生聚在南边的半场上在投篮。张智走到北边半场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停了一会儿,让自己平静了一下,然后拨通了苟夏青办公室的电话。
“喂。”接电话的显然不是苟夏青。
“你好,麻烦让苟夏青接个电话。”张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
“你哪里啊?”电话那边问。
“我是他同学。”
然后,张智就听见电话里的声音在喊苟夏青接电话。
之前,苟夏青每次准备接听张智的电话时,心里就会砰砰直跳。她知道,那种心跳,属于一种异性间各怀欲望的交往而产生的反应。这种反应跟恋爱中男女之间的那种反应很相似,但是,却又有着根本性的区别。
这种区别在于,她和张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正常恋爱中的男女那样,是要奔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去的,是准备着要结成一个各种利益交织在一起的共同体的。而她和张智之间不是这样的。
对此,至少苟夏青是这么认为的。
苟夏青认为,她和张智都是各自有家庭的人,而且都已经不再年轻,并且,她对张智原本就不存在爱慕。否则的话,大学毕业的时候,她也不会毫不犹豫无所留恋地跟张智分了手。
但是后来,两个人的交往,苟夏青自己心里也承认,已经掺杂着一种不可名状的相互利用。这种交往对已婚男女而言,就像是一种难得的调味品,有了这个调味品,生活的味道好像变得更丰富了,也更浓烈了。因此,这种交往,有时就像是吸食了毒品,慢慢地会让人产生依赖。
仅此而已。
可是现在,不,准确地说,从孩子的体检报告出来以后,有个声音就开始命令她:“要戒掉,必须要戒掉,否则就会毁了自己,毁了自己的家。”
苟夏青就是带着这种要戒掉毒瘾的心理,在听到同事叫她接电话时,她茫然地用手指着自己:“我吗?”
“怎么了这是,接电话呀,你同学打来的。”同事笑着说。
电话那边,张智正控制不住地摇晃着自己的双腿紧张地等待着。
苟夏青扶着办公桌慢腾腾地站起来,再把椅子往后推推,再推推,然后走到窗前文件柜那儿,拿起了放在上面的话机。
张智听见电话里有人拿起了话筒,就先“喂”了一声。
苟夏青在电话里也“喂”了一声。
听到苟夏青的声音,张智几乎是带着哭腔问了句:“你好吗?”
电话里没有回音。
张智把手机紧紧贴着自己耳边,生怕听不见对方的声音,可偏偏在这个时候,球场上篮球落地和撞击篮板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地从球场那边直往张智的耳朵里灌。
“是你吗夏青,我知道是你,你如果说话不方便,我现在就过去找你行吗,快到的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午饭别在食堂吃了,我在你们单位附近找个地方吃饭,好吧,我很快就到,你等我啊。”
张智加快语速把自己想要说的话赶着说完,唯恐电话会突然断掉。
终于,电话里传过来了苟夏青说话的声音。
“嗯,好吧,我知道了,那改天吧。”
张智好不容易听到了苟夏青说话,可是听到的却是苟夏青这句有点逻辑混乱的话,然后,电话里的声音就变成了连续的“嘟嘟嘟”的声响。
“这是什么意思?”张智愣住了。
他把手机从耳朵边拿到眼前看了看,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他呆呆地坐在那儿,两只手的手心竟然都是汗津津的。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是这样,她怎么了,我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了,没有啊,那怎么回事……”张智的心里乱极了,眼前的篮球场上刚才还烦人地发出“嗵嗵嗵”球落地的声音,影响他接听电话,这会儿那些声音似乎像是被屏蔽了一般,他的眼前只剩下那些打球的人影在晃动。
张智不得不重新回忆两个多月前那次见面的每一个细节:对,那次就不同往常,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张智的思路开始像他做实验前确定实验方案那样,在脑子里把那天他和苟夏青见面的细节一一罗列出来:
“是她约的我第二天中午见面,然后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是她给我打的电话约定的见面地点。”
“见面后,她看上去也挺高兴,而且我把手套送给她后,她当场就戴在手上,还满意地让我看。”
“吃饭的时候,她还说她想喝酒。”
“到宾馆的时候,她一口气喝下了一听啤酒,然后讲了她做梦的事。”
“她说她做梦,她感觉当时就要死了,可就是没人给她输血,我说,我给她输血,然后,她的情绪就突然发生了变化。之后,就不再与我有任何交流。”
“两人分手的时候,任凭我怎么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她硬是摇着头,说什么也没有发生。”
接下来,张智又把后来的事也罗列出来:
“那天以后,两个多月她没有与我有过任何联系。”
“刚才在电话里就说了那么一句话,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
张智把能想起的细节都罗列完以后,又反复琢磨了半天,还是无法理出个头绪来。越理不出头绪,张智就越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