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苏渊在苏宅设宴,招呼萧衍和宁延之小聚。
二人均携眷前来,沈青松也被宁延之一同带来了。自从边关回来,沈青萝始终没机会和她这个弟弟叙旧,再见才发现他长高了许多。
宴席上,沈青萝安排他坐在自己身侧,询问道:“近日学业如何?”
“阿姐放心,功课不曾落下。”沈青松已不再像初落难那般哭哭啼啼,好像不知什么时候就悄然长大了。
“那就好,在宁府住的可习惯?”
“宁叔叔和婶婶待我极好。”
杨采莲笑着对沈青萝点点头,看沈青松的眼神也带着宠溺。
“多谢二位。”沈青萝对宁延之和杨采莲依次点头致谢。
宁延之正与萧衍把酒言欢,听见沈青萝提起自己,不由嘴角微动,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青松可愿回来与姐姐同住?”
他与她分别太久,毕竟是一家人,总该是要住生活在一起的。
谁料沈青松听见此话往宁延之那头缩了一下,目光扫过苏渊,不住地摇摇头,“宁叔叔府里很好。”
沈青萝将他的举动收在眼里,苏渊从前没少虐待他,他怕苏渊也在情理之中。
“既如此,就在那吧。”沈青萝多少有些无奈,遂端起酒杯敬杨采莲,“多有叨扰,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我说。”
“哪里的话,府中冷清,青松在才觉有几分人气。”杨采莲与她碰杯,持酒一饮而尽。
不知为何,沈青萝却从中品出几许凄凉。她无意间扫向宁延之,他与杨采莲之间的事,她一个外人并不知,也不好说什么。
“夫人在看什么?”苏渊凑到她耳侧问道。
沈青萝回神,对上他眼中的探究。
“没什么。”这酒宴在小插曲过后格外闷得慌。
萧衍的夫人与杨采莲交谈甚欢,沈青萝同苏渊知会一声,起身去院中透气。
睡莲的池子里,一轮圆月沉在其间,微风拂过,月影灼灼。沈青萝仰头,惊觉已是月中,月如银盘,清冷孤寂。
“陆迁已被判死刑,三日后处斩。”身后人说话的功夫已走到沈青萝身侧。
“丞相这时候出来怕是不妥。”
沈青萝侧头看了他一眼。眼下苏渊与杨采莲均在宴席中,宁延之这时候出来着实不大合适。
“丞相二字总令我想起你父亲,你不如叫我宁哥哥吧,下次再见,不晓得会是何时。”
他是丞相,她是苏渊的妻,闲来无事必定没有见面的必要,只是宁延之似是意有所指。
“为何这样说?”
宁延之却并未说下去,反提起另一件事,“眼下已尘埃落定,你有何打算?”
沈青萝嗔笑,并未言语。
有何打算,往日怎么过,如今便怎么过,不过是日复一日地熬过去罢了,何来打算一说。按理说,事情尘埃落定,她该从这里出去了,但并没有。
见她不语,宁延之又道:“你当真想在他身侧待一辈子?”
“不然呢?我还能去哪?”
“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帮你离开他。”宁延之说这话的时候已有足够的底气。
也是,昔日的侍郎大人如今已变为丞相,与萧衍并列为宁国首屈一指的人物。
“我不会走,倒是你,新婚燕尔,莫冷落了妻子。”沈青萝隐隐已猜到了他的心意。
宁延之轻叹一声,并未再说一句,只与她一同伫立了好一会方才离去。
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酒过三巡,宴会中众人微熏,苏渊派人将一行人送走之后,便去后院泡汤解乏。
沈青萝以身子不适为由,被小竹在房中伺候沐浴后,早早地歇下。
沈砚之事一直是她的心结,自那日在宫中知晓真相后,她本不该对苏渊那般怨恨,可到底还是有所芥蒂,他给沈青松乃至她自己带去伤害已成事实。
宁延之今晚的话的确提醒了她,可是她不想逃,亦逃不掉,要想从这故事出去,关键人物是苏渊。
房门被打开,沈青萝闭上眼睛装睡。
苏渊躺下靠过来,习惯性地在她后颈亲了亲,“我知道你没睡。”
沈青萝转过身来,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不愿让他看见她的脸,“今日喝了酒又吹了风,头疼。”
“我为夫人捏一捏。”苏渊按住她前额两侧细细按摩着。
他手中的力道均匀,这一按倒让她昏昏欲睡,将睡未睡之际,身侧人问道:“好些了吗?”
沈青萝点点头。
苏渊收手,掌心落在她的脸颊上。
“我知你因青松一事怨我,他怕我,因而对你也疏远了。”
这句话说到了沈青萝的心坎里,她还闭着眼睛,却有泪从眼角溢出。
“怎么哭了?”苏渊凑过去吻在她的眼睛上,离开时就停在她脸侧,“你可是还在怪我?”
沈青萝立誓不再同他说谎,遂点点头。
“我能做些什么挽回?”苏渊难得如此低声下气。
只是破镜不能重圆,有些裂痕注定无法修复,“不用做什么,就这样很好。”
“今日瞧见你与宁延之在一起,他对你可是存了其他心思?”苏渊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难得心平气和地问。
“于我而言他只是兄长。”宁延之怎么想她不知道,至少在她心里是这样。
“那我呢?”果不其然,苏渊并没有放弃这个机会。
沈青萝睁开眼睛,仰头瞧着他,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与他纠缠在一起这半年仿佛比她过往在现实中的那二十多年还要漫长,这个故事就像是一场逼真的梦境,她恨过他,怨过他,救过他,却从未真正爱上他。至少在她心里是这样。
沉吟良久,她方才道:“你是夫君,仅此一个。”
“只是夫君,没有其他什么?”苏渊对她的话并不满意。
“还要什么?”沈青萝假装不知,怕他询问。
可到底,苏渊还是问出了那句话:“你可对我上了心?可曾像我对你一样对我?”
没有,她没有,若非无路可走,她不会留在他身旁。
如此想来,她还是没做到。
见她犹豫,苏渊的眸子暗了下去,他已然知晓答案,却难得没有发作,而是扣住她的手腕栖身亲吻过来,片刻后离开,手掌落在她的小腹,“为我生个孩子。”
沈青萝不解地瞧着他,昔日在绥城她吃了很长一段时日的避子汤,可眼下随着时光流逝,药效定会随之飘散,她不敢犯险。
苏渊扬起眸子看向她,眼中尽是探究,好像下一瞬就要戳穿她的虚情假意,“不愿?”
她握住他的手,“青松对我如此生分,我亦不知如何与孩子相处,也还没准备好去当一个母亲。”
腹部的那道疤还在,上个孩子从她体内流失的感觉还那样清晰,她不确信是否想同他有一个新的生命。
宫里的妃子惯常用孩子争宠,苏渊却打算用一个孩子将她拴在身边,不止是这具肉身,还要绑定她的心。
“你还想要我怎么做才会爱上我?”他的掌心落在她的胸口,“有时候我常常想,你是不是真的没有心。”
沈青萝也不知道,或许她的一颗心早已在西楼初夜被苏渊□□的那一刻被撕扯碎了。
他倏地栖身过来,动作来的突然,沈青萝愣了片刻,手挡在胸前,“我累了。”
“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苏渊的指腹落在她的颈间,“伤已经好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种提醒。
他的指尖下移,挑开她的衣衫。
沈青萝没有制止,他若是想要,她是阻止不了的,不如随他去。只是在这件事上面,无论是他强迫还是她假意迎合,她从未真正意义上接纳过他。
“现在连作戏都不愿了?”苏渊见她面无表情,眉头染上怒意。
“迎合我,让我满意,我放你离开。”
听见离开两个字,沈青萝眸子中闪过一丝雀跃,就好像他所说的离开,是可以从这个故事中离开。
这样的神情却让苏渊失控,在他发作之前,她环住他的脖颈,亲吻过去。
感受到他的温度,她微微颤抖一下,苏渊停住动作,“时至今日,你还在怕我?”
沈青萝摇摇头,靠近他,“有点冷。”
他埋头落下一个又一个的吻,不稍片刻,她便像被火灼伤了一样。
一日一夜后,他放开她,临走前凑到她耳边道:“你要知道,我是因为太爱你才放你离开,若是你想回来,我就在这等你。”
那之后沈青萝便没见过苏渊,她躺了一日,身子恢复些方起身,小竹已为她准备好银票和换洗的衣裳。
“公子说了,姑娘可以走了。”
沈青萝并没有拒绝苏渊给的包裹,那里面还有一枚玉佩,她认出那是初次醒来时挂在沈青萝身上的,听说是她娘留下的东西。
沈青萝雇了辆马车,没有去和宁延之和沈青松道别,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只觉得应该到处走一走,找找出梦境的边界。
没有苏渊,只有沈青萝。他们的故事在苏渊放手的那一刻,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