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那个飓风寨原本不叫飓风寨,二十年前是以打家劫舍为生,干的都是偷鸡摸狗的勾当,后来消停了十多年,直到近几年才开始打着侠义的名头劫富济贫。”
苏渊略一沉吟,端起一侧的茶碗浅酌一口,方才问道:“可知为何忽然隐匿?”
“从一个寨子里的老人口中探到,早前曾受雇于人,打劫了两名书生,后来被雇主追杀,欲毁尸灭迹,才不得不隐匿。”
书生?苏渊眉头微皱,斜睨了司言一眼,司言头压得低一些,继续道:“那老人说,当日那两名书生已高中,二人一位是状元,一位是榜眼,那位状元正是公子之父。”
苏渊手中的茶碗倏地被捏碎,茶水泼了一地,“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叫人缴了那寨子,那寨主和那个丫头抓活的。”
“是。”司言低着头退出去,待走到门外,方才直起身。
沈青萝刚从屋内出来,瞧见匆匆离开的司言不由心生诧异,便拐进苏渊日常宴客的那一处屋内。
自被带回来已过去好几日,她的伤已大好,这宅子也逛了个遍,她和苏渊所住的这处宅子就在宁安城,仍叫苏宅,隐匿在深巷中,大门看着并不起眼,内里却别有洞天。
屋内,苏渊正手撑着额头,身侧的桌子上还有一个破碎的茶碗。
“小竹。”沈青萝招呼道。
话音刚落,小竹匆匆跑上前来。
“去收拾一下。”
“是。”
苏渊似是有烦心事,眉头微皱,沈青萝指腹落在他的眉宇间,将他皱着的眉头抚开,“因何烦心?”
苏渊将她扯进怀里,小竹已识趣地端起茶碗匆匆出去。他并未说话,眼神在她的脸上细细描绘着,沈青萝猜不透他的意图,便任他看去。
“我刚刚得知昔日害我父亲那山贼的下落,你说,我该不该杀他们?”
沈青萝陷入沉思,她不知道苏渊是在试探,还是真的找到了那人。提起寻仇倒叫她为难,毕竟她也算是他的仇人之一。
她的手落在他的脑后,“你是怎么想的?是寻仇开心,还是不寻仇会开心一些,人活着莫过于开心二字,仇恨可能会吞噬一个人,反过来就大不一样,就像现在,我们本该是仇人,可放下仇恨,彼此陪伴不是很好吗?”
她在他的后颈上摩挲着,似是想起什么,“若非深仇大恨,小惩即可,无需打打杀杀,否则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苏渊揽过她的腰身,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夫人在说自己吗?”
“陈述事实。”她勾着他的肩膀,对着他浅笑。
她这样的人不笑则已,一笑倾城,苏渊的手不自觉地探到她的衣襟里,沈青萝捉住他的手腕,“青天白日,这是做什么?”
“给不给?”苏渊的眼中蒙了一层雾色,沈青萝面露羞赧,在他肩膀轻轻拍了一下,嘀咕道:“晚上,这会有人进来。”
苏渊对她有着超乎常理的占有欲,无时无刻不找机会折磨她,可能是在试探,也可能是单纯的想占有,可她却常常感觉到来自他身上的戾气。
“不会,他们不敢。”他三下五除二地剥开她的衣衫,头埋在她的胸前,她知道他心中有怒火,便不推脱,反勾住他的脖颈,眼中带了一丝讪笑。名义上她是他的夫人,说到底,不过是任他予取予求的□□。
“公子,有人来访,是宁公子和一位姓陆的公子。”
那人声音就在门外,沈青萝身子一僵,单手撑在他的肩膀,“有人来了。”
“滚远点,让他们候着。”苏渊不耐烦道。
门外人似乎听出了他怒意,禁了声,脚步声渐远。
沈青萝将他的头撑起,安抚地在唇边落下一个吻,“怎么了?”
他很少在他面前发这么大的脾气,今日多少看起来有几分不对,似是胸腔中压着一团火。
“夫人也要像他们一样扫我的兴?”他扬起的眸子中有几分不悦。
沈青萝压下心性,看着他的一双眸子道:“那我们便不理他们。”说罢,双手攀上他的脖颈,仰头亲吻过去。
他早已磨平了对她的耐心,余下的不过是对她这具身子的渴求。
整整一个时辰之后,他才放开,外面来的人很可能是宁延之和陆迁,沈青萝不便露面,就打算回房休息,谁料苏渊并不准备放开她,帮她穿戴好衣衫,牵着她一同往前院走。
“陆迁见我还活着,会不会找你的麻烦?”诈死毕竟是欺君之罪,陆迁此人心有不轨,可能正想方设法地找他的不是。
“夫人是在担心我?”苏渊宠溺地捏了下她的脸颊,眼角含笑,这副模样很难让人把他和一个时辰前那个暴戾的人联系到一块。
沈青萝脸上的红晕未退,不着痕迹地将他的手拿下去,“不要再拿我逗趣,你分明知我脸皮薄。”
他是打定主意逗弄她,才会在做完那档子事后带她去见人,不要她安生。
穿过一道拱门,前院有接待外客的宴客堂,宁延之和陆迁正等在那里,宁延之还算淡定,陆迁的不耐烦却悉数写在了脸上。
苏渊携沈青萝缓缓而来,才刚进门,陆迁倏地站起身,脸色的愠色未消,“苏公子架子端的如此大,昔日面圣我二人也未等过这么久。”
“方才正忙着,陆公子下次来可提前派人递上拜帖,免的招待不周。”说到正忙,苏渊不由地看了沈青萝一眼。
沈青萝自然知道他忙的是什么,假装镇定低下头。
陆迁见了她,自然不会放过发难的机会。
“沈姑娘果然还活着,只是既是萧将军侍妾,又为何跟在这位苏公子身旁?”
宁延之却面不改色,并未起身,只端着茶杯在手里把玩,眼角的余光看向沈青萝。
“陆公子今日来是找我的,还是找我夫人的?”苏渊满不在乎道。
“夫人?”陆迁不可思议地瞧了她一眼,“本以为沈姑娘会与众不同,没想到不过也是一沉迷情爱的普通女子。”
沈青萝心知他暗指的是刺杀萧衍一事,便默不作声,权当没听见。
“我夫人之事与陆公子有何关系?”苏渊颇为不屑,将她安置在宁延之身侧的椅子上。
沈青萝正腿酸,便歇在一旁,权当看折子戏。
倒是宁延之侧头看向她,面上隐隐有几分忧虑,她对他微微点头,既当作打过招呼,又表明自己尚且安好。
“沈姑娘诈死,欺君之罪可是死罪,苏公子将沈姑娘带在身旁不怕受连累?”
陆迁摆明是来找茬的,沈青萝不动声色,权当是在看戏。
“欺君之罪?我夫人从未宣称过自己已死,敢问这话陆公子是从何处听来的?”苏渊倒了一壶热茶浅酌了一口,见温度适宜,又到了一杯递给沈青萝。
她嗓子沙哑,正需茶水,便顺手接过。
陆迁哑然,沈青萝已死之事是从萧衍那听来的,皇帝正信任他,在没有足够的力量扳倒萧衍之前,不好轻举妄动,遂压下性子,转而看向苏渊:“苏公子一口一个夫人,不知是何时娶沈姑娘过的门?毕竟与沈姑娘相识一场,没准备贺礼倒是有些说不过去。”
“前几日,我夫人低调,大婚之日便没请闲杂人等,只邀了家人好友,宁公子当日也在场。”
苏渊这句闲杂人等无意间与陆迁划清界限,沈青萝没忍住,唇角扯出一个笑,“多谢陆公子好意,心意到了即可。”
身份既然已被拆穿,沈青萝也不再顾及,便趁此机会侧头看向宁延之问:“杨姑娘过门后与宁公子可还好?我现下已经成婚,若是不便,让青松回来同我一起过吧。”说罢,她还侧头看向苏渊,征求他的意见,“夫君觉得呢?”
“夫人高兴便好。”苏渊并不在意。
提起杨采莲,宁延之眸子染上一丝忧虑,“谢姑娘关心,青松眼下正在府中上学,若临时换夫子怕是不大习惯,就让他留在府中吧。”
见他坚持,沈青萝也不再强求。
“本是来同沈姑娘叙旧,见二位琴瑟和鸣,如胶似漆也不便叨饶,先行告辞了。”陆迁此行不过是为了确信沈青萝活着一事,既然目的已达到,就不再逗留。
“陆公子慢走,来人,送客。”苏渊对身侧的小厮招呼道。
有人恭恭敬敬地走到他身侧,“陆公子,请。”
见宁延之还坐在那不动,已经走远的陆迁回头瞧了一眼:“侍郎大人还不走是打算在这用晚膳?”
宁延之非但没起身,反侧头看向沈青萝,“管饭么?”
“当然,许久未见,正有许多话要说,宁公子想吃什么,我这就叫人去准备。”沈青萝求之不得。
陆迁自找了个没趣,拂袖离开了,那小厮匆匆跟过去相送。
人已走远,沈青萝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宁延之摇摇头,“像个癞皮狗一样,一早便被盯上了,今日不慎被他跟过来,给你带来麻烦实属抱歉。”
“早在绥城他便派人找上我了,被发现不过是早晚的事,你也不必在意。”沈青萝还有很多话要说,奈何苏渊在场,不好多言,思来想去,唯有从青松这入手,开口问道:“青松可还听话?”
宁延之点点头,脸上却带着一丝忧虑,“何止听话,他是过于听话了,不吵不闹,有时候话很少,只有在夫子提问的时候才会说上一两句。”
沈青萝恍若想起成婚那晚曾见过沈青松一面,可他见了她非但没有说上一句话,眼中还带有几丝生分,就好像她不再是他的姐姐。虽然从本质上来讲,她的确不是。
“你也不必过于忧心,许是年纪尚小,等长大一些,我带他去见见其他学子,多交流探讨。”宁延之安抚道。
苏渊在沈青萝身侧坐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若是不放心便时常接他过来小聚。”
沈青萝点头应下,复又瞧向宁延之,“侍郎大人想吃什么?可随我去膳房看看。”
“好。”
沈青萝从苏渊手中脱离,“我去去就来。”
苏渊并不担忧她与宁延之独处,对她摆摆手。
沈青萝带着宁延之朝内院的膳房走去,待走远些,瞧见四下并无耳目,宁延之方忍不住问道:“你当真嫁给他了?”
“拜过堂,行过大礼,还有假不成?”沈青萝并未否认,四下虽没有人在,但苏渊的暗卫不知隐藏在什么地方,她不得不谨言慎行。
“那算是哪门子的拜堂,罢了,你对他可是上心了?”宁延之又问,似乎对她的行径极为不解。
沈青萝以沈青松的性命起过誓,所以无论有没有真的上心,她都要强迫自己对他上心。
“苏渊没什么不好,尤其是在战场杀敌的时候,我甚至忘了他的身份,只把他当成一个保家卫国的英勇男子,更何况他对我十分体贴……”沈青萝顿了顿,眸子低垂,“我们还曾有过一个孩子,他没能活下来。”
宁延之怔在原地,迟迟没有动静。今日前来,陆迁跟来虽是意外,他却打算顺水推舟,从中斡旋,以陆迁之力来对抗苏渊救她出这龙潭虎穴,但瞧见她与苏渊如胶似漆之时,便压下那个念头。他虽恨苏渊,却也不想连累她。
“你若当真喜欢他,孩子以后会有的。”宁延之安慰道,他甚至不知道为何要说这种不切实际的话。
“不说我了,你那位新婚夫人如何?青松住在你那是不是不妥?”尽管沈青松是他恩师之子,但毕竟是旁人的孩子,给别人养孩子这种事情需要超乎常人的雅量。
“她很好,青松之事你就不要担忧,昔日老师将我当亲生儿子一般养大,青松便是我亲兄弟,你只需保重自己即可,陆迁不是轻易罢休的人,我担心他会拿你做文章。”
宁延之说的话沈青萝不是没有考虑过,但苏渊既然肯让她露面,想来心中已有对策。
“放心吧。”
说话的功夫已到了膳房,宁延之本就不是真的来点菜,随意选了几个。
二人还未返回前院,苏渊已走过来,将她掐在怀里,“选好了吗?”
“好了。”沈青萝并未在意,反真像他的夫人一样,为他整理略显凌乱的衣襟,苏渊趁机在她唇上偷亲了一下。
“别闹。”她轻锤他的胸膛。
宁延之已识趣地走开了。
“夫人与这位侍郎大人过于亲近。”苏渊话中隐隐不满。
沈青萝不解地瞧着他,“何时?”她与宁延之从未亲近过,宁延之对她关照,不过是因着沈砚的身份,拿她当家人罢了。
“他对我不满。”
“拜堂那夜强行带他过来观礼,他不满也属寻常。”
“那夫人呢?”苏渊目光灼灼地瞧着她。
沈青萝并没有避开,但凡她躲了便是心虚,就在他那落了话柄,她还发誓再不对他说谎。
“我也不满,哪有半夜成婚的人。”她面露委屈。
“夫人若是不喜欢,我们重新选个日子再办次喜事,这次请人过来吃酒。”
沈青萝摇摇头,单手勾住他的脖颈,头埋在他的胸膛,“有你这个人就够了,还办什么婚宴,太闹腾。”
父母双亲皆已不在,沈青萝眼下又是已死之人,自是没有大肆办婚宴的道理,更何况她根本就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