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歆歆现下一身油烟,又是府上女主人,自是不方便亲自去送食盒,便遣了红苏、红露同去,叮嘱二人一定将话说得场面些、好听些。
二人应是,拎着食盒、在府门处遇到了方欲上马车的赵嬷嬷。
红露跑得快,上前一步道:“嬷嬷请留步。”
“怎的了?”看她两人冒冒失失,赵嬷嬷脸色便沉了下来。
红苏提着食盒紧跟其后,福了个礼,笑道:“还望嬷嬷莫怪,是太子妃做了几样吃食着我二人给您送来。太子妃说了,您生辰的正日子不在府上,只能提前送了。祝嬷嬷生辰喜乐,福寿绵长。”
又笑着补充:“嬷嬷,太子妃做这长寿面只有一根,您吃的时候可莫要咬断呢。”
红露也道:“面刚出锅,嬷嬷趁热吃才好。”
这二人走远,赵嬷嬷又盯着府门看了会子,不知是在想些什么,还是听见她独子段武催促“娘,该上车了”,方才回神道:“诶,就走了。”
段武驾起车,语气不悦,“刚刚那俩丫头瞧着面生,应该是北铉过来的吧,嘴上不实诚。说什么太子妃做的吃食,金尊玉贵的主子,如何能够做这活儿?”
赵嬷嬷打开食盒,里面是碗瞧着朴素却香味逼人的寿面,还有一碟造型惟妙惟肖的寿桃包子,这般巧思,阊都难见,只能是出自那人之手,她没有解释红苏二人的身份,只说了句:“确是太子妃做的。”
“哦?”段武疑惑了声,不知是信了还是未信,只认真驾车不再言语。
食盒第一层便是那九个寿桃包子,模样惟妙惟肖,顶上尖尖泛着浅红色,下边儿还粘上了两片划了脉络的绿叶,瞧着便喜人,使手一探还是滚烫的,归家路途不算太远,便先放着,家里的孙子、孙女定会喜欢。
再掀一层,便是红苏所说的“一根寿面”了,清汤里带了酱色,面上缀着翠绿的小香葱和或大或小的油花,葱香、汤香、酱香、板油香味交织一处,很快便充满了不算宽敞的马车车厢。
赵嬷嬷拿起食盒里的竹筷,在车帘之内挑起一根面,面不算细,但入口爽滑、韧性十足、颇为弹牙,定是在揉面时下了大功夫,酱油咸、猪油香,混在一处便是顶顶美味的鲜汤,裹着面,包着暖,热气熏腾间,赵嬷嬷品到的是满足与动情。
她听了红苏的指点,含着面不肯咬断,小口小口吃着,半碗入腹,方打起车帘递出碗筷:“我儿,太子妃赏的吃食,你也尝尝。”
“娘,这面不是不能咬断吗?您咋还分给儿子吃?”
“傻孩子,娘的福寿分你一半还不好?”
——
“哎呀,舒坦。”
宁歆歆让人在院子里置了个躺椅,躺在上面支着脚晃悠,带得竹椅也前后摆动。午后阳光并不刺眼,打在身上还多少生了些暖意,她双手交握,看着眼前碧蓝苍穹,心里全是安适。
赵嬷嬷若还在府上她可不敢如此造次。
忘了在哪里看过,一院一人,是为“囚”。宁歆歆想着,也不知道是哪个神仙发明的这种理论,嗨呦,抓紧把我囚起来吧,囚得越久越好。
没成想,躺了一会儿就给她晃得是头晕脑胀,只能不情不愿地从椅子上爬起来,乖乖去准备晚膳。
梁彦昭回府就看见宁歆歆在院中绕着棵树转圈,不知在做些什么,别是想爬树罢?
他刻意住脚,想瞧瞧这姑娘意欲何为。只见那人站在树下摇了摇头,该是放弃了爬树的打算,然后便开始她东跳跳、西窜窜,却又瞧不出她现时间想做什么了,只能隐约感觉到那人兴奋非常,不肯消停。
他不再观望,跨步走过去,轻轻擦去宁歆歆额上细汗,笑问她:“歆歆今日如此高兴?”
“嗨呀,还行吧,”宁歆歆轻快笑出声,还不忘反思是不是快乐得太明显了些,又拉着他往膳厅走,“赵嬷嬷不在,我就格外想造反,恨不得趁这几日把所有她看不惯的事情都做一下才好。就是有一天教书先生不在,坏学生就想上天的那种感觉,你能理解吧?”
梁彦昭还没答话,她便想起之前在重华宫书房看到的那些,陈列整齐的四书五经,书法渐次进步的札记,条分缕析的策论……无一不彰显着:他梁彦昭,是个顶好顶好的学生。
跟她这种成绩尚可却皮出天际的人,有壁。
宁歆歆撇了撇嘴,“不对,你是好学生,你不能理解。”
梁彦昭没有反驳,他幼时也确实非常努力。越是知道自己活不长久,就越是想要留下些什么,夫子的赏识,父母的夸赞,漂亮的文章,干净的时论……都可作为他早夭后曾至世间一遭的证据。
便只是宠溺地点了点宁歆歆额头,“你呀,什么话都让你说净了。”
“啊?你也觉得我话多吗?”宁歆歆有点委屈地看他,眉毛都塌了下来,“有人曾说过我,宁歆歆话这么多,真不知道这张嘴能不能使得下来这辈子。”
“怎么会?”梁彦昭揉着她发顶,笑出声,“歆歆声音好听,要多说几句话才不辜负。”
“是吧,我也觉得。”宁歆歆高兴了。
到膳堂,宁歆歆神秘兮兮,献宝一般拿出那笼绿猪包子给梁彦昭,她的手工一向不成,今日里也算是超常发挥了,寿桃和猪猪竟都做得很成功。
“歆歆这包子……”梁彦昭组织了组织语句,“色彩搭配倒非常别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