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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 明(1 / 1)

药分内服和外敷两种。内服的药再苦,胤禩都可以忍受,也不过是一碗之间的工夫,但外敷却更像一场煎熬。

一开始是清凉酥麻的感觉,渐渐地开始灼热胀痛,及至后来,微痛变成剧痛,仿佛千万根针刺入眼睛一般,痛得他几乎失声喊叫。

胤禛也曾不放心,让人将药方拿去逐一分析,却都是清肝明目的寻常药材,并无相冲剧毒的东西,他想让胤禩停用,对方却不肯,咬牙坚持了下来。

每日早晚各敷两次,也就是说,一天要经历两次这样的煎熬。

胤禛一边在他背上轻抚,低声道:“你若受不住,我便使人再去找别的方子……”

胤禩双目被一条涂着药的纱布覆着,面色苍白,满头大汗,显然是在苦苦压抑着痛苦,连说话都似从牙缝里一字一字迸出来:“别,这都坚持了十几日了,但凡有一丝希望,我不想轻易放弃……那大夫也说了,以前也有病患这么痛苦过的,最后都痊愈了……”

他说话极是勉强,手指抓着椅子扶手,仿佛要将骨头嵌进去一般,指节都泛白了,胸口不住起伏,却仍强忍着没有呻吟出声,胤禛看得大是心痛,也不顾忌还有旁人在场,一把握住他的手。

“若是痛了,就抓我的手吧,别忍着……”

胤禩想抽出手来,却被对方紧紧握住,双目的灼痛让他无暇再说什么,只能下意识抓住那只手。

半个时辰后,痛楚渐渐退去,他浑身虚脱,瘫软在躺椅上,抵不住疲惫袭来,沉沉睡去。

胤禛的手背被他掐出几道血痕,却都没有吱声,只拿了毯子盖在他身上,这才起身找那大夫寻些伤药来涂。

“舍弟这眼疾,真能治好吗?”

那大夫正坐在炉子旁边摇着小扇子看火,胤禛走过去问道。

老人没有抬头,只是摇首叹道:“令弟这伤,不惟独是旧疾,也是心绪起伏所致,老朽医得好他的外伤,这能不能痊愈,还得看他自己解了心结没有。”

胤禛脸色一暗,半晌方道:“有劳大夫费心为舍弟诊治,若能痊愈,定有丰酬。”

自胤禩来此求医,他们一行人便下榻在这药庐,本已给了不少酬劳,相处这么多天,老人从他们的行止举动中,也能看出对方非富即贵,闻言忙道:“医者父母心,老朽尽力便是。”

胤禛微微点头,没有说话,显得心事重重。

这边胤禛还在为胤禩的病情而担忧,那头张伯行与噶礼之争,却正是剑拔弩张之际。

巡抚衙门里,张伯行埋首案前,奋笔疾书,正起草着本月的第三份折子。

之前两份,皆被帝王留中不发,只传了上谕过来,斥责他与噶礼,让二人摒弃前嫌,实心办差,莫辜负皇恩。只是到了如今,他们也断然不可能和解,莫说噶礼气焰熏天,不将他这个巡抚放在眼里,就冲着眼下还在大牢里的几名举子,这个折子他也非上不可。

噶礼那边,自然亦是早就看自己不顺眼,欲除之而后快。

冷不防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笑语:“张大人这般忙碌,不遂之客前来叨扰。”

张伯行被打断思路,正有些恼怒,抬头一看,却见是江苏按察使曹乐友,不由一愣,继而缓和了脸色。

此时他与噶礼二人争执愈烈,已经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这曹乐友虽没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但他素来官声不错,因而张伯行对他并没有太大的恶感。

“原来是臬台大人,有失远迎,怎么下人也没通报一声?”

“后进怎敢让张大人相迎,他们说张大人正在衙门,下官便自行进来了。”曹乐友笑道,一边拱手行礼。

“曹大人且稍等请坐,待我写完这几笔便可。”

“张大人先忙。”曹乐友点点头,似也不将这点怠慢放在心上,在厅中踱了几步,举目四望,神情甚是悠闲。

张伯行手下未停,转眼间一份弹劾噶礼的奏章已经完成,他凝目扫了一遍,这才搁笔起身。

“不知曹大人今日来,可有何要事?”

“要事不敢,只是久闻张大人清名,可自上任以来,诸事缠身,竟也未曾私下来拜访讨教过,今日是特来请罪的。”

张伯行暗自皱眉,他与曹乐友素无深交,对方突然上门,也不知有何目的。

“曹大人年少有为,更曾得与廉亲王共事,本官不才,何言指教二字?”

曹乐友见对方甚为防备,不由笑道:“近来外头风言风语,连下官也有所耳闻,所以来告知大人一声。”

张伯行一怔。“什么风言风语?”

“都说张大人与噶大人之间,势成水火,又听说张大人连续上折,请圣上派钦差前来调查江南科考一案,势要将噶大人拉下水不可。”

他语中诸多试探,且称不上友好,张伯行已然沉下脸色。“曹大人这是何意?”

曹乐友本已觉得自己性格与官场钻营格格不入,虽然几年历练有所改进,也还称不上圆滑,却没想到这位巡抚大人,竟比自己还要迂上几分,难怪皇上至今未曾亲自露面,想来也怕张伯行过于耿直鲁莽,坏了正事。

“下官听闻,噶大人纠集了江南三品以上的官员,要联名上奏,弹劾张伯行,所以特地前来向张大人报信。”

对方果然动容。“竟有此事?”

“噶礼也曾遣人到下官那里,以宴请为名,欲行拉拢之事。”

张伯行恍然,这才明白曹乐友此行并无敌意,忙拱手道:“曹大人请上座。”

二人分头落座,张伯行又道:“不知如今有多少官员被噶礼拉拢了去,还请曹大人相告。”

曹乐友摇头道:“下官也不甚清楚,只是噶礼势大,又是皇亲国戚,张大人何苦与他硬掐,不若先退一步,再谋后路不迟。”

张伯行哼了一声:“江南一地,岂容他一人只手遮天,当年本官前任,曹大人的前任,江苏巡抚于准于大人,按察使焦映汉焦大人,也都是因着畏惧他的权势,才被他步步相逼,以致于最后被罢免官职,本官虽然人微言轻,却也不惧他权势滔天,江南科考一案,噶礼收受贿赂,令国家选拔人才的大事,成了他一人为所欲为的权柄,此人一日不除,江南安有宁日?”

曹乐友虽觉得他过于固执,却也不得不为这种执着而叹服。

他点点头,忽然起身,正色道:“张伯行接旨。”

张伯行愕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曹乐友又自袖中掏出一小块玉牌,摊在他面前,张伯行一震,忙起身下跪。

“臣张伯行接旨!”

“奉皇上口谕,三日之后,巡抚衙门开审江南科考受贿一案,届时由吏部尚书张鹏翮会同噶礼、张伯行三人主审,钦此。”

张伯行脸上浮现出一丝迷茫之色,却仍不得不磕头领旨。

“张大人请起。”曹乐友伸手去扶。

“这……曹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张伯行迟疑道。

曹乐友笑道:“张大人只管照旨意去办便是,吏部尚书张大人估摸着这两日就能到了,下官还得去噶大人处宣读皇上口谕,就不多留了。”

胤禩早已习惯闭眼与睁眼俱是黑暗的境况,却没料到这次睡醒,居然能感觉到模糊的光线与景物在眼前晃动,虽然依旧不甚清晰,但起码也能瞧得见轮廓。

他捺下心中狂喜,只怕是犹在梦中未醒,闭上眼,复又睁开,如此重复几次,方才确认双目确实有了起色。

正忡怔间,只见外头有人推门进来,手里还端了点东西。

“陆九?”

“诶,爷,您醒了?”陆九也没注意,将药碗放在桌上,走近胤禩,这才发现他定定瞧着自己。

“爷您怎么了?”陆九吓了一跳。“莫不是有哪里不舒坦?”

“你今天穿的,可是湖蓝色袍子?”

“是啊……”陆九下意识应道,忽地愣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差点一蹦三尺高。“爷您看得见了?”

“模糊能瞧见一些。”胤禩嘴角弯起,显是心情极好。

陆九惊喜过度,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在原地打着转。“哎呀这真是,真是大喜事,奴才得告诉万岁……告诉四爷去!”

走了几步,又顿住,拍了拍脑袋。“瞧奴才这记性,四爷不在,那,那奴才告诉苏管家去,让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胤禩笑吟吟地看着他团团打转,也不制止,直到陆九喳喳呼呼地跑出门去,这才起身走至桌旁,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心中既已没有负担,便连药里的那点苦也不放在眼里,几口喝下,胤禩放下碗,走出屋子。

这会儿正是天蒙蒙亮的时辰,院子里几声清啼,晨曦微照,胤禩瞧着这一切,忽然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公子醒了?”

院子里老人正捧了本书,一边在那里捣药,见他出来,笑着打了声招呼。

那头苏培盛得了消息与陆九匆匆过来,见胤禩已能不需搀扶行走自如,不由又惊又喜,激动之下,差点暴露身份。

“八爷,您总算没事了,主子要是知道了,指不定得多高兴呢!”

这些日子以来,胤禛对胤禩的眼疾有多上心,苏培盛全瞧在眼里,对这位帝王手足,越发不敢怠慢。

“主子清早刚出门,要不奴才派人去报个信儿……”

“不用了,我又不会不告而别,你们在这里穷激动,也不怕老大夫看了笑话。”

那老大夫呵呵直笑:“哪儿的话,他们也是关心公子,老朽岂会笑话?”

胤禩笑了笑,将苏培盛他们都赶走,在老大夫旁边挑了张凳子坐下,索性与他拉起家常。

“老大夫妙手回春,应八感激不尽,您医术如此高明,怎的不应征入宫,当个太医?”

“老朽这哪里是医术高明,能让公子重见光明,也是多亏了祖上的偏方,说起太医,祖上也曾是前明太医,还给永乐皇帝瞧过病,受过嘉奖的,只是后来因故受了责难,祖上被问罪抄斩,有感于此,宁家便立下祖训,让后代不得入宫为官,以免祸延子孙。”老大夫口音带了方言味道,胤禩听得有点吃力,老大夫看了出来,语调便又放慢了一些。

“话说回来,令兄与公子手足情深,实在令人欣羡,昨日令兄曾问老朽,江宁哪间寺庙最为灵验。”

胤禩笑道:“我这兄长信佛喜禅,每到一处,必要去当地最灵验的寺庙上香礼佛的。”

老大夫道:“礼佛不假,但令兄却是为了公子而去的。”

胤禩愣住,竟有些接不上话。

两人正闲聊间,却听得外头脚步声纷沓而至,一人出现在门口,大声道:“把这里统统给我围起来!”

胤禛出门,带走了几名侍卫,只余下四人保护胤禩,然而眼前官兵竟有一百来人,更显得气势汹汹,来者不善。

为首那人正是上回在客栈里被陆九他们打了一顿的纨绔子弟,他看着院子里的人,冷笑数声:“一个也别放跑了,爷今日倒要看看,谁敢跟官府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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