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历城县外的飞虎军临时营地内。
伴随着中军大帐的最后一盏油灯的熄灭。
飞虎军临时营地正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徒留下五百黑衣卫、五百精锐士卒以及两百老卒。
分散潜伏在临时营地内的各个角落中。
等待着那不知会不会出现的敌人。
与此同时。
历城县这座古老的县城。
却并未因黑暗的降临,而陷入宁静之中。
历城县县衙之内。
刚刚忙活完安置百姓的宋时来,尚未来得及喘息片刻。
便听到大堂外传来一阵密集且慌乱的脚步声。
“县丞!县丞!不好了!不好了!”
一衙役面带恐惧慌慌张张的跑进了县衙大堂。
“何时如此慌张!速速讲来!”
原本疲倦无比的宋时来,心中猛地一咯噔,以远超这个年龄的动作。
飞快的从太师椅上爬了起来。
“县....县丞......出......出大事了啊.....”
衙役满脸的慌张,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来。
“何事!”
“速速讲来!”
心知不能自乱阵脚的宋时来,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内心的焦急。
话语相比平时,加重了不知多少倍。
恰恰是这份不同于往日的威严,使得那衙役稍稍心安了几分。
“王.....王大善人家被人给抢了!!!”
“一.....一家四十二口,全被人给杀了!”
“而.....而且.....而且那些......那些匪人还放火.....放火烧家了。”
一想起那些匪人狰狞的面孔,衙役身体便直颤抖。
“那些匪人呢!”
宋时来后背猛地浮起一层冷汗,那王大善人,本就是历城县为数不多的富家善人。
这次战争来临,历城县有钱有权之人大多拖家带口的离开了历城县。
唯独王大善人非但没有趁乱逃跑,反而在历城县无秩序的这几天里。
对乡邻多加照顾。
这样的人若是死了,对于本就秩序不稳的历城县无异于一场天大的地震。
那些昔日里受过王大善人恩惠的百姓怎么可能忍得下去。
更何况,现如今城外还有着飞虎军。
若是那些匪人跑了,这口黑锅,飞虎军不背也得背。
想到这儿,宋时来不由得更加慌张起来。
“回......回县丞,弟兄们现在还在和那些匪人周旋。”
衙役如实回答道,他们这些衙役固然不懂什么大道理。
但,谁是真心对他们好,他们还是能分辨出来的。
若非如此,他们又岂会舍命与匪人周旋。
“走快带我去!”
闻得匪人尚未逃脱,宋时来心中不由得一送。
快步拉着衙役跑出了大堂,此时的他已然顾不得匪人多少。
顾不得那些衙役是否能够保护他的周全。
“对了,匪人一共有多少人?”
“那些飞虎军士卒呢!”
路上,宋时来猛地回过神来,快速的开口询问道。
在安置完百姓之后,五百飞虎军士卒便自行寻地方歇息。
说是歇息,其实宋时来心中明白,那些飞虎军士卒无非是潜入到城内各个地方。
打探情况罢了。
这亦属于人之常情,换做他宋时来是徐阳,恐怕也会这么去做。
反倒是他,因为做人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心中倒是丝毫都不甘心。
“看......看不清有多少匪人。”
“一开始发现异常时,从王家大院内跑出来十几个匪人。”
“当我们上前查看之际,又从院内跑出来十几个匪人。”
“那些人一冲出来,便直接冲着我们杀来。”
“弟兄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被砍死好几个。”
“好在后面有飞虎军士卒听到动静,赶了过来,这才救下了我们。”
衙役脸上浮现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神色,一时慌张并未察觉出自己先前周旋的谎言已经不攻自破。
但此时也不是纠结这些事情的时候。
宋时来快步向前跑动。
那王大善人的家在何处,但凡是老历城县居民都知道。
可惜,宋时来终究不复年轻。
跑动没多远便累的气喘吁吁起来。
“背着我走!”
来不及客套,宋时来气喘吁吁的朝着衙役大声命令。
衙役看了看远处的火光。
随即看向弯着腰大口喘息的宋时来。
“啊!”
衙役大叫一声,快步走向宋时来。
二话不说将宋时来背在背上,大吼大叫的朝着远处的火光跑去。
当二人抵达王家大院所在的巷子时。
大战仍在继续。
借助着火光的映照,可以清晰的看到交战的双方。
“这就是你说的几十人?”
宋时来揉了揉被颠簸的剧痛的胸口,不由得质问道。
这哪里是几十人,至少也有两百余人,而且全部都是精壮!
“这.....一开始确实是几十人的啊。”
衙役呆呆的望着交战的双方,一时间竟如丈二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
一开始的人数确实不多,可现如今,交战双方俨然已经超过了五百人。
好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场战斗,飞虎军士卒完全呈碾压状。
“嗖!”
“嗖嗖嗖!”
数支流矢朝着宋时来所在的方向迎面而来。
“宋县丞!”
衙役惊叫一声,快速的朝着宋时来扑去。
此时的他俨然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衙役固然没有读过书,不懂得那些狗屁大道理。
但他活了这么多年,也是个人世间的明白人。
若是宋时来死了,历城县很大概率也就彻底完蛋了。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历城县人,他无法接受这种结果。
就像,他们无法忍受广行善缘的王大善人被匪人残忍杀害一般。
真当他们看不出来那些从王家大院走出来之人不是好人?
看得出来,但,那又如何?
死又有何可怕的?
小人物,亦有着小人物的大无畏。
“碰!”
宋时来一个没注意便被衙役重重的扑倒在地。
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又是数支箭矢飞来。
“铛!”
尚未来得及反应,宋时来便听到一阵金戈交击的声音。
“快走!”
回过神来的宋时来来不及查看衙役是否受伤。
飞快的推开衙役,随即身体突然爆发出一股巨力。
一把拉起衙役便朝着街角跑去。
“呼~呼~”
脱离了生死危机的宋时来斜靠在墙面之上大口的喘息。
“你没事吧。”
喘息数次,宋时来强忍着疯狂跳动的心脏关心的看向身旁的衙役。
“没事没事。”
劫后余生的衙役,大口喘息着从身后拔下数支箭矢。
在宋时来不可思议的目光中。
满脸肉疼的从后背上取下一块铁板。
“好在为了防备敌......飞虎军攻城,在身上背了块铁板。”
“要不然,他奈奈的,老子今天非交代在这儿不可。”
衙役满口脏话,大声痛骂着。
若是之前,宋时来也许会觉得粗鄙,进而教育一二。
但今日不知为何,竟觉得这脏话格外的悦耳。
见衙役没事。心中一松的宋时来,悄悄的从墙角探出脑袋。
城内出了这种事,哪怕做不了什么,他也要在第一时间了解情况。
打眼望去。
巷子内的交战愈发的残酷起来。
每时每刻都有人身死。
好在身死的都是那些匪人。
反观飞虎军士卒,纵使身中数支箭矢。
仍能奋勇作战。
这不由得让宋时来暗暗惊奇。
与此同时,对飞虎军士卒的战斗力,再度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扭头看了一眼身旁那救过他性命的衙役。
见那衙役此时无比滑稽的调整着铁板的角度,使铁板宽厚之处尽量覆盖住自己的要害。
宋时来眼神中不由得闪过一丝了悟。
那些飞虎军士卒身上所穿衣衫,皆为同一个样式。
一开始宋时来只以为那是飞虎军的统一样式。
并未往铁甲方面去想。
毕竟,哪个军伍能够人手一件铁甲?
现如今看来,那些样式一样的衣衫,恐怕内里全都衬着甲片。
“嘶!”
想到这儿,宋时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若真是如同猜测一般。那......飞虎军未免太过于可怕了!”
“这样的军伍!何人能够战胜?”
宋时来喃喃自语道,与此同时,心中对飞虎军的信心更足了几分。
一刻钟后。
小巷内的厮杀已经彻底结束。
“出来吧。”
黑衣卫副千卫何志雄抬头看了一眼街角的方向。
随即便不再关注街角之人。
身为第一批黑衣卫,若是连这都无法察觉到,还怎么做黑衣卫的副千卫,领兵五百人。
何志雄持刀缓缓踏着血泊中,每走一步,便用手中染满了鲜血的雁翅刀。
轻轻的刺进匪人尸体的胸口位置。
手腕微微一抖,刀尖微微偏移九十度,这才拔出刀刃继续走向下一具尸体。
留下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那十余个投降之人即可。
宋时来闻言快步从街角走了出来。
眼看着何志雄一步步走近。
不知为何,宋时来感到一股莫名的压迫感。
“何.....何.....”
宋时来张了张口想要称呼一声,却无从下口。
只知道来人是这五百飞虎军士卒的上司,却不知他在飞虎军身居何职。
“称呼我副千户即可。”
何志雄补完身旁的最后一具尸体,随意的用尸身衣衫抹了抹雁翅刀上的血迹。
“何副千户。”
宋时来拱手行礼。
“随我来。”
何志雄深深的看了一眼宋时来与他身旁的衙役。
随即转身迈步走向小巷另一头。
宋时来与衙役对视一眼,快速跟上何志雄的脚步。
不一会的功夫。
二人便看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十余人。
“起来。”
何志雄看向地上的俘虏大吼一声。
直吓得那十余人全部趴在了地上。
“一句话莫要让我说第二遍。”
何志雄凝视着趴在地上的俘虏,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
若非他就在附近,天知道这些匪人会搞出多大的乱子。
而且,这些匪人战斗力不俗,显然并非是城内的混混。
这也是何志雄为何会在战斗结束之后,仍下令补刀的深层原因。
话音落罢。
十余名俘虏浑身颤抖着站了起来。
“跪下!”
何志雄面色依旧冰冷,话语中充满了杀意。
此言一出,十余人毫不犹豫直接双膝跪地。
“双手抱头,露出脸庞。”
眼见众人照做,何志雄不容置疑的再度命令。
几息后。
何志雄扭头看向身后的宋时来与衙役。
“宋县丞,这些人中有没有认识的?”
宋时来闻言快步上前。
怎料,刚刚看到第二人时,面上便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色。
“怎么会是你。”
宋时来拨开那人凌乱的头发,口中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道。
“此人是谁?”
何志雄凑了过来,沉声询问道。
“历城县县尉。”
“我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干出来这种事!”
“那王大善人平日里可从来没有得罪过你啊!”
“畜生!”
宋时来沉声回答,随即目瞪牙呲的大声质问那历城县县尉。
“哼!”
“他是没得罪过我,但谁让他不去济南城的?”
“不去济南城留在历城县想干什么?”
“无非是想叛变罢了。”
“这种人不杀留着作甚?”
“杀了他还能嫁祸给飞虎军,何乐而不为呢?”
“只可惜啊,这些狗东西发现的太快了。”
“要不然,下一个死在老子手上的就是你!”
历城县县尉朱传福在宋时来指认出他那一刻,一改先前的唯唯诺诺。
面目狰狞的朝着宋时来大吼大叫起来。
若不是宋时来指认,也许这次他还能浑水摸鱼逃过一劫。
但,奈何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你!你!”
“你畜生啊你!”
“啪!”
气急了的宋时来,猛地一巴掌打在朱传福的脸上。
若是平时,他可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这朱传福历城县谁人不知他是谁的狗腿子?
以往背无大树的宋时来,怎敢动手打他。
“老杂种!直娘贼的你敢打老子?”
朱传福一手捂着脸,一手指向宋时来,满脸不敢置信的大声怒骂道。
不待宋时来反骂。
何志雄便一个箭步上前,右手猛地抓住朱传福指向宋时来的手指。
用力朝上一掰。
“啊~!疼疼疼疼疼,断了断了!”
就在朱传福挣扎着求饶之际。
何志雄再度一个用力,瞬间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朱传福伸出来的手指,如愿以偿的断了。
“到了现在还分不清现实?”
何志雄冷笑一声,随即松开了朱传福的手指。
“闭上你的臭嘴,安静下来。”
“若不然,下次断的便不是手指了。”
何志雄冷眼撇了一下朱传福的下身。
直吓得身旁的衙役与宋时来浑身直冒冷汗。
果不其然。
何志雄话音刚落,原本惨叫着的朱传福便闭上了嘴巴。
那不住打颤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诉说着他的痛苦。
“这种人已经死到临头了。”
“与这种人争吵毫无意义。”
何志雄扭头看向身后的宋时来与衙役,缓缓开口说道。
在黑衣卫的行事法则中。
能审问,绝不对手。
但,该动手时,也绝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