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尘捡起镯子,倏的揪住之前在他脑海里快速闪过那个念头的小尾巴。
他把那只金镶玉的手环托在掌心里又重新确认一番。
清澈水润的浅茶色眼瞳里闪过因喜悦而格外明亮的光芒,在那张秾丽至极的小脸上显得动人心魄。
慢慢抬起毛绒绒的小脑袋,头上的呆毛像是感知到主人的激动随之颤动,在阳光的照射下显现出浓稠的糖浆色。
他像是获得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双手捧着那只并不怎么珍贵的镯子给宴轻权看,声音软得像块融化的奶糖。
“我好像知道这是谁送的了。”
实际上手环和他以前看到的样子并不完全一致,这也是微生尘没在第一时间认出镯子的原因。
但是他平时一般“轻装上阵”,见过的首饰不太多,从记忆中搜寻也方便。
看玉镯裸露部分的纹理,从边缘线延展出的一点点淡绿色,形状像是翠蝶的图案。
就是谈洛之前送给他的那只。
也正像宴轻权说的那样,这只镯子之前被摔碎过又重新经过修补,所以镶金的花纹发生了一些变化。
为了弥补碎裂处缺少的部分,掩饰被人为破坏之后的残缺,有些簪花设计的看起来并不协调。
导致他一开始没认出来。
但是谁送的,微生尘现在又有些拿不准了。
宴轻权半挑长眉等着微生尘的回应,薄唇翘起一个微不足道的弧度,丝毫不把那个送“寒酸”玉镯的神秘人放在眼里。
对面却没音了。
粗糙的镂金簪花在软嫩的指腹间摩擦,在细白的指尖划出淡淡的红痕。
甚至在那根玉箸似的无名指下沿印下一块绯红色的心性痕迹。
那双一向深情的茶色圆眼此时正目不转睛的观察那只不起眼的镯子,仿佛在钻研什么非常重要的课题。
微生尘的眼睛圆而大,这种眼型很容易显得人呆滞无神,但是他瞳仁长得恰到好处,颜色也漂亮,眼波流转之间媚态横生。
无论看向哪里都是专注而深情的,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觉得自己是被深刻爱恋与依赖的那个独特的。
此时微生尘正用那样的眼神细细观察一只因过分花哨而显得土气的镯子,茶波盈盈的,像是看着初恋的定情信物。
水光微微的琥珀色眼睛里,仿佛能看到他甜而纯净的回忆。
属于他和另一个陌生人的未知过往。
宴轻权宴轻权他妈的心态直接崩了。
漂亮小男生乖巧坐在床边,翘起的呆毛颤巍巍地有点萌,一点也看不出来是坐在家里也有好多陌生男人送暧昧礼物的坏孩子。
在微生尘突然脱离上个副本时,他受邀秋猎,旁边跟着好多人。
之后他就迷路了,跟着臧沧和扶稷住在冰冷的山洞里。
又或许冷的是他,不是山洞。
似乎在意识朦胧之间,在模糊的视线中,他隐约看到了谈洛的身影。
有人在耳边隐忍的哭,只能感觉到温热的液滴落在他脖颈间,慢慢失去温度变得冰凉。
“镯子代替”
正在严肃解释什么的苍老声音。
在意识抽离的前一瞬,到底是谁握着他的手腕,拿下了那只镯子。
灵魂伴着脆裂声撕开混沌,离开这个世界。
叮叮咚咚。
如鸣佩环。
他攥起小拳头,干劲十足的样子。
“我一定要去见那个人。”
终于将三四两个副本的剧情线联系在一起了!
微生尘怀揣着对完成副本任务,补充剧情线,修复系统bug的美好愿景,非常期待结束之后的回家旅程。
然而放在宴轻权眼里,却是他即将要与旧情人重逢,双宿双飞的铁证。
他把那个盛着碍眼“定情信物”的盘子推得离自己远一些的位置,把那支前几天还敲过凌十三脑袋的玉如意转得眼花缭乱。
他用雕着牡丹的那头轻拍自己的手心,发出脆响。
“凌十三发过誓不会帮你,我就更不可能送你下山了,你还是老实在寨子里面呆着吧。”
遭遇宴轻权的断然拒绝,微生尘霎时呆了一瞬,就连头上翘起的呆毛也软塌塌的趴下来。
他抿紧嘴巴,被咬过唇肉带着津液,看起来像只甜叽叽的草莓味果冻。
宛如云朵般白软的小手暗戳戳攀上男人的衣角,声音甜腻温顺得像刚出锅的麦芽糖,能拉丝似的。
“为什么呀?我又没有跑,就下去看看。”、
“不行。”
“这对我真的很重要,就看看,看一眼。”
听到微生尘说镯子对他很重要,宴轻权脸上又黑了好几个度。
“都说不行了,我可不是凌十三那傻子,不行就是不行,撒娇也没用。”
他话说得一点余地不留,但微生尘悄悄瞧他脸色,却仍见到有些松动的迹象。
微生尘还不气馁,仍是拽着宴轻权的衣角,慢慢把蓬松微卷的小脑袋凑到男人的肩膀边上。
甜腻腻的焦糖色眼睛一顺不顺的注视着他,视线由下及上,全然的乖顺被掌控的姿势。
“我乖乖的,只要带我下去,什么都听你的。”
宴轻权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大桶齁甜且稠腻的糖浆浸灌全身,被固定得没办法做出想做的动作。
他像只牵线木偶一样僵硬的点点头。
同时听到自己说。
“好的。”
!!!
???
宴轻权:凌十三竟是我自己?
果然是美色误人。
“好欸!”
经过了高温烹调,原本的焦糖浆比之前还要更加甜蜜润泽,充满了幸福的喜悦与快乐。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难以拒绝,打碎这样的萌系暴击。
宴轻权刚要改口的嘴张了张又合拢。
算了,只要不像之前一样默不作声跑掉就行。
他顺手揉揉微生尘脑袋上一团软绵绵的小卷毛,把他乱飞的呆毛压下来,沉下脸,凶巴巴的警告对方。
“前提是你要乖,要听我话知道吗?”
宴轻权不是只说“要听话”,大概是隐隐有什么私心或是不可直说的秘密,他说的是“要听我话”。
微生尘没听出来他话语中暗含的深意,只是轻快的点头同意。
向着回家的路上又近了一步呢-
小熊猫跳起来转圈圈[jpg]
微生尘有猜过送手镯的到底是什么人。
大概就是臧沧、谈洛、扶稷中的一个。
他更倾向于是谈洛。
但他没想到不仅这三个人都来齐了,同行的还有一个看起来地位不低的老翁。
以及一大群随从。
看眼前这黑压压的一群人,盔甲雪亮长枪尖锐。
确定不是率领军队来土匪山上剿匪的吗?
微生尘刚一露面,眼前闪过一团黑影,人就被扑住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跟穿越似的,先是一颗毛绒绒的脑袋在他身上又亲又拱,再是被单手提抱离地绕了一周。
最后以凌十三一句“你干什么?”收尾。
人生虽然没有彩排,但是有现场重播。
凌十三用力将扶稷拽开,宴轻权展臂一划拉把微生尘拉到身后,怒目而视。
臧沧和谈洛站在一旁,犹疑不定,一副想迈步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你谁啊?”
扶稷半步没退,不甘示弱的与凌十三对视,四周弥漫着火药味,空气中劈里啪啦一路火花带闪电。
此情此景,有点像是两家人出门散步,同样品种的猛兽因为猎物问题针锋相对。
隐隐能听见嘎嘣的磨牙声。
身后的军队在沉默中别具威慑力,无言之中仿佛能看见万人厮杀的疆场,这小小的山村中都被肃穆的气氛染上了些铁锈味,这是一支真正的沐浴过淋漓鲜血的铁血队伍。
微生尘躲在宴轻权身后,不期然和转过视线的臧沧对视。
在这里他不得不感叹一句系统选角的明智。
单看外形,臧沧就是极为典型的帝王之相,放在古代要么就是被当权者忌惮追杀之后自立门户那种人,要么本来就是当权者。
反正绝非下位者。
他生得龙目凤颈,气度斐然,面容端肃坚毅,凛凛不可侵犯。
此时他那双平时没什么人敢正视的,极具威严的瑞凤眼端正的与微生尘对视着。
往里日睥睨强势的神态仿佛在那一刹通通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柔和怀恋的喜意。
微生尘有点懵。
他们似乎还没那么熟吧?
而且微生尘不止撞入了这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中。
他像是一条鱼,在两条河流的交汇处游荡。
一只鱼鳍在这头,一只鱼鳍在那头。
不同的是那两条河流任性的只容纳他一条小鱼。
没有他这条小鱼,河流就是死的。
有他之后,河流才能活泛起来。
如果说臧沧是热带狂降暴雨冲刷着黄土地卷来的江,那么谈洛就是寒带冰川消融流下来的河。
谈洛换上了男装,他不是以“国师夫人”的身份来访周国。
虽然他并不排斥那个名头。
他身上穿的这件白色骑装,绣着金纹,龙形盘旋而上栩栩如生。
遑论材质如何,只看上面的绣纹,也并非常人能穿。
何止呢?
就算是高管大员,皇亲贵戚,也断断不敢穿这种规制的蟒袍。
血脉的高贵写在骨子里面,单凭能力获得的殊荣永远也及不上会投胎的气运。
然而经过恰当的运作,曾经被逼嫁给他国国师的一个小小“皇女”,未必不能寻回本属于他的一切。
不知又多久没见,他的眉眼间像是落了层厚厚的雪,疏淡而忧悒。
与那身白若霜雪的衣服相得益彰。
只有点点金边算是点缀。
他的脸型尖而窄,瘦且偏长,线条比微生尘之前所见更加凌厉清晰。
平时显得风流多情的一双桃花眼,现下倏的亮起来,像是久经废置的油灯被重新擦洗干净,恢复它原本照明的效用。
它终于寻回了自己的灯油。
此时就在它面前。
让它灼灼燃烧着,连心也烧红的。
【触发关键剧情点。】
【请玩家在24小时内完成游戏。】
【倒计时开始。】
精神域中的时钟游走声仿佛化成实质敲击在微生尘心尖,他几乎是下意识拉住还在出神的谈洛的袖子。
“那我们要去报官吗?”
他们都是外来的游戏玩家,应该有同一个副本任务。
现在只有微生尘还拥有现实世界的意识,所以理由让他把控游戏进度。
宴轻权扶住微生尘纤薄的肩头,指尖只要稍稍往旁边滑移就能摩擦过后颈那块光滑圆润的骨头突起。
“不可能的,本来那些人就是皇帝派来的,多大的官能管得住他们?”
村长吗?
蓬安村只是周国一个非常不起眼的贫穷山村,拿着圣旨的士兵的确有足够的资本趾高气扬。
“那怎么办啊?”
巨大的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罩住,微生尘感到前所未有的乏力与无助。
眼前仿佛有一张薄得快透明,但是韧性极高的膜,明明知道胜利就在前方却怎么也戳不破最后一道屏障。
垂头丧气的声音绵绵的,尾调中带着颤音,细细弱弱的扫在人心尖上,让人忍不住出言安慰。
“这有什么的,难道一个日薄西山的小国皇帝还值得害怕吗?”扶稷揽着到他肩膀处的,细白的脖颈,下巴顶在微生尘头顶的小旋上。
充斥着陌生荷尔蒙热量的吐息打在微生尘脸侧,有极具破坏力和安全感的混合意味。
“不要,不要打仗”
似乎听懂在场人的意思,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水润的茶色眼睛含着恳求,眼圈边也泛起红晕,泪珠挂在眼眶边上,欲落不落,在阳光的照射下闪出璀璨的光。
虽然当下周国的皇帝非常不靠谱,但也不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暴君,现在是祸害一个村庄,可是一旦开始战争,死伤的百姓将不计其数。
虽然可能只是数据堆砌而成的游戏副本,微生尘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早就有了感情,也不想看着那么多条生命就此消失。
另外一点就是,两国交战,旷日持久,动辄数月甚至几年,在24小时内绝对无法完成游戏任务。
“没说要打仗,我的意思是之前周国皇室确实没有可以继承皇位的子嗣,但是现在不就有了吗?”
宴轻权指尖摩挲袖口中的玉如意,触感温凉细腻,不禁让他联想到刚见面那次,他摸到的碰到的,也是同样的感觉。
也许还要更好一点,薄薄的皮肉下面能感受到属于生命律动,一跳跳的在他心尖上。
他眼睛微抬,视线望向对面。
谈洛,周国唯一存活的皇子。
周国皇帝年轻的时候也算个风流浪子,四处留情,像是一朵蒲公英一样将子孙播撒到全国各地。
他的皇后是将门之女,一力扶持他从众多皇子中厮杀出来,登上帝位。
皇后有宰相之才,却志不在此,也没宰相能撑船的肚量,三千后宫佳丽可谓是形同虚设。
皇帝管不住自己,因此皇后一步步跟在后面,掐断了他几乎全部香火。
只留下几个孤零零的皇女,还活着证明皇帝的生育能力。
不知是害命的事干得太多,还是本来身体就有问题,皇后虽然怀过孕,但是通通夭折腹中。
折腾到最后,她怀着对男人的失望心死,放任皇帝出外寻花访柳,随便他带女子回宫。
但是皇帝早就因为吃太多的“仙丹”摧残了身体,再没生出过一儿半女。
年轻时一直以来蝇营狗苟,想着怎么抓住那个男人的心。
虽是女儿身,但是论文韬武略不逊男子,平白蹉跎年少时的志向。
皇后从此青灯古佛,聊此残生,只等来世。
任她那个执着于长生的“丈夫”整日里神神叨叨,求仙问药。
然而曾经为躲过追杀,扮作“瘸腿公主”的谈洛,恢复身份,不战而胜。
“这是最后一颗药。”
谈洛托着药盘送到床边,红绸当中躺着圆滚滚的黑色丸子。
床上的男人眼窝凹陷,胡子青白枯燥,已是行将就木之态。
听到“药”一字,他浑浊黯淡的眼睛亮了瞬,仿佛在濒死之时抓到棵救命稻草。
穿着黄袍的男人勉力撑起来,靠在床头,声音沙哑好似刚从地狱爬出。
“咳咳咳,朕怎么觉得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了,洛儿”
布满皱纹和斑点的手颤巍巍地朝着谈洛方向伸着,谈洛仍是挺直半跪,面上不见半分不耐。
他的表情隐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
火光在蜡烛上方跳动,摇摇欲坠。
巨大的影子投射到墙壁上面,影影绰绰,在黑暗之中仿若吃人的怪物。
“这药真的真的有用,是大师说的吗?”
垂眸盯着白色衣袍上绣着的四爪金龙,谈洛微微笑着。
“是的,大师说了,父皇只要吃下这颗药丸,就可以羽化登仙,和他共享极乐。”
老人发出断续的嘶哑笑声,嗬哧作响,像只坏掉的鼓风机,眼睛里充满对未来的憧憬。
“太好了太好了,来来,服侍朕吃药。”
艰难送服药丸之后,老人的眼神仿佛更亮了,像是即将燃尽的蜡烛最后一晃光芒,宛如夕阳回落地平线的一刹。
回光返照罢了。
皇帝崩了。
谈洛的视线向下。
四爪金龙也到了补齐爪牙的时刻。
还有什么大师?
“父皇放心,儿臣早就送大师等您许久了。”
公元217年,周穆王崩,其子谈洛继承皇位。
【山鬼娶妻副本完成】
【立即登出游戏】
【数据载入中】
作者有话要说:高情商:同样品种的猛兽。
低情商:两只有力气没处使的哈士奇。
人生没有彩排,每一场都是现场直播。——网络用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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