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花魁师尊(1 / 1)

通泠河上丝竹声声,歌女咿咿呀呀的唱腔在河面粼粼月光上飞转腾挪。

曲冰手里暖着一杯茶,望向烛火通明,热闹非凡的江山船。茶香缕缕,仍旧盖不住河水里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淡淡水腥味。

通泠河蜿蜒曲折,连通三州,是凡人界有名的“艳河”。这里因江山船多,且风月生意不绝而远近驰名。

她和连沉是两日前到的这里。

自下山起,曲冰刻意打听奇怪病症,至通泠河附近,听闻这里许多貌美风月女子面容溃烂,疑似得了花_柳病。奇的是,得花_柳的仅只有女子,从未听男子染有,这便引起了她的注意。

彼时通泠河上最美艳的女子,是名誉三州的花魁纪丹琴。她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又知情知性,惹得多少王孙公子慕名捧场。因着是卖艺不卖身,故光只见她一面都得须斥重金。没想到,近日却传出纪丹琴面容溃烂的消息,这让慕美而来的公子哥们大呼上当。

曲冰见到纪丹琴的时候,她已经因为面容全被花开状破溃肉突铺满,而被扔在岸边。即便是这样,也有那流浪汉试图侵犯。

眼看着流浪汉想将欲爬走的纪丹琴压住,纪丹琴双手抓烂伤口,指甲里全是血肉,直接朝流浪汉面门糊过去。

“一起死!一起死!”纪丹琴眼睛赤红,状若疯癫,将裤子褪了一半的流浪汉吓得滚进河里。

曲冰见同性遭受这样的欺凌,当即怒目甩出一道灵力。落水的流浪汉立时腿脚抽筋,疼得在河水里直扑腾。

咕噜咕噜呛得面色青紫的流浪汉好不容易爬到岸边,脚底泥一滑,人便磕倒在石板砖上昏死过去。

纪丹琴如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曲冰来到她身前,只见她发丝纷乱,眼眶深陷,眼神里满是惊惧。

[医疗救护系统识别到伤患,治疗方案如下:生肌丹,内服,每日一颗,连服半月,芥子袋内可觅。另,须注意每日割去腐肉。]

“这是花_柳病么?”

[不是。这是被食面鬼食面后的症状。想不再出现类似伤患,只有消灭食面鬼。]

“食面鬼?吃人脸?”

[没错,喜欢吃漂亮人脸的鬼怪,而且这只,可能偏好女子面容。]

曲冰从芥子袋内取出生肌丹,送至纪丹琴面前。“这个药可以让你好起来。”

纪丹琴望着曲冰的眼神里全是戒备。不是没人说过可以治好她,可她耗尽积蓄,脸仍然一日日溃烂。眼前这个美得不太像凡人的女子,和她身后的玄衣男子,是来勾她的魂,带她去见阎罗王,投生转世的么?下一世,一切会不会好起来?可以的话,她不想做人啦……她想做那游鱼,那飞鸟,海天任遨游,而不是沦为美色的玩物。

她见过最绚烂的纸醉金迷,也看过最丑陋的人性,如今顶着这样一张脸,死前看到的不是牛鬼蛇神,而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倒也不亏了。

纪丹琴咽了咽,好教喉咙没那么干涩。她张口俯向曲冰的手心,一口将生肌丹卷进喉咙里。

连沉见这女子不拿手拈,非得用嘴去叼,眉宇间隐隐浮上一抹不悦。

曲冰又从芥子袋内取出薄毯,覆在纪丹琴身上,将她包裹起来拦腰抱起。修士体魄远强于凡人,抱起纪丹琴这样一个骨瘦如柴的姑娘,根本不算难事。

这一举动惊得纪丹琴娇声惊呼,怎的一个女子有这么大的力气?她被自己都记不清的男子抱过,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滚烫难耐。一身污糟,若是将白衣仙人的衣袍弄脏了可怎么办?

纪丹琴紧张得如一根僵硬的木头,直挺挺躺在曲冰怀里。

有多少人曾为亲吻她的脚尖而一斥千金,又有多少人嫉妒她奚落她恨不得她跌入谷底,当她丑陋如斯,愿意亲近她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出尘脱俗的女子。

望着曲冰的侧颜,纪丹琴不自觉呆了。此后余生,每当她回想起那个离地狱只一步之遥的深夜,回忆里全是曲冰那张清冷至极的脸,以及,对方身上散发的淡淡竹叶清香。

“师尊,我来吧。”连沉主动分担累活。还有一个原因,这花魁看着师尊的眼神让他不舒服。

曲冰闻言,低头问纪丹琴,“想换个人抱吗?”毕竟男女有别,也许人家不希望换手。

纪丹琴其实不想曲冰太辛苦,可她瞥见连沉那张隐含煞气的脸,下意识摇了摇头,将头埋进曲冰的颈窝里。

!!!

连沉的脸色在阴影下又黯上几分。

曲冰将人安顿在客栈,找店家要了吃食送上房间,并嘱咐半个时辰后送上沐浴用的热水。做完这些,她才一家家地去寻那些脸部溃烂的女子,将药交到她们手中。

这些女子中,有的确实是患了花_柳病,然而也有那被药毁了面容的,想来是遭人泄愤。

第二日,通泠河上,莫名多出一条通体碧绿的船。日光之下,船体是普通江山船的数倍,几乎占据大半个河道。尤其那甲板,更是平整开阔,人若站在船上,当如履平地。

碧船泛着幽光,如同上好的翡翠,静静漂浮在水面上。

有好奇的“同行”或是花客打听这是谁家的船,从哪里悄无声息地驶过来,怎么这么大的船体竟然无人发现。

迎接他们的,是个面色冷峻的玄衣男子。

明明顶着张近似少年的脸,玄衣男子却浑身上下无一不散发出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气息。

“今夜戌时,本船准时招待所有来客,男女不限。紫烟姑娘请战通泠河所有姑娘,新任花魁,非紫烟姑娘莫属。”

他话音刚落,前来打听的龟公老鸨们发出嘘声。

“吆?这是哪路神仙?张口就来。给我们看一下嘛,倒看长得怎么样。”

“口气挺大,就怕没有真材实料。”说到真材实料四个字,那人露出淫_邪浪笑。

还有那低声交头接耳的,“是不是背后有金主撑腰?你见过这么大的船吗?啧啧!”

“想想也知道有金主,姑娘家家的怎么可能靠自己办下这么气派的船?想知道人家有没有真材实料,晚上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就是不知道登船得出多少银钱。”

按照通泠河惯例,登船先得花上一笔银子。上了船后,愿意点哪位姑娘,则又是另外一笔开销。

“通泠河上有人公开争当花魁,今晚戌时款待来客。”的消息不胫而走,周围有钱没钱的花客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凑这场必然盛大的热闹。

日沉西山,通泠河上弹唱声、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

曲冰饮一口手中的暖茶,将目光从围拢过来的江山船上收回。

“噔”,茶杯落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曲冰起身,时间差不多了。

戌时,宽阔的甲板上挤满了人,已停止接收新的来客。同行之间互递心有灵犀的眼神,花客们寒暄近况,讨论哪些新来的姑娘“颇有点意思”。临时请来的渔家女穿着一水儿的天青色襦裙,在人群中端茶递酒。

登船须出的银钱不少,同行为了“刺探敌情”,咬牙也会出上一笔。花客们一见这船不仅体积巨大,而且热闹非凡,哪里肯放过机会?

“嘿!花魁呢?怎么还不出来?莫不是看人多,怕羞躲起来了?”有那两口小酒下肚就开始扯开嗓子吆喝起哄的。

“瞧把你猴急的,美人当然要准备下,准备好了才好出来见人。”自诩有几分风流的花客眼波流转,摇头晃脑。

琵琶声如金玉相击,越来越高,越来越疾,攀至高峰,如弦断般戛然而止。伴随琵琶声消的,是满船烛火骤灭。

光线的忽然黯淡引起一阵小小纷乱。

“怎么了怎么了?刮的什么阴风?”

“快点灯啊,黑灯瞎火怎么玩?”

三个呼吸之后,自船身暗处驶出一叶扁舟。舟无帆自动,上立一抹白色身影。笛声悠悠响起,音律如长风扫过通泠河,涤荡了满目清晖。

其它江山船上的丝竹声对上笛音,自觉停下麻木的喧嚣。月光下,白色身影通身泛着幽光,长发与衣袂随夜风翩飞。

人群朝船舷边靠拢,在看清白色身影面容的一刻,纷纷目光定定,屏住呼吸,一时间通泠河只余笛声悠扬。

紫烟,听花名,原以为是个媚姿入骨的风尘女,没想到竟是这般……天宫仙子一般的人物。

曲冰的眼神在人群里扫过,“系统,这里面有食面鬼吗?”

[未发现。不过,色_鬼挺多。]

……

曲冰假装听不懂系统的冷笑话,既然这里面没有她想找的食面鬼,证明对方还没上钩,得再等等。

小舟绕船一周,恰逢最后一声笛音袅袅消散。沉浸在音律中尚未缓过神来的花客们痴迷于方才的所闻所见,整个甲板鸦雀无声。

也不知是谁带头缓缓鼓起掌,紧接着,一声高过一声的“紫烟”沸腾起来。

没有目标,曲冰不想多浪费时间,她将若虚置于身后,驱使小舟重新隐没于浓郁的夜色之中,真如那月宫仙子,来得若轻雪之闭月,离开得若流风之迴雪。

“紫烟姑娘!别走!”

“等等!”

真有那追着跑出去,绊着船舷摔下船的。

“天上的仙女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恕我直言,花魁两个字配不上她!”

连沉一直在边角的位置注视着甲板上的情况,曲冰嘱咐他,若是发现有欺负渔家女的花客,直接将人扔下船。

没想到,首先被他扔下船的,不是欺负渔家女的花客,而是个碎嘴的龟公。

“啧啧啧,疯咯,又疯咯一堆咯。这要是谁能把仙女儿给办了,不得比玉皇大帝还带劲?这样冰清玉洁的女子,沉沦起来是个什么模样和滋……”

“噗通!”

龟公的“味”字尚未出口,人已经被连沉一脚踹入通泠河。

“咳咳!哎呀他娘_的谁踢我?”

“哈哈哈!汪老三啊,谁踢你?没人踢你!追仙女掉下河,说出去不丢人!”

甲板上有的人恍若失神,有的人捧腹大笑,有的人激动得又要了一壶酒。

连沉心中烦闷得很。碎嘴龟公的话,他自己想过,也代入过,可是任何别的人说出来无端就会让他恶心、愤怒。

他不许这世上,任何人肖想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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