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唯整个人还处于大写的懵圈之中,结果那几个工人给她脱围裙的脱围裙,换衣服的换衣服,收拾行李的收拾行李,一副训练有素的模样,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就已经带着一头雾水的思唯离开了这里。
等到黎浅买好东西回到公寓时,屋子里已经开始有鸡汤的香味弥漫,她听到卫生间里有动静,便说了一句:“思唯,我买好陈皮啦。”
话音刚落,卫生间的门就打开来,里面骤然出现一抹身影,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平静地与她目光相视。
黎浅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僵,随后才淡淡一笑,“四哥怎么上来了?”
“刚好有时间,所以上来看看你。”陆天擎说着,随意地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黎浅忽然就察觉到什么,快步走到厨房门口看了一眼,思唯不在!
这屋子就这么大,除了厨房卫生间再没有别的地方能藏人,可是思唯能跑到哪里去?
她转头看着陆天擎,心里刚刚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手机就响了起来。电话接通,是思唯。
“浅浅!”思唯在电话那头喊她,“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爷爷要去德国见老朋友,还说安排好了我陪他一起去……我之前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啊!可是爷爷年纪大了,总不能让他老人家一个人出远门,所以我还是得陪他去啦!那这段时间我就不能陪你啦!”
黎浅一听,目光落在陆天擎身上,立刻就明白了什么,只是回答:“没关系,陪爷爷要紧。”
思唯这才又道:“那你自己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啊……要不我叫我四哥来陪你?”
黎浅又看了一眼坐在沙发里的男人,低声道:“不用了。”
挂掉电话,她也不理陆天擎,匆匆走进厨房,按照之前下载的菜谱胡乱地忙碌起来。
陆天擎自己坐在沙发里,翻翻杂志看看电视,倒依旧是格外自在的模样。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黎浅端出来三菜一汤,陆天擎倒是自觉,看见她摆碗筷便洗了手过来坐下,只是在看向那几道品相明显不怎么样的菜式时控制不住地拧了拧眉。
黎浅也不跟他多说什么,默默端起碗来喝了口汤,谁知道刚一喝进口中,她脸色就变了变,默默放下碗来不再动了。
陆天擎见她的模样,也端起汤碗来,却只是闻了闻味道就放下了。
一股陈皮的味道,没有半点鸡汤的鲜美。
陆天擎又拿起筷子来,尝了口她炒的木须肉片,控制不住地又皱起了眉。
他没有勉强自己,拿了纸巾吐出那片咸得发苦的肉,随后才开口:“明天我找个厨师过来负责一日三餐。”
“不用了。”黎浅说,“这屋子这么小,装不下一个厨师。”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也装不下你。”
两个人都放下了筷子,只是面对面坐着沉默。
陆天擎摸出烟盒来,给自己点了支烟,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嫌屋子小,那就换一间大点的。”
黎浅低笑出声来:“我自己选择的屋子,
我怎么会嫌弃?”
“那你是嫌弃我?”陆天擎抬眸看向她,“那你说出来,看看有没有改正的余地。”
黎浅跟他对视着,看着他毫不在意而又笃定的眼神,怎么会不知道说什么都是白说?
这世上有一种人,打定了主意便不会轻易改变,比如她,比如陆天擎……
偏偏两个各自有主意的人纠缠在一起,彼此都心知肚明,却彼此都不愿意退让,这情形,真是无解。
黎浅没有再说话,推开碗站起身来,“我不吃了。”
陆天擎也不拦她,等到抽完了一支烟,他才又拿起筷子,夹了一点番茄炒蛋放进口中,倒是勉强能入口。
于是他就着那盘番茄炒蛋,勉强吃掉了一碗饭。
黎浅坐在沙发里,依旧看也不看他,眼看着陆天擎朝这边走过来,她正想不那么明显地避开,忽然听到自己放在厨房的手机响了起来,于是迅速一起身,从陆天擎身边绕过,走进厨房拿起了手机。
屏幕上的来电人名字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黎浅顿了顿,还是接起了电话:“庭初?”
陆天擎站在外面,听着黎浅喊出这个名字,眉心骤然一拧。
下一刻,黎浅已经迅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目光发直,脸色凝重的模样,她一面听电话,一面跑到门口换鞋穿外套,“很严重吗?”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黎浅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就来。”
说话间她已经穿好了鞋,胡乱披了外套就准备出门的时候,陆天擎蓦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她,“去哪儿?”
黎浅回过头来看他,脸上的血色都已经淡了几分,只是回答:“医院。”
陆天擎没有再多问,拿过自己挂在墙上的大衣,陪她一起出了门。
时间还早,正是晚高峰的时候,路上堵得一塌糊涂,黎浅坐在副驾驶座上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坚定地看着前方的道路,仿佛能将面前的那些车都看穿,这条路就能畅通一点。
陆天擎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
她的手冰凉。
陆天擎将车内的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一些,握住黎浅的那只手却再也没有松开。
她的手却还是一直冰凉着,到了医院门口,她迅速抽回自己的手,推开车门就往医院里奔去。
在重症监护室外,黎浅看见了霍庭初。
“老天爷不公平。”黎浅神情飘忽,忽然低低地开口,“孩子是无辜的,为什么要让他们受这样的折磨?”
他高大的身影靠墙而立,微微低着头,是黎浅前所未见的模样。
黎浅快步走过来,没有跟他说话,直接透过病房外的深色玻璃看向了病房里面。
霍庭初很快叫了医生过来,随后让人带黎浅去换了无菌服,走进了病房里。
霍庭初缓缓抬起头来,眼中布满红血丝,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疲惫而又颓然的模样。
陆天擎终于来到病房外的时候,黎浅已经
站在了霍靖希的病床前。
黎浅站在病床旁边,正弯下腰来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小人儿。
黎浅喉咙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那种仿佛有什么东西注定要失去,而自己又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的感觉又回来了,她霎时间被冲击得红了眼眶,目光却仍旧是清晰坚定的,“让我进去看看他。”
陆天擎在她身后站了片刻,终究还是走下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陆天擎与霍庭初对视一眼,没有说什么,很快就转头看向了病房里的情形。
那是同样能将她击垮的一样东西——恐惧。
“什么时候的事?”她问,“多久了?怎么会严重成这个样子?”
仿佛从前她还陪在他身边的时候,每天早晨叫他起床都很容易,只需要轻轻喊一声他的名字,那孩子立刻就会睁开眼睛来看着她嘻嘻地笑,赖着她谈天说地。
上次见面还那样活泼地缠着她的孩子,此时此刻却只能这样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脸色青灰,呼吸急促而沉重。
从重症监护病房里出来,黎浅摘掉帽子除了口罩,连无菌服也不脱,直接就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快一周了。”霍庭初回答,“本来不想惊动你,可是今天下午情况突然恶化,好不容易才稍稍稳定了一些。我不知道结果回怎么样,可是他肯定会想要见你。在生病之前,他就一直嚷嚷着想见你了。”
“重症肺炎。”霍庭初说,“情况很不稳定。”
他小小的身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小小的脸上被氧气罩扣着,手上插着输液管,周围是各种复杂的检测仪器……
“靖希,浅浅姐姐来看你了。”她低低地开口,“你记不记得以前浅浅姐姐曾经答应过你要带你去游乐场玩?你快点好起来,浅浅姐姐就陪你去,好不好?”
陆天擎转身随她而去,霍庭初看了一眼,缓缓收回视线,再度看向了病房里的儿子,神情有些恍惚。
这么久以来,他其实很少想起那个孩子,仿佛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意外,无论是他的到来还是离去,几乎都已经被人遗忘,包括他这个做父亲的,也不曾记在心里。
他声音很低,似乎是平静的,可是黎浅却一下子就听出了那平静底下隐藏的东西。
陆天擎心头莫名一滞,竟忽然想到从黎浅腹中流掉的那个孩子。
可是现在,他没有动静,他沉浸在无边的病痛折磨之中,可能再也听不见她喊他。
“靖希。”黎浅低低喊他的名字。
陆天擎没有赶上黎浅搭乘的那一部电梯,等他从另一部电梯下楼,出了住院部的时候,却见黎浅独自坐在门口右侧的阶梯上,一动不动。
陆天擎缓步走过去,黎浅抱膝坐在那里,神情有些发直地看着面前的小花园。
黎浅只看一眼就已经呆住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转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霍庭初,“怎么会这样?”
里面还有一层玻璃,隔了两层玻璃,病房里的情形已经变得很模糊,可是黎浅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躺在里面病床上的靖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