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起风的时候，草原上的西风很像刀子。
一个个大唐骑兵不由得伏低了身子，才能勉强对抗扑面而来的风不至于被迷了眼睛。
散落在外面的斥候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休息了，向二的脸色很苍白，但依然坚持着没有合上双眼。
从那曲部出发已经三天了，这一路行来，果然是没遇到什么吐蕃骑兵，但根据散在后方的斥候回报，已经有好些吐蕃人缀上了疯狂跑路的大唐骑军。
这不是个好消息，将军说了，原定的计划起码要过了五天，跑出几百里之后才能让追兵追上，结果如今才跑了两百里，身后就有了追兵的影子。
真说起来还得是那曲部给大唐骑军来了下狠的。
那群王八蛋不知道怎么的，和冲锋的大唐骑军居然打巷战打了一个白天，大唐骑军根本没办法整军，也没办法掠夺物资，只能不断的杀人杀人再杀人。
可没了天雷的震慑，吐蕃人爆发出了他们守护自己栖身部落的决意，上到老妪，下到孩童，一个个无论是肉身扑杀还是持刀立阵，都是选择了和唐军厮杀而不是后退逃窜。
当然，怕死的人也有不少，可一旦出现这种不怕死的，战争的天平就会慢慢扭转过来了。
尤其是那曲部的域本还不算蠢的情况下。
那个白胡子老头，大概也知道自己上了当，在大唐骑军冲进部落的第一时间就开始带领族人组建防御阵地，借助拒马长矛，没了天雷的大唐骑军还真没冲进中心那个圈子。
就这样僵持了一个白天，等到外围的吐蕃人被杀的差不多了，那个固若金汤的阵地才终于被冲破了。
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大唐骑军的伤亡惨重，以及短短几个时辰的修整时间。
搜索还能救下来的同袍，把已经没可能再回家的重伤同袍了断火葬，集中部落的马匹，收集还能带上的物资，大唐骑军们真真正正的化身成了草原上的狼群，带着满身的伤口开始等待着归巢。
然后向二就听见魏老三被找到了的消息。
他转头看向和自己一样前插十余里的魏老三，看着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有心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实在是这两天一看到魏老三就想起同袍们描绘的那个场景。
两个大男人，在地牢里纠缠成一团，衣衫不整，面红耳赤，气喘吁吁，最关键是的魏老三居然还被绑着，实在是让人联想到了某些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会在地牢里纠缠？为什么会是两个大男人？
没人敢问，也没人敢想，实在是一想就觉得满身鸡皮疙瘩。
大概魏老三的萎靡和这个也有些道理？回来了之后没有收回斥候营的指挥权，而是让向二继续指挥，自己一天就精神恍惚，把自己当成个普通斥候。
啧啧，身败名裂，也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了。
向二收回目光，心想还是别搭讪了，要不然魏老三恼羞成怒起来是真会砍人的。
可谁知道魏老三先开口了：“你小子干的不错，我问过他们了，你指挥起来还像模像样的，不愧是天生就该当斥候的材料。”
好歹话头打开了，总是那么僵硬的沉默着也不是办法，向二摇了摇头：“魏百户的功劳才大，将军都说了，现在咱们还能跑在回家的路上，都是百户的功劳。”
魏老三挠了挠头：“将军真这么说？”
向二点了点头，看着魏老三逐渐咧开的大嘴，心情也好了不少。
是啊，他们完成了任务，踏上了回家的路，难道还不值得开心吗？
就算屁股后面跟着吐蕃人，可谁说他们不能创造奇迹呢？这两天军中的气氛越来越沉重，但怎么没人想想他们已经办到了一开始就没想过能成的事？
魏老三兴高采烈了半晌，才冷静下来：“路还很长，能不能回去还另说，功劳有个屁用。”
他看向前方安详夜色下的草原：“到纳木湖花了快两个月，那是因为一路要打部落，杀蛮子，规避吐蕃人，出去虽然不用考虑这些，但至少也要一个月，太难了。”
向二点了点头：“骑军要休息，吐蕃人就可以送消息，后面已经有吐蕃人跟着了，前面的吐蕃人也一定能收到消息，李将军说如果咱们能跑出几百里，吐蕃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就包围不了咱们，可按现在的情况...怕是很快前面就有人拦路了。”
“又是连夜行军，又是补给不足，前面还有人拦，背后还有人追，”魏老三的身子随着马匹的律动起伏着，有些感叹，“他娘的这路也太难走了。”
“将军说了，只要能回家，什么样的苦都能吃。”
魏老三瞥了他一眼：“怎么一口一个李将军说，你就没点自己的想法？”
向二沉默了会儿，忽的开口：“以前可没打过这么刺激这么爽的仗，李将军...确实不是一般人。”
魏老三点了点头，颇为同意：“这确实，要换了半年前，邺城的人都在犯愁怎么进草原打猎，谁能想到有一天居然只靠五千个人能把纳木湖捅了？要我看啊，李将军就是那...那啥的名将来着，这回去的路啊，也只有李将军带着心里才安稳些。”
两个大老粗想半天也想不出来用什么词形容名将，只是一个劲的吹李易牛逼。
魏老三摇了摇头：“说起来有些可惜，老子被关在那地牢里，愣是没能和你们一起去冲纳木湖，这回去吹牛都得打点折扣，而且...”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股怒意涌上心头，脸上的刀疤都狰狞的发红：“还有那个吐蕃王八蛋，要不是老子看他还有点用，真他娘的该被松绑就一刀剁了他。”
“跟老子吹什么草原情况他清楚，结果谈的好好的突然就对老子动手，要不是老子还算是练过，还真要被那王八蛋得了手。”
向二没敢接话，看向了一边。
谁知道你们是真要将对方置于死地，还是撞出了激情的火花？
这事儿啊，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