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的海岸线一望无际,将碧蓝的海面勾勒出绵长的弧度。
头脑一热的冲动使得奚蕊不停地朝来时相反的方向走,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感觉周遭静谧无声时她才放慢了脚步。
可当她朝后看去,发现竟然连一个人影也没有时,奚蕊还是愣了愣。
他没有跟来吗?
分明是想要逃他远些的初心,可不知为何,此时竟有些失落之感。
她本就出门晚了些,再加上路途耗时,现在已然有了日薄西山的势头。
温热的海风渐凉,奚蕊没再继续往更远处走,而是朝海边行去。
没想到束阿满和束阿元将她掉落的物件给祁朔送了去,那他为何又没有同自己说呢?
还是说他早已经知道这是她想要送给他的物件?
想到这里奚蕊耷拉下了眼尾,她并不是很想承认这一可能性,属实太过没面子了。
也不知当初究竟是哪根筋没搭对,想要做这东西送给他。
“唉……”
卷长的眼睫轻敛,奚蕊掩盖下瞳孔中的落寞之色,看着脚边的潮起又潮落。
突然想起这两次见着海边的孩子们都是赤着脚行在这海水之中,鬼使神差般地她也想试试。
打定主意,奚蕊环视四周确定无人,又抿了抿唇,然后迅速蹲下身子脱下了鞋袜。
微凉的海水触碰到脚趾的瞬间,她只觉一阵清爽感直冲头顶,竟连那心头的点点郁闷都消散了不少。
奚蕊玩心大起,继而又朝前方走了走,海水没过小腿,引得她眼角眉梢都舒展开来,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娇美又灵动。
祁朔哪里没看出小姑娘想躲着他?
于是就这样隐匿在不远处看着她提着裙摆,来回踢水的身影。
他负手而立,唇角弯起一抹微弧,原本锐利的黑眸染上柔光。
已经有几日未见过她这般伶俐可人的模样了。
突然间,一阵波浪翻滚,原本就在不远处的涨潮线忽而弥漫,奚蕊下意识回眸便见她的鞋袜在潮退之时一道卷到了海面之上。
“!”
她倏地心惊,想走过去捞回,可她明显低估了傍晚涨潮的威力,于是在下一阵浪花拍打而来时小腿骤然失力,人便直直跌入水花之中。
“咳咳……救……”
奚蕊呛了几口水,她胡乱扑腾着,奈何她的身子太轻,完全无法靠自己再次站直。
恐慌与惊惧自心底窜起,她无能为力地任由着自己被海浪卷走,就在此时手腕倏然一紧,下一瞬整个人便被道大力拽了起翻了个身。
落入男子怀抱的刹那奚蕊顿觉后方撞击到了什么,一声闷哼转瞬即逝,紧接着就被人带出了水面
“吐出来。”
祁朔脸色微白,大掌捏住她的下颚,低沉的嗓音中夹杂着压抑的紧张。
“咳咳……”
奚蕊晕晕乎乎地跟随着他的引导吐出口刚刚呛进去的海水,思绪逐渐清明,鸦羽轻颤,她慢慢睁眼,便对上了男子担忧的眼眸。
海水浸透了她的衣衫,一阵凉风吹过使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感受到怀中女子的瑟缩,祁朔唇角紧绷成一线,他单手贴于她的后背,源源不断的热流传过,这才使得女子战栗的身子逐渐平缓。
“为何要往海里跑?”男子的声音带着些劫后的轻责。
刚刚若非他赶来及时,她便要被这海浪席卷地无影无踪。
奚蕊的思绪慢慢回笼,听着他不悦的嗓音她咬着唇挣扎了两下。
“我的鞋袜……”
说罢,她艰难地抬头看去,方才的几次潮涨潮落早已将鞋袜不知卷到了何处。
那边涨潮的海浪在现在隔远看来并不算十分汹涌,甚至在夕阳照射下还有着说不出的绮丽绚烂。
祁朔敛眸,沉声道:“所以命都不要了吗?”
听着他略重的语气,奚蕊垂下了暗淡的瞳孔,有些赌气道:“既然这般麻烦你便不要救我好了,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说完这话,那下意识揪紧他衣领的手缓缓松开,却在下一瞬被男子的大掌再次紧紧握住。
二人交织的呼吸因着这一触碰骤然变得灼热,夏日的衣裙本就单薄,再因着又被海水浸透,此时她娇小的身躯可以完完全全感受到来自男子灼烧般的触碰。
心跳陡然加速,她甚至都忘了先前还在同他闹些变扭。
“重要。”
男子呼吸缠绵,火焰般的目光仿佛要将她看穿。
奚蕊蓦地愣住,手掌下意识收紧,继而又听到男子低声道了句:“我收到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贝壳相碰的清脆之声。
她看见他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手链,头皮开始发麻,好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转过头,又想到上次他说这些不过是寻常物件,便咬牙道:“不……不过是些幼稚的东西……”
祁朔垂眸看着她那紧张的小脸,未久,低笑一声:“嗯。”
“……?”
奚蕊心口哽噎,喏动嘴唇一阵失语。
忽地,男子微凉的手指抚上了她的脸颊,然后往上抬了抬。
奚蕊被迫见到了祁朔那宛若星夜的瞳仁,染上了柔光与笑意。
仿佛被蛊惑般,她目光呆滞,看着他轻启薄唇。
“不比吾妻美之万分。”
男子的声线清冽如风,缭绕在微咸的空气之中,潮起潮落的拍打声伴随着海鸟盘旋的低鸣,在此静谧之际尤为清晰。
这句话宛若一道惊雷炸裂在奚蕊耳际。
她脑中嗡嗡作响,瞳仁颤动,乌睫扑簌,眼底的朦胧浮现上来,感觉有什么东西触及到了心底的深处。
不知为何,她有点想哭。
奚蕊吸了吸鼻子,按耐住胸口那蠢蠢欲动的心悸,一把夺过他指节上挂着的手链便从他怀中脱离出身。
她倏得站起,然后背对着他,哼声道:“可我不想给你了!”
像是宣告一样的声音随着海风飘扬开来,奚蕊说完就迈步想走,可还没走几步她就又顿了脚步。
稍稍侧眸,便见着男子支着长腿,单臂搭在膝盖上,靠坐在大石旁似笑非笑的眸。
“不走了?”
戏谑的声音响起,奚蕊脸一热,颇有些恼羞成怒,正欲再次迈腿,余光却瞥见了他略有惨白的唇。
疑虑与担忧弥漫上心头,等她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又走到了祁朔跟前。
“你怎么了?”
奚蕊拧着眉,忽地想到方才他将自己从水中拉起时似乎撞到了什么东西,只是那时他将自己护在怀中并未让她有丝毫损伤。
难道
是暗礁?
得到这一认知的她瞳孔骤缩,慌乱地移动目光寻思他通身上下,果然见那玄色衣袂的后腰之处有块更深的痕迹。
奚蕊呼吸一滞,蹲下了身,眼底有泪光闪动。
“你受伤了?”
“哭什么?”祁朔哑然,粗粝的指腹摸过了她的眼尾。
“你还流血了”奚蕊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摸他的腰侧,果不其然地沾了半掌的血迹。
他在她眼中向来是无人能敌的存在,她何曾见过他如此‘孱弱’的模样?
“我没”
他话还没说完,奚蕊那紧绷的弦瞬间就在胡思乱想中崩开。
她手指抓住他的指尖,带着哭腔:“你你是不是要不行了呜呜呜”
祁朔:“?”
“你流了好多血”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奚蕊越想越怕,胡乱着上下摩挲着他的腰。
祁朔一手扼住她乱动的手腕,另一只手摁了摁眉骨,眼尾略有些抽搐,对于身前哭得直倒抽凉气的小姑娘一时有些无措。
“不过是小伤罢了。”
奚蕊手背摸了把眼泪,哽了两声:“这么多血还是小伤!铭右呢,钧左呢,你的人呢!呜呜呜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啊”
暗处的钧左:“”
女子的呜咽凄凄切切,他能感知到她是真的在害怕。
思及此,祁朔瞳仁微动,伸手捧起了她的脸。
奚蕊通红着眼眶隔着婆娑的泪雾颤动着瞳仁看他。
“夫君”
小姑娘微张着红唇,软糯的声音与娇怜的面容一道撞入祁朔眼底与心口,他倏得下腹收紧。
该死。
拢于一侧的手掌凝握成拳,他移开眼,平复了下呼吸,敛下眼底流转的不明情绪。
片刻后,他道:“你在担心我?”
奚蕊沾染了泪珠的乌睫蒲扇着,小声嗫喏:“我不想当寡妇。”
男子瞧着她呆呆的模样,心底柔软成一片,他失笑轻哼了声:“怎么会?”
“可是,可是你好像命不久矣一样”
祁朔唇角有一瞬间的僵硬,心底对小姑娘的奇思妙想颇有些无可奈何。
“我好歹是个人。”
“?”
“伤到皮肉出血再正常不过。”他捏了捏她出神的脸,似是想到什么,唇角突然弯起诡谲的弧度,朝她靠了靠。
“或者你可以试试,为夫到底有没有事。”
奚蕊先是不解,在对上那熟悉的暗沉瞳孔时猝然间便明白了他所指为何。
脸颊的滚烫骤然蔓延至耳根,她朝后猛地退去,却又被人勾住腰身往前一带。
“蕊蕊。”
男子的低音伴随着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侧。
他微阖着眼帘,复又想到前几日她抗拒的目光,霎时间便止住了想要做的下一步。
奚蕊被他唤得怔愣,甚至羞怯都停了。
她瞪大了双眼,含波的杏眸在眼底流动着潺潺波光。
他方才唤了她的名字?
成亲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这样叫过她。
心口跳动如雷霆万钧,不待她作出反应,便又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然后轻言。
“我可以吻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