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丹阳县的日子对奚蕊来说是最为自由的时光。
在这里她不必担心又被谁认出身份,虽然也要遵规守矩,却也不需要时时刻刻注意自己的贵女仪态。
最重要的是可以肆无忌惮地跟随舅母嫂嫂们研制胭脂口脂,还不用自己掏银子采购原料。
所以这些时日她精力极盛,卯时过半便早早起了身,一同帮衬着开张铺子。
而当奚蕊见到林家商号的玉器铺子开在崔家胭脂坊对街时,她才认知到沧州林家的名号要远比想象地更加赫赫有名。
相比之下,这边的崔家店铺就显得冷清许多了。
但奚蕊依旧发现了其中问题所在,玉器生意应当是不会影响胭脂铺子才对。
想着她便也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听此大舅母叹了口气,视线向旁边瞟了眼:“近几年生意不景气也是没办法的事。”
奚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注意到不远处竟也有一家胭脂铺子,可那边的人要比她们这边多上两成有余。
她问:“那边是新来的吗?”
大舅母边摆置着胭脂盒子,边点头,似乎不想同她谈论这个话题:“好了蕊蕊,将这些摆齐整便可。”
奚蕊嗯了一声收回视线,心中忽然明白了昨日那侍女的姐妹为何予了卖身契另谋出路,以及宅中陈设为何少了这么多。
但是崔家这般有名气的胭脂世家不该被一处新来的铺子打压至此才是。
“小姐,林家公子的马车就在那玉器铺子后面。”文茵进来悄声道。
奚蕊手指一顿,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忙碌的舅母嫂嫂,双手在身侧边擦拭边向后院走去。
“你看的可真?”
“千真万确。”
林家虽名声极盛,却行事非常低调,前些时日外祖母派人去送名帖都被拒之门外,甚至连林公子的人都没见到。
是以,奚蕊让文茵与阿绫在林府附近蹲守几日这才知晓了他的行踪。
“你们先照看着,我去去就回。”崔家的铺子和宅院相连,她绕后不一会便行至自己的小院。
那件黑金勾嵌的玄色衣袍此时安静地被放置在木匣之中。
奚蕊不敢耽搁,抱着匣子便从小路向那玉器铺子后面走去。
只是她还是来晚了一步,文茵所说的地方此时空空如也。
突然余光瞥见地面新鲜的车轱辘痕迹,她眼前一亮,抬头望去,果然在小巷尽头一马车车帘将将飘过。
奚蕊小跑着跟上了前,可她的步子又如何追得上马车?
“唉。”她顿在原地叹了口气,胸口因着疾行微喘着起伏。
她仰头望天又环顾四周,巷中伸出各家庭院的绿树,在微风浮动间沙沙作响。
心底闪过一丝失落,悲凉感油然而生。
算了,下次再快点就好了。
“有事?”
忽地男子低朗的声线顺着春风自背后传来。
奚蕊蓦然回首,倏起风动,扬起她鬓角青丝,那些被带落的树叶顺着发尾滑落,又轻轻跌在地面。
只见巷口不远处那人抱臂而立,墨袍玉冠,朗朗如日月之入怀*。
“林......林公子?”
好半响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差点忘了过来的目的所在。
“我......是来给你送披风的。”奚蕊局促地迈着小步子向他走去,目光游离不敢直视他。
祁朔俯视她由远及近,发丝被行走的风带到她唇边。
于是他见她柳眉轻耸,鼓着腮帮迅速往上吹了口气,然后抿起唇恢复原状,脸颊的梨涡凹陷地明显。
半响,奚蕊终于走到了他身前,并掀起眼皮偷瞄了他一眼,又如触电般立马眨眼闪开。
“......”
她似乎特别怕他。
奚蕊定住脚步,举着木匣的手开始泛酸,可眼前之人却丝毫未动。
她咬牙腹诽着此人多少是有点不知好歹,人都亲自找来给他送衣衫了都不知道伸手接一接。
“......公子?”她怯怯地又叫了声。
“嗯。”
嗯???
胸腔一股闷气倏得冲起,她刚想开口忽地手臂一轻,木匣已被眼前男子接过了去。
祁朔单手拎着木匣,淡扫她一眼:“不必如此,旁人用过的东西在下向来不用。”
对于这未来的夫人,他觉得他还是给足了耐心。
这句话如同道闷锤遽然砸下,奚蕊语塞哽咽。
少顷,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那么崩坏,莞尔假笑道:“小女子送到便也心安,至于如何处置便是公子的事了。”
说罢奚蕊欠了欠身,算是将这送还披风之事做了个圆满。
她转身离开,步伐颇有些愤懑之势,可刚走了两步她便在岔路口发现了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方才绕了那么久只想着跟上前面的马车,根本无暇记得来时路径。
所以她现在应该往哪边转??
虽然心中疑虑但气势不能怂,奚蕊一咬牙,脚步都未停顿半刻,随便选了个方向径直走去。
走错了就待会再走一次便是——
祁朔眼看着她气冲冲地往来时相反的路口走得毫不犹豫,眉心微蹙,略有不解。
“钧左。”
“属下明白。”一道暗影跟着奚蕊离开的方向闪去。
巷口的转角是方才她没有追上的马车,铭右上前视线扫过祁朔手中的木匣道:“公爷,需要属下去处理了吗?”
“不必。”
他不再停留,起身上了马车。
后来旁晚祁朔听到钧左汇报‘夫人从镇东走到镇西,绕到镇南,最后才寻回镇北终于赶上用晚膳’时,陷入一阵沉思。
结合此前种种,他发现他这未来的小夫人似乎不怎么聪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