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迫,无处可遁。
奚蕊咬着下唇,据方才动静猜测,那边约莫有好几个侍从。
她缩在角落闭了嘴,心底不断打鼓,开始谴责自己的鬼迷心窍行径。
可是......可是那嫁衣确实是他弄坏的啊。
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他身边竟然有这么多人,如果早知道……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是不敢的。
况且若她真的惹恼了眼前这位主子,怕是绝对活不过今晚了呜呜呜。
一夜未眠,不知过了多久,风雨渐歇,乌云散去,日光循着山洞口落到了奚蕊脚边。
“公子,此时启程,明日便可达丹阳县。”
奚蕊头一点一点地往下钓鱼,听到‘丹阳县’三个字她立马精神了起来。
烘烤的衣衫被取下,铭右及另外三名侍从暴露在她视野之中。
原来他们也要去丹阳县?
“......公子是去丹阳县经商的吗?”
她见他衣着不凡,又有侍从跟随,想必是哪个世家的少爷外出买卖。
祁朔轻嗯一声并不想做过多解释,视线微瞥,便看到了奚蕊充满渴望的水眸。
她再次鼓起勇气:“如此荒郊野岭,我一个小女子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公子侠肝义胆,见义勇为,又……又生得这般仪表堂堂,芝兰玉树,气宇轩昂,定是个帮人帮到底的人……”
铭右听着十分想笑,但他忍住了。
能用这种词汇形容公爷的,怕是只有夫人。
见他对自己的暗示爱答不理,奚蕊只好硬着头皮直接道:“可否捎我一程……?”
只是没待祁朔回应,铭右已然表现出了为难:“公子,我们......”
此行带上夫人怕是容易暴露,还不如单独送她回去。
奚蕊见状只当是拒绝,脑袋立马就耷拉了下来:“我明白了。”
祁朔睥视着她眼观鼻鼻观心,嘴一瘪眼底竟然瞬间就有了氤氲之色。
说哭就哭……?
“只是昨日便让公子白救......”
“跟上。”熟悉的哭腔他已经不想再多听一句,遂打断她径直往前走去。
奚蕊喜出望外立马换了副脸色,捏着身上的衣袍起身小跑跟了上去:“多谢公子,那嫁衣便不让公子赔了!”
“......”
旭日东升,韶光和煦,经过一夜风雨洗礼,天空碧蓝无云。
在今日之前,奚蕊以为世上所有马车都不过是两个车轱辘,内里装上几对座椅,最多摆上个小桌案。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马车这种物件外面可以由金镀成,里面还可以安置楠木嵌螺钿云腿牙桌、鎏银珐琅青龙炉、甚至还有红木雕云缠枝床。
她突然有些迈不动腿。
这人家里究竟是做什么的这样有钱?武功也不差,又长成这般人神共愤的模样。
嘶——
难不成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组织?
作为大理寺卿的女儿,多少还是见了不少爹爹处置过的贿赂贪污案件,其中不乏一些江湖帮派勾结朝廷命官做的腌臜之事。
而那些人通常就是十分有钱,还武功傍身。
想到这里奚蕊的脚步如灌了铅般,定在马车前面不敢往前再走一步。
祁朔远见着她的表情变幻莫测,不知道她又在想些什么。
于是移开了眼淡淡吩咐:“铭右,启程。”
“哎——”男子冷然的声线打破了她的种种猜想,“我马上,马上哈哈哈......”
算了,暂时向现实低头。
奚蕊讪讪笑了声便提着裙摆踩上了马车。
这般生人勿近的气场不能——
至少不应该对她有所图谋。
她如是安慰自己。
祁朔始终同她保持着较远的距离,且在坐上马车的那一刻便开始闭目养神,倒是奚蕊奇怪的坐立不安又出现了。
此时她的脑中正上演着一场激烈的天人交战。
一会儿想着此人看着不似好人,说不准是个贪官背后的巨头,手握各种地下买卖,若真要卖了自己似乎也不无理由。
——毕竟她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几分自信。
一会儿又想着他救了自己,自己还想讹人家才实在是无耻行径。
就这样纠结一路,奚蕊烦躁地咬着唇,忽地瞥到了他右臂上一道暗痕,只是因着他玄色的衣袍看着并不明显。
她凝神瞧了半响,才确定他大抵是受了伤。
难道是昨日救她时落下的?看上去伤口不浅的样子,所以他就这样不管不顾了一夜吗?
想到这里奚蕊柳眉紧拧,不自主打了个寒战,若是她直接怕是疼到晕厥。
她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可不知怎得总感觉有些不安。
就好像......十分忘恩负义一样。
毕竟人家是因她而伤,若真想做什么昨天她昏迷醒来便也不会在山洞完好无损的待着了。
良心终究战胜了胡思乱想。
于是她又睁了双眸,踌躇少顷,轻声叫他:“公子,公子......”
祁朔抬眼望去,只看着蜷在不远处的小姑娘伸着手臂在比划着什么。
奚蕊一点点往那边挪动:“公子,我来给你包扎一下伤口吧?”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祁朔淡道:“不需要。”
她不说他都不会注意到这种伤口。
“要的要的,若是感染更严重了可就糟糕了。”
奚蕊正煞有其事地说着,忽地马车一个颠簸,她不受控制般地往前倾去。
祁朔眼疾手快地单臂撑住了她才使得她没能倒在他身上,只是那虚拢的外衫也因此完全滑落。
奚蕊心有余悸,男子的温度通过手掌源源不断地传至她的肩胛。
此时她与他离得很近,她悄悄抬眼便能见着他那锐利分明的下颚,隐约间若有若无的气息喷洒在她头顶。
心口砰砰直跳,她僵着身子呼吸停顿片刻。
祁朔太阳穴抽动,隔着薄薄的单衣,手心的触感柔软到似乎能一把捏碎。
内衬若隐若现,未久,他松开她,瞳仁移开,沉声道:“再乱跑把你扔下去。”
“哦......”奚蕊跌坐到一边,眨巴眨巴眼思绪回笼。
想起自己过来意欲何为,她抿了抿唇后平复几口呼吸,弯腰拾起外衫披上,刺啦一声,同时扯下了自己的衣摆。
她举着布条,目光试探:“……我想给你包扎一下。”
祁朔哪里知晓她那番思想争斗?
看着明明方才还在找自己碰瓷赔嫁衣,现下又是一副自责模样的奚蕊,一阵无言。
只是无声的拒绝落入奚蕊眼中只当默认,她又往这边挪了挪。
祁朔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可话没出声,他便感觉手臂一紧,紧接着臂腕束带被扯住,并且有越扯越紧的趋势。
奚蕊头大如斗,从来不知这种东西会这么难解,看着似乎就是绕上去的模样,可怎么就是解不开?
她咬着牙,十分焦灼,扒拉着他的手臂两手并用。
“......”
祁朔凝视她那和束带搅在一起的纤细手指,强忍着要将她一把推开的冲动,忽然手臂桎梏一松,她解开了。
只是那束带皱皱巴巴地被推到了上面——
好像又没有完全解开。
奚蕊大呼一口气,谨慎地瞅了他一眼便不敢再看,更快被他小臂吸引了注意力。
他的手臂强健有力,微凸的淡色青筋上肌肉线条分明,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
入目所见的伤口要比她想象得更加骇人,还因着方才她的胡乱操作又裂开了一些。
斑驳的血痕交错,奚蕊看着心惊又愧疚,倒吸了一口凉气,探出指尖轻轻碰了上去,下意识吹了吹。
祁朔只觉得一道微凉的触感覆上了自己,几乎是一瞬间他便握紧了拳。
垂眸俯视正研究他伤势的小姑娘,沉声道:“男女授受不亲,你可知晓?”
奚蕊移开手指,将刚刚扯下的布条摊平又覆上,方才的困窘慢慢淡化,她认真地点头:“给救命恩人包扎伤口,我夫君会理解的。”
“......”
他不理解。
奚蕊小时候总爱玩闹,难免磕着碰着,便见过许多次娘亲用纱布给她包扎,她一边回想着记忆中的手法,一边给他系上。
绕完最后一圈,奚蕊在上方拧了个蝴蝶结,她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抬眸便对上了男人深邃黝黑的瞳孔。
她笑容微凝,局促收起上扬的唇角,想着这人应当是不喜旁人靠近,于是又慢慢地往后移了回去。
“......好了。”她勾着手指,讨好着看他,“再次多谢公子送我回家。”
不管他是好人还是坏人,至少没伤害她不是?
思及此,她心安了许多,也没指望能得到回应,缄默了下来。
马车摇晃着前行,奚蕊靠在角落上下眼皮开始打架。
她确实太累了,昨晚因为担忧一夜未眠,精神极度紧绷,现下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她的身形很小,套着不符合她的外衫有些滑稽,却也愈发显得不起眼,卷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肌肤如雪,墨发如瀑。
祁朔低头凝视半响这与他格格不入的白色结带,眉心拧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