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出东宫,体贴的帮我整理下雪裘外袍,免得被飘雪打湿衣裙。刚要上轿,迎面看到了子夜,朱祐樘好像不太高兴,毕竟子夜的身份属于无间,不过,子夜何许人也,请安施礼,按部就班,让外人看不出一点瑕疵。
规规矩矩退到甬道旁,彷佛真的只是偶遇,只在我上轿的一瞬间,借着夕阳投下的暗影,快速往我手里塞了张字条。攥紧,坐稳,再次回归正常。
御宴设在了极尽奢华的昭德宫,万贵妃的老窝里。如果不是鸿门宴,杀了我都不信——哎,她确实被逼急了,不惜血本,竟然拿出了费尽心机谋算到手的“凤启”在成化皇帝和王皇后面前炫耀。
“哦,爱妃从何而得?朕记得此玉在太子手中。”厚重声音,仔细听来有些迟缓,传说中成化皇帝先天口痴,如此看来,确有此事。
“呵呵,皇上,您记错了。此玉悉通灵性,降世以来,只归女主儿,何曾为太子所用?”
“哎,大概是朕老了。”
我在心中小翻个白眼,这宠得都没边了,颠倒事实,指鹿为马。
“哦呵呵……”万贵妃一阵娇笑,“皇上,瞧您说的,您正值壮年,龙马精神,怎能说自己老呢?”说着,往成化皇帝身上蹭了蹭,那堪称重负的双乳,沉甸甸的晃了晃,时刻可能掉到地上。
“那,那爱妃想要如何?”成化皇帝被万贵妃挑逗得双眼迷离。
“臣妾听说,唯天命所归,帝后之相,方可驾驭此玉。故而,臣妾想请皇上一起,同赏奇观。”
“皇上,臣妾惶恐,臣妾无德无能,实难驾驭通灵宝玉。”
“呵呵,皇后太过谦逊,无德无能,如何统御六宫多年?还是,皇后不想让皇上一开眼界?皇上,臣妾不依吗!”
成化皇帝浑浑噩噩,被万贵妃迷得七荤八素,忙道:“皇后,不要扫了朕的雅兴!”
王皇后一脸的委屈,只能咬牙接受。我把心一横,反正扛上了,不怕麻烦。
我站起身,跪地施礼,“皇上,儿臣请命,代皇后娘娘一试!”
“哦,太子妃愿意?太子,你是何意?”
朱祐樘站起身,走到我身边,快速看了我一眼,复杂,深邃,我慌忙收回视线,却听他道:“儿臣听凭父皇安排。”
暗自松了口气,他是支持我的。
“好,太子妃,朕给你这个机会。”
“皇上,儿臣若是让奇迹显现,不知皇上有何赏赐?”
“呵呵,太子,瞧瞧你的妃子,竟敢开口和朕要赏赐!”
“儿臣管教无方,让父皇见笑了。”
“皇上,”万贵妃插进话来,“皇上,臣妾之意,若是太子妃能够让‘凤启’展现神迹,臣妾便将此玉赏赐给太子妃。”
“哦?爱妃愿意忍痛割爱?好,朕就依你!”
“皇上,奖罚分明方是圣主明君,若是太子妃不能做到,便是犯了欺君之罪,不可不罚,以儆效尤!”
“这……爱妃打算如何去罚?”
“废黜她的太子妃位,贬为侍妾!”
“父皇,儿臣……”
“太子何须惊慌,欺君之罪,理应问斩,本宫念其年轻气盛,留其性命,略施薄惩而已。”万贵妃狐假虎威。
我注视着成化皇帝,妩媚的笑着,让我看看,你究竟昏庸到何种程度。而成化皇帝果真没有让我“失望”,想了想,竟然答应了万贵妃的提议。
带着虚伪的怜惜看着我接过“凤启”,“太子妃,你可有话要说?”
感天动地啊,想起我了。我笑意更浓,嗅着没有沾染半点脂粉俗香的“凤启”,移至唇边,轻轻吻下,“皇上,是谁的终究是谁的。跳梁小丑,焉能……呵呵,儿臣斗胆,请皇上、皇后移驾宫后苑。”
宫后苑里,王皇后担忧的视线,万氏憎恨的视线,纠结着两个淡漠的视线汇聚到我的身上。也许成化皇帝并不像我想象般昏聩无能,至少他和朱祐樘的目光是这么说明的。
白雪纷飞,伊人在望,美不胜收。独自走上结冰的湖面,遥望天际,明月当空,皎洁如璧;冰层下,水流潺潺,生生不息……平举手臂,将“凤启”放在掌心,衣裙随着寒风恣飘摇……风住,雪歇,昏黑的湖中央发出了一点亮光,光芒越来越大,转瞬间刺伤了岸上众人的双眼,众人遮遮挡挡闭上眼睛,也就在那一刹那,光芒尽收,天地恢复了无我的寂寥,黑暗重新降临大地……许多年后,白发宫女,仍孜孜不倦的讲述着永恒的传说……
“你怎么想到用它的?”朱祐樘环住我,从我手上摘下手表,仔细端详,“你没有告诉我它能发光啊。”
“你也没问啊。”我拿掉手臂,脱掉外衣,钻进了被窝,“好冷啊,还是厄尔尼诺好,刚才差点被冻死!”
朱祐樘放好手表,随我爬上了床,又粘人的搂住了我,“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要照顾好自己,不许让我再担心。”
“嗯。”窝进温暖的胸膛,摩挲着,贪婪地汲取着温暖和热量。
“你还有多少没有告诉我的?你的大黑包里是否还有新鲜物?”
我认真想了想,指甲刀和创可贴一类的该不算新鲜物吧。朱祐樘压上了我,邪邪的威胁道:“说,不说我可要不客气了!”
我试着推了推他,蛮牛一样结实,没推动,娇声央求:“能不能换种体位,你怎么总喜欢压着我呢?”
“你想如何?”吻落上我的脸上,大手开始不安分起来。
“我当小攻啊,你去下面!”
“下次吧。”不容抗拒的堵住了我的嘴唇,我心中哀叹,总有下次……
闭上眼,就是漆黑夜色中耀人的光亮——只有我知道,却无法相信,那光亮,并不完全源自太阳能手电的星火之光,而是“凤启”,对月映水,熠熠生辉……
爬起身,悄悄烧了子夜递来的字条,掐算着萧飞守门的班次,招金莲偷偷找来子夜,把李摇铃配好的药交给他。
“我不管你下到酒里,混在汤里,还是放在菜里,总之,今天务必让她吃掉。”
子夜默不作声,我恼了,“怎么,又想反?”
“何必如此心急?”声音冰冷有胜昨夜刺骨的寒风。
我抚摸着胸前的“凤启”,“天不藏奸,我,是替天行道!”
“有密报,继晓潜回了京城。”
“啊?”
“我今晚出宫,凡事小心。”捏紧药丸,潇洒的转身,全程未施君臣之礼。
拍怕手,金莲走了进来。
“金莲,委屈你了,事成之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金莲跪在地上,抽泣着说:“娘娘,金莲明白,为了殿下和娘娘,为了烟云姐姐和那些无辜枉死的人,金莲愿意一试!”抬起小脸,眼中是与年龄不符的坚强和倔强。
我突然很后悔自己的决定,伸出手,却没能拦住眼前娇小的身影,任她头也不回的走出东宫。
又是清晨,朱祐樘起得很早,见我不安分的翻身,就亲了亲我,帮我夜好被角,让我多睡一会。我知道他今天要随成化皇帝去天坛祭祀,便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慵懒的爬起身子,迷茫的看着窗外遮天蔽日浓雾,听着殿外宫娥太监的阵阵议论,窃窃私语。只觉好笑——不就是死个人嘛,人谁无死?又不是你妈,值得大惊小怪吗?
“娘娘,娘娘?该起了,出事了。”
“哦,”我站起身,等着一群宫女为自己洗脸、洗手、漱口、刷牙。看着其中一个粉面桃花,眉眼有几分像芷芙,捧着鎏金盆的陌生宫女,便问了句,“你叫什么?”
宫女腼腆的低下头,跪地回话,“回娘娘,奴婢名叫婵娟。”
“婵娟——千里共婵娟,呵呵,你的名字不错。起了吧,我这儿没这么多规矩。”
“谢娘娘,婵娟之名,是殿下为奴婢所赐。”
是他吗?我笑了,满心的柔情,“婵娟,如果你不介意,以后就伺候我吧。”
“奴婢,奴婢谢娘娘恩典!”婵娟激动的再次跪地谢恩。
我轻叹口气,或者更像烟云吧。
“对了,殿外何事喧哗?”假模假样问了一句,却在心中笑翻,万贵妃,无论如何,你都玩不过我。
“回娘娘,贵妃娘娘中痰猝薨了,皇上和殿下正往宫中赶回。”
“怎么走得如此急?”
“回娘娘,奴婢们听说连日来,贵妃娘娘一直闷闷不乐。今儿一早,不知哪个宫女触怒了贵妃娘娘,娘娘盛怒之下,用拂尘鞭挞了那个宫女,结果,结果惹得肝火攻心,痰郁猝薨。”
“知道了,哎……”假意叹息,“速速更衣,摆驾昭德宫!”
深宫几许(微h)
“万侍长去了,我亦将去矣!”凄然的哀叹在昭德宫内徘徊。浓厚的伤感,让我止步不前,不是自责,不是负罪,只是那声音,触到了心中最后那片柔软。
宫女、太监畏畏缩缩的跪了一地,不住颤抖着,怕祸及自身。
“父皇身系天下,龙体要紧,贵妃娘娘已去,请父皇节哀!”朱祐樘跪地恳求。
成化皇帝置若罔闻,只是坐在床上,老泪纵横的抱着万贵妃的尸身,不断低喃着,“爱妃,朕来了,朕来了……”
我错了吗?面对一个深情的男人,我有些失神。不,我没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她这是罪有应得!
“娘娘。”婵娟小声唤我。
我回过神,上前施礼。成化皇帝混沌的看着我,似自言自语,“贵妃一去,朕亦不久于人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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