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沐凡的日子很难过。
因为端着文人的清高架子,所以瞿沐凡向来避讳那些一眼看上去就能跟金钱直接划等号的东西,比如豪车钻表奢侈品。
兰博基尼的超跑等于钱,所以瞿沐凡自打跟秋青青结婚后换的两辆车都只是价值几十万的中档车。镶满钻石的卡地亚坦克等于钱,瞿沐凡当然不会去碰,他选择佩戴积家的运动款。ali和d&g等于钱,瞿沐凡当然也不穿,他穿百年老店的定制千层底手工布鞋,一千多元一双,低调有品位,附和他的身份。
跟秋青青结婚十八年,瞿沐凡也置办了相当多的东西,不过为了要尽量避开“金钱”这个符号,他的东西虽然多,真正值钱的却也没多少。
况且这些东西买的时候是一个价,可卖的时候却又是另一个价了,除了真正的古董文物,其他的诸如奢侈品名表和文玩,其实是很难高价变现的。
比如他那条九万八千元入手的金星小叶紫檀手串,这条手串材色油润,包浆自然,珠身上金星满布明亮璀璨,有玉珀之质,如绸缎之润,自然古韵纯净,极具收藏价值。
这手串又被他给盘完了两三年,按理来说合该升值才是,然而他等他出手时,问遍了所有渠道,肯给他开价两万的都没有,折腾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找买主,最终才卖了一万八。
所有的东西,能半价出手就算幸运,多数时候只能卖到原价的两三成,这样下来,他的那些东西哪儿又能支撑多久?
瞿沐凡的咖啡馆非但不挣钱还得往里倒贴,颜诗雨的画儿就更别说了,一年也难得能卖出去两副,这一对儿鸳鸯没有收入,开支却不见消减,再加上还有个不知金钱为何物的瞿清婉要供养。
全指望瞿沐凡卖他的私人用品来支撑日常生活,又怎么可能长久?才不过两三年,颜诗雨就跟瞿沐凡闹起了矛盾。
如同女人的精致和美丽需要金钱来堆砌一样,男人的风度和潇洒也离不开金钱的支撑,当颜诗雨想买一束花儿回去插瓶瞿沐凡都要犹犹豫豫时,那瞿沐凡的形象在颜诗雨心中自然就一落千丈了。
颜诗雨自来就没有为钱发过愁,她长得美丽又知情识趣,再加上油画家的光环,无论走到哪儿都少不了异性的追捧,在她跟瞿沐凡同居期间暗戳戳向她表示好感,想和她约会的男人也有不少。
原先她跟瞿沐凡情意绵绵,自然不屑于搭理别的男人,可没钱的瞿沐凡自己越来越抠不说,还老是指责她盲目消费,两人几度为了这些原因而发生争吵。
望着身上穷酸气越来越重的瞿沐凡,颜诗雨悚然而惊,贫贱夫妻百事哀,穷苦的生活最是能消磨人,她以后可不想陪着瞿沐凡过这种连买一束花儿都要斟前酌后的日子,颜诗雨决然地跟瞿沐凡提出了分手。
分手瞿沐凡自然是不想分的,他已经年近五十,没钱又没房,跟颜诗雨分手后他上哪儿再找一个女朋友?
同居关系可没有什么保障,他不同意分,颜诗雨也不强求,抽了他不在家的时候,收拾了自己的东西直接消失了。
爱人不告而别,瞿沐凡伤心之下酩酊大醉了两天,醒来后悟出了一个道理:他一向看不起的金钱才是美好生活的保障。
瞿沐凡想挣钱,可他自打当年从出版社下岗后就再也没有上过班,职场的大门朝哪儿开他都找不到,上班这条路自然是走不通的。
无班可上那就做生意,听说他想做生意,一个茶友找上了门来:“我正准备接手一v信公众号,还差了个合伙人,不知道老弟有没有意思呢?”
瞿沐凡仔细一考察就发现这门生意可做,公众号主打“茶”文化,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茶这个东西仅排在“吃”之后,是老百姓日常生活的必需品,而茶文化历史悠久渊源流传,格调很高,经营这个公众号还是在文化圈儿里打滚儿,一点儿都不会失了身份。
咖啡馆开了那么多年,虽然不挣钱,可瞿沐凡好歹也不是对生意一无所知的小白了,他先仔细研究了一下这公众号的运营,这公众号日常就是发一些茶呀禅的软文,收入来源除了流量就是广告,茶楼、茶商包括茶具商都会在公众号里打广告。
这个公众号运营的时间不短了,软文也写得相当有质量,流量很不错,公众号里推广的广告也不少,很是欣欣向荣。
“经营这公众号的是我朋友,他儿子早年出国留学,学成后直接留在了国外,孩子早几年就让他也跟着去,我那朋友老觉得故土难离,不大愿意,就一直拖着,可他心脏有点儿小问题,前段时间又发了一次病,把孩子给吓着了,飞回来亲自监督他处理产业。”
茶友细细跟他解释:“国外的医疗条件好,出去了也能好好看看他的心脏,这一去肯定是不回来了,所以就想把这公众号给转出去。”
“好倒是挺好,就是,我手头也没多少钱呢,只怕是心有余力不足。”瞿沐凡其实相当心动,这公众号有三百多万的关注,每一篇文章最少都有二十多万的点击,更别提那些投放广告的收入了,看起来是相当的挣钱。
“孩子忧心我朋友的病情,签证什么的都办好了,这公众号他们着急出手,我跟他谈了几次,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这价格他真是给我让到最低了。”茶友往前靠了靠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手势:“只要六百万,他就转给我。”
“六百万?”瞿沐凡在心里细细算了算:“这价格倒是不高。”
“不高?便宜大发了我跟你说。”茶友鼻子里轻嗤一声:“市面上十万关注的公众号就要价三十万,这要不是他们走得急再加上我这老朋友的面子,他们绝不会这个价格就出手。”
“稳赚不赔我跟你说。”茶友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公众号的运营情况你点进去就能看到,广告接不完,每天都有进账,就算咱们运营的不好,就指着这三百多万的粉丝量,转转手我就能卖出一千万去。”
“这要不是我那朋友的儿子急着带他老子出国看心脏,哪能捡到这好事?”茶友把烟气缓缓吐出来:“我前段时间刚跟朋友合伙投资了个茶楼,手里没钱了,为了这事儿,我找了个借贷公司把房子给抵出去了,可我那房子也有年头了,借贷公司才给我算一百二十万,我这儿还差四百八十万的缺口,你看看你能凑多少吧,要是筹不够六百万,咱们就趁早跟我朋友说,别浪费人时间,他儿子还急等着带他爸出国看心脏呢。”
“要是真筹够了钱把公众号盘下来了,就按入资比例分红。”茶友把烟捻熄在了烟灰缸里:“至于经营,我觉得交给老弟你就不错,那公众号也就是发发文章打打广告,跟杂志有什么区别?老弟你可是个文化人,还在出版社任过职,这事儿对你来说,那不正是老本行吗?以后经营这块儿要是你来抓,那你就多拿一成分红。”
“要是万一咱们经营下去那也好说,直接转手一卖就是了。”茶友胸有成竹地曲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三百多万关注量,一千万最少了,到时候咱们也按入资比例分钱。”
这份生意简直像是为瞿沐凡量身打造的一样,既能挣到钱,还能展示他的才华,比开咖啡馆可是合适多了,瞿沐凡心动了,他想拿下这份投资,想经营这个公众号。
可没钱怎么办呢?瞿沐凡头大如斗,茶友笑眯眯给他出主意:“老弟你可是文化圈儿里的名人,几百万还借不来?就算借不来,那再拉一两个熟人入股也可以。”
那公众号的流量但凡点进去的人都能看得到,这生意眼瞅着就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可比自己的咖啡馆靠谱多了,瞿沐凡特别心动,把亲戚朋友全借了一圈,卖了车卖了咖啡馆和所有能卖的东西,又拉了两个跟他关系非常好的朋友。
为了促成这件生意顺利进行,瞿沐凡舌灿莲花拍着胸脯子打保证,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说动了他的两位朋友掏钱凑够了这四百八十万的资金缺口。
茶友送来了一份盖好章的合同,瞿沐凡签了之后把钱转到了茶友的银行卡里,茶友使劲儿拍拍他的肩膀:“我告诉你瞿老弟,咱们这生意亏不了,我刚放出风声去说接手了一个三百多万关注量的公众号,立马有人联系我,开价就是八百万,嘿,我能卖吗?”
“一接手就卖,那就是一锤子买卖,多亏呀。”茶友笑眯眯:“我还等着老弟你好好经营这个号,咱们好拿一份长久的分红呢。”
瞿沐凡点头:“那公众号的基础不错,盈利应该相当可观,咱们自己经营比转手卖出去划算。”
“哎,我也是这想法。”茶友拍拍屁股告辞:“我办交接手续估计得一周时间,瞿老弟你好好准备准备,一周后我来接你走马上任。”
瞿沐凡精神抖擞把自己打理得整整齐齐,准备从此开始人生新征程,一周过去后他打电话给茶友,茶友唉声叹气:“你说这叫什么事儿?手续刚开始走,我那朋友心脏病发作又住院了,这节骨眼上我哪还能催着他办手续?先让他看病吧,好在问题不大,最多七八天他就能出院了。”
七八天后瞿沐凡又打电话,茶友语气轻快心情很好:“巧了,我那老朋友出院了,我刚去探望过他,看起来他精神头很不错,毕竟刚出院,让他歇两天吧,过两天我再来找他一起办手续,顶多八|九天的事儿。”
八|九天后瞿沐凡又打电话,茶友很干脆:“手续马上就走完,下周一早上九点我去接你上班。”
瞿沐凡按捺了性子等到了下周一,九点钟到了,茶友没来,瞿沐凡再打电话,就是“您拨打的号码已停机”。
一听这生意瞿沐凡心里就是一惊,一阵不详的预感冲上了心头,瞿沐凡想要去找这个茶友,跑到街上他才想起,除了“老袁”这个称呼,他对茶友的情况基本是一无所知。
他既不知道“老袁”住哪儿,也没见过“老袁”的亲友,瞿沐凡顶着满头淋漓的冷汗直接冲进派出所报了案。
案情清晰明了,那公众号既没有出售的打算,也没有一个心脏病患者的老板,瞿沐凡手里拿着的那份盖了红章的合同,不过是电脑p图后打印的罢了,根本就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这件事彻头彻尾就是一个利用熟人防备心薄弱而进行的诈骗案。
瞿沐凡转账过去的那个银行卡号也早已空空如也只剩了两毛钱在里面,警方根据监控摄像头调取了嫌疑人的影像,一番比对之后发现,这居然还是一个在逃犯。
犯罪嫌疑人的身份真相大白,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从瞿沐凡转账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一个月,嫌疑人早就拿着钱改换了身份又逃得没影了,警方除了把这件案子添到该犯人的档案资料上外,也别无他法。
经此一事,瞿沐凡身无分文,两位被他拉入伙的好友则直接把这笔账算在了他身上,当初转钱给瞿沐凡的时候让他打的收据也直接逼着他改成了欠条。
身负巨债的瞿沐凡真的走投无路了,受此打击他病倒了。
瞿沐凡住院了,瞿清婉还未毕业,六神无主的她只能想到好久不见的妈妈,于是她哭着求到了秋家老宅。
秋老太太这两年身子骨不大好了,人年纪大了心软,见不得这样的惨况,听了瞿清婉的哭求,倒是很痛快地点了将:“好孩子别哭了,你妈跟你爸都离婚了,这事儿她不合适管,我让你佳浩表哥去看看你爸爸。”
秋佳浩得了秋老太太的指派,带着果篮去医院探望自己的前姑父,生活的诸多磨难已经把瞿沐凡打垮了,当年那个玉树临风清俊儒雅的男人已经变成了一个满头苍灰形销骨立的枯瘦老头。
奉上果篮,秋佳浩态度很温和:“住院费的事儿您不用担心,安心保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这还是自打离婚后秋家人第一次出现在他眼前,而且是在自己如此落魄的时候,瞿沐凡一时间心里百味杂陈,忍不住就问出来:“你姑她,还好吗?”
“好,好的不能再好了。”秋家浩就笑:“我爷白手起家打下了一大片家业,老爷子能耐,看我们都是废柴,公司交给谁他都不放心,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天天亲自去公司坐镇,可好,我姑离婚后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样,显能耐了,可把老爷子给高兴坏了,考察了我姑好几年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把公司交给我姑管理了。”
“我姑现在可厉害了,除了管理她自己的风投公司还要接手我们家的实业集团。”秋佳浩无视了瞿沐凡难看的脸色,继续笑眯眯地夸奖自家姑姑:“老爷子终于舍得放权了,我姑现在就是我们秋家的领头羊,走路都带风。”
秋佳浩走了,半躺在病床上的瞿沐凡望着窗外的树枝发呆,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他跟秋青青离婚都三年多了,三年过去了,自己一无所有,落魄到住院交不起治疗费的地步,而秋青青除了要接掌秋家的实业集团了,还拥有了自己的风投公司?
同样都是人,怎么际遇差别却如此大呢?
有了秋家的资金支持,瞿沐凡能安心养病了,病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门感谢秋家对他的帮助。
刚完成退位交接工作的秋老爷子一听瞿沐凡登门,顿时眉头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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