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的。”
他重复着这句话,如同在说服自己。
宁归目光沉沉，半响，她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并不希望你变成这样,我们不过萍水相逢，你虽然出身烟花之地，但我看得出，你的眼睛是干净的,所以当初我才将‘星海之泪’送给你,我不想害了你。”
“我知道。”
卿永公子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那样的小心翼翼足以让人动容，所以宁归也微微皱眉,眼中有些微的怜惜。
卿永脸上露出卑微的笑意来。
其实连他自己都已经弄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他真的渴求那一份温柔,还是因为秋郁的话让他产生了心魔，但已是这样的局面，他只能将那些不确定的东西丢弃掉,如果魔能给人带来快乐，那么入魔又何妨？
这些日子，他在这‘余音阁’已经体会到了人性的黑暗，他原来在伶仃阁之时，因为容貌美丽，又才华横溢，所以喜欢他的人很多，想要千金买他一笑的人也很多,所以他不像秋郁一样，受过百般折磨，他以为我不犯人，人便不犯我，永远想不到这个世界原来远比他想象的要黑暗得多。
更别说是在最黑暗的宫廷。
如果前些日子宁归没有把他升为一等乐师，恐怕都不需要祁连溪出手，他已经悄无声息的消失在这座巨大的囚笼里了。
清高孤傲的卿永公子也开始变得复杂，开始明白如何踩着别人往上爬，如何让自己看上去更值得喜欢。
短短时日，他原来的世界就已回不去了。
他生于卑微，活在卑微，所以注定他的喜欢不能像祁连溪顾寒他们一样纯粹，除了喜欢之外，他还需要活着。
宁归原本对他已经没有什么兴趣了，但自从上次宴会之后又重新对他燃起了兴趣。
她想要看看，黑暗的心是什么样子的，她甚至有预感，两个同样出身和身份的人，卿永到最后或许会比秋郁更疯狂，因为纯洁的心往往能比黑暗的心浸染得更深。
龙床对她的一些想法不能理解，那是因为他不知道，病娇除了收集那些美丽的躯壳之外，更喜欢看人被毁灭。
这是宁归的恶趣味。
她又叹了一口气，在卿永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平静的湖面。
卿永的目光一直放在她身上，连抱着古琴的动作都显得有些不在意。
宁归看了好久平静的湖面，终于转过头来对他说：“卿永，你弹首曲子给我听吧？”
“好。”
他欣然应允。
他抱着古琴，从亭子栏杆处起身，走到中央的石桌前坐下，将琴轻轻放在石桌上，调了调弦音，开始弹奏。
宁归静静听着，没有什么表情。
卿永的琴弹得很好，如流水潺潺般动听，但宁归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在他弹完一首曲子的时候淡淡开口。
“你的琴音变了。”
卿永还按在琴弦上的指尖一僵，有些僵硬的绽开一个笑意，缓缓道：“是吗？大概是我自己弹的，所以我听不怎么出来，陛下若不喜欢，我可以换首曲子，陛下想听什么曲子，《流水》可好？”
宁归看着他半响，直到他的笑意慢慢隐没。
此时突起了一阵风，亭子上唯一挂着的一块帘纱被风吹起，正好阻隔在他们之间。
卿永站起身来，想去将那块帘纱挽起，然而他还没有碰到那块帘纱，宁归的话语已经缓缓响起。
“变的不是曲子，而是你的心。”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了许多，传到卿永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显得有些飘渺，但每一个字都像是响在他心中。
“如果是我造成的，我很抱歉，我并不想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那片轻轻的帘纱被风吹起又落下，宁归的脸在他视线里明明灭灭，但脸上的表情却那样清晰。
她说抱歉，卿永明明白白的看清，她脸上刻着遗憾，遗憾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开始变得不再纯净的心。
他其实很怕她会这么说，这么看待他，但是······这一刻却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白，没有丝毫委婉。
他的脸色一瞬间苍白起来，嘴唇微颤，但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话来，那种心慌的感觉比刚刚更甚。
他们相隔并不远，但此刻，在这飞扬的帘纱之中，卿永觉得自己和她相隔了仿佛两个世界般遥远。
“陛下，我······”
他开口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要怎么说出来，他确实变了，确实如同秋郁所期盼的那样，毁掉了最初的自己。
他的美丽只剩下一张皮囊。
“你不必再多言了。”
宁归用一种非常可惜的目光看着他，眼里满是叹息。
“无论怎样，既然你执意如此，我也不会阻挡，你有你的自由，我能做的，也只有稍稍帮些忙了。”
她站起身来，微微笑道：“我的承诺永远有效，如果有一天，你厌倦这样的生活，来找我，我会安排你出宫，过普通人的生活。”
“滴，卿永好感度+15，当前好感度：75（执念）。”
“陛下······”
说不出是真的心中涌起的情绪，还是因为他刻意的感动，但此时此刻，他的目光中有微微的湿润，当初那个赠他稀世珍宝，目光平和的人依旧如此美丽，她从没有变过，给与他的除了那一份温柔还有纵容，但他已经回不去了，他配不上她的温柔。
“······谢谢你。”
他默默垂下目光，声音轻轻的。
风几乎将他的话语吹散了，但宁归还是听见了他这一声谢谢，她微微一笑，点点头。
“不必客气，我下次再来看你。”
“嗯。”
卿永笑着点头，他其实很想再挽留她一会儿，可是他不能，宁归贵为天子，对他已是如此优待了。
素色的帘纱在风中起起伏伏，而宁归转身离开，背影渐远，卿永的琴放在桌子上，而他站在亭子里，看着她随着回廊而行，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面对宁归时卑微的笑，甚至是冷漠的，他眼中一片暗沉沉的情绪，看不清半点光亮。
“陛下······宁归。”
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但他将这几个字说得非常清晰，那其中似乎包含着无数的情绪，都沉淀在这个名字里，无人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帘纱再起，他已经将古琴重新抱在怀中，一步一步，慢慢走出了湖心的小亭子。
风似乎又消失了。
而宁归则走在回宫的路上，天上的太阳开始慢慢西斜，她缓缓沿着来时的道路而行，脸上挂着纯净温柔的笑，即便是没有人的小道，依旧笑靥如花。
龙床不知道她在笑给谁看，但总觉得这笑透着点诡异。
而且他实在不知道宿主今天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就听了一首曲子，她日理万机还抽空出来听卿永公子弹琴？他才不信她这么闲。
不过他也不敢问，因为铁定会被怼，要么就是被吓到，他现在已经很清楚宿主的套路了。
所以龙床清了清嗓子，决定抛开这个问题，来说一说其他的事。
“宿主，你真的准备三天后和沧時月去······盗墓？”
“谁说的？”
宁归保持着匀速的脚步和满脸纯洁的笑意，连回复龙床的声音都显得甜美温柔。
龙床不禁抖了抖。
宿主一温柔他就觉得有事要发生。
“可你不是答应了他？你是骗他的啊？”
龙床很期待她回一个‘是’，这样的话他能开心一整天。
“不是啊。”
宁归还是很温柔。
“我要去看祁祁的。”
“······”
你猜他信不信？
“祁祁一定很想我，我要去和他并肩作战，嘻嘻。”
她一边说龙床一边抖，总有一种祁连溪已经命不久矣的感觉。
以前看人家说什么‘温柔是□□’、‘越美的承诺越虚假’之类的话他还不相信，现在，他信了，信得不能再信了。
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还好他不喜欢女人。
“对了，宿主，那你这里怎么办？总不能不管了吧？你才刚刚好整顿完朝纲，要把它抛下吗？你还要上早朝的。”
“嘻嘻，没关系啊。”
宁归又是‘嘻嘻’笑了两声，笑得他头皮发麻。
“让小杀杀代替我在这里不就好了。”
“小杀杀？”
龙床左思右想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垃圾宿主身边的人有叫这个名字的。
“宿主······你确定这个人不是你随口说的？”
他真心觉得就是垃圾宿主随便说的名字，反正她胡说八道得天-衣无缝。
“讨厌啦，你明明还见过她的。”
宁归做撒娇状，继续‘嘻嘻嘻嘻’的笑，就差没抛个媚眼了。
······龙床被吓到了。
你······你不会想弄死我吧？为什么突然撒娇，不对！为什么突然对我笑，我感觉自己的小心脏都在乱蹦。
龙床用力按着自己乱蹦的小心脏，有一种命不久矣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风雨天空小可爱的雷，么么～
嘻嘻嘻，后面的剧情。。。。。嘻嘻嘻，保证和你们想的不一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