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里。
季云看着屏幕的一角。
邮轮上的监控并非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有好几处需要人工巡逻监控维持。
监控器并未安置拾声卡,只有画面,并无声音。
韩毅救了一个漂亮女人,准确无比地拉到了监控的死角。
季云看了眼时间。
五分钟之后,套房的女乘客才离开了死角处,高跟鞋踩得飞快,没一会就消失在电梯里。监控室的门被推开,季云回眸,笑:“毅哥又立了个大功,年终我一定要向上头打报告,奖金必不可少。”
韩毅说:“跳海的女孩是9215的客人。”
季云说:“知道了,我会让人盯着她,免得她又想不开。”顿了下,又说:“真搞不懂这些年轻人,年纪轻轻的就想不开,还专门花钱来自杀,真是闲得慌。看来船尾那边还是得多加一道防护栏,真要死了人,隔壁公主号能拿这事压我们一年。”
韩毅抬手挥了挥。
“回去睡了。”
到门口的时候,季云喊住他。
“我有个疑惑,程桑桑和9215的客人说了什么?毅哥你全程都在吧?”
韩毅停住脚步。
他没有回头,嗤了一声说:“瞎扯。”
宝石号的航线是公海巡游两天,停靠北九州,停靠熊本,再公海巡游两天,最后回归母港。
今天的行程是停靠熊本。
熊本去年地震过一次,唯二的旅游景点被彻底破坏,但仍旧抵挡不了乘客观光游的兴致。中午十二点过后,邮轮里的乘客所剩无几,程桑桑捡了上次没看完的书去五楼。
五楼的船尾有一个二百七十度观景大厅,是个多功能厅。
面朝大海,景致极佳。
宋娴给她发微信,询问她和韩毅的事情。
程桑桑犹豫片刻,十指还是轻点九宫格。
宋娴看着程桑桑的这句话,不由微微一怔。
昏暗的咖啡厅卡座里,一只指节分明的手递来一本菜单。
“娴娴你要吃什么?”
宋娴回过神,伸手就往对方的脑门敲了下:“没大没小的,娴娴是你喊的吗?喊娴姐。”
男人低笑一声:“小姐姐。”
“小姐姐个屁。”
程墨然说:“小姐姐这么说话会让我想起毅哥,当年我姐跟他谈了几个月恋爱,说话都变得粗俗。晚上要不要和我看电影?我买了票。”
宋娴翻着菜单,说:“改天吧,我晚上有约。”
“小姐姐什么时候才能排得上我?”
宋娴打量着他,勾唇笑了下:“看心情。”
程桑桑放下手机,拾起一旁的书。
纤细的指尖翻没两页,一道身影挡住了她的光线。
程桑桑微微一怔,抬眼望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女人轻轻嘟着嘴。
“你不要怪楚安,是我勾引他的,全都是我的错,是我死皮赖脸地缠着他。”她开始眼眶泛红,渐渐的,有泪水滑落,“真的是我不好,我不该插足你们之间的感情。楚安他心里有你的,一直都只有你,我只是他的逢场作戏而已。那天在甲板上,是我自不量力,你原谅我好不好?”
郭雪安觉得自己挺委屈的。
林家三少的话历历在耳。
“程家和我们林家公司上有往来,她不肯原谅我,我回家后会很难办。她是个看到路边麻雀死了都会心疼的人,你在她面前使劲地哭,先让她把气消了,你不是相中杂志上的新款包吗?”
郭雪安真觉得林家三少是个孬种。
自己劈得腿,还得小三善后,不是为了钱谁乐意跟他呀?
郭雪安默默地在背后拧了自己一把,哭得更加诚恳,同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位程家千金的表情。
好像并没有什么表情。
也没有动容。
她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冷漠得可怕。
忽然间,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
她眼泪就流了下来,先是在眼眶里打着转,两颗明净透亮的眼珠子跟浸泡在河底的黑曜石似的,哭得楚楚动人。
郭雪安早已被林楚安打了预防针,知道程桑桑会哭,因此也准备了一整套应对措施。
正要实行时,程桑桑忽然问:“你觉得我哭得好看,还是你哭得好看?”
郭雪安实在有点懵逼。
这是哪门子的问题?
程桑桑面无表情地说:“你不用回答,我知道我比你哭得好看,我也比你长得漂亮,要比哭,从来没有人能比得过我程桑桑。想在我面前装柔弱博同情,先去中戏上几年课吧。小三就是小三,别扯那么多有的没的,你也不用替林楚安解释,一个巴掌拍不响。小姑娘喜欢钱我能理解,没有谁不喜欢钱,想要不劳而获我也不歧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只要不伤天害理你去卖我也不歧视。但明知我和林楚安还是男女朋友,你还来插足,这就是你的贱了。”
她轻蔑一笑。
“你去告诉林楚安,他劈腿是事实,我不可能会原谅他。”
郭雪安看得真切,眼前的这位程家千金眼神里平静得可怕,没有半点伤心,仿佛前几天在甲板上看到的她只是个假象。
怎么跟林家三少口里描述的程桑桑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你装的?”
程桑桑说:“是呀,我也不怕你告诉林楚安,因为他不会相信。好了,别挡我的阳光,我要看书了。”
等郭雪安走后,程桑桑立马合上了书。
她转过身来,并不意外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邮轮上保安组的工作时间和分配区域,她打听得一清二楚,手机里有一张详细的表格。
她伸手拭去眼角泛着的泪水,认真地说:“韩叔叔,刚刚是假哭,可昨晚是真哭。你这么说我,我心里很难受的,”她嘟着嘴说:“真的很难受啊,昨天晚上跟要死一样。你看我这么惨,来个邮轮还被劈腿,真的不能陪我吃顿饭吗?反正还有两天我就要下邮轮了,我们也没见面的机会了。吃一顿饭真的不肯么?”
她刚刚哭过的眼睛又红又肿,语气如娇似嗔。
韩毅不可避免地想起了十八岁的程桑桑。
她是个爱哭鬼,什么事都要哭一哭,偏偏每次都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
尽管事情是他占了理,可是她一哭,不管真假总能让他服软。
他和程桑桑谈恋爱后不久,就识破了流氓混混找她麻烦的把戏。
韩毅很生气。
他比程桑桑大六岁,居然被一个丫头片子给耍了。他当天就质问程桑桑,质问的话只说了三个字,他只是凶狠地喊了一句程桑桑。她的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下来了。
那会,也跟现在一样。
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委屈地看着他,问:“你不要我了吗?”
韩毅:“我”
程桑桑:“你要和我分手吗?”
韩毅:“我”
程桑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话音未落,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巴掌大的小脸哭得皱巴巴的。
韩毅盯着她。
半晌,才吐出一句话。
“走,老子带你吃烧烤。”
心里在想,跟个小他六岁的丫头片子计较个屁啊,女朋友自己挑的,跪着也要谈下去。
八年过去了。
程桑桑这小妖精哭戏水平一点儿也没落下。
韩毅看着她。
“我昨晚说的话你没听到是不是?”
程桑桑说:“听到了呀,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着呢。你说我这么多年了演技有长进了,但你不好这口,”顿了下,她又说:“你还说了就算我脱光了衣服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会想”
红唇微张。
她轻轻地说出“ca一|我”两个字的嘴型,视线若有若无地落在他的裤裆上。
见他脸色顿变,她满意地舔着唇笑了声。
“你还说让我他妈的不要惹你,我真的都记着呢,好嘛好嘛,不惹你就不惹你了,我回房睡觉去,不肯吃饭就算了。”
她拾起书本,慢条斯理地起身,扭着小蛮腰经过韩毅身边时,低低地笑了声。
之后,正要离去时,韩毅忽然扣住她的手腕。
程桑桑眨巴着眼,问:“怎么?不舍得我离开?”
韩毅瞬间松开她的手。
程桑桑头也不回地离开。
林楚安拿冰块敷了两天的脸,仍然没有怎么消肿。
他在房里憋了几天,闷得可以发霉。
这会是半夜,他准备出舱房走走。
林楚安上了甲板,担心会有人,他直接往静悄悄的塑胶跑道上走去。
走到转角处的时候,冷不防的冒出一道强壮的身影,他尚未看清人脸,就被套上了一个麻袋。拳头如雨点一般落下,他闷哼几声,想要叫时接下来又是一阵胖揍。
林楚安被揍得无法动弹。
末了,他终于逮着机会嚎叫。
“谁打我?”
韩毅粗哑万分的声音冷冷地响起。
“看不惯劈腿的天皇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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