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开门进来,宋希雅吞下半把药片那一刻,她竟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无尽苍凉。
叫人形容不来。
不过傅云哲根本没有心情去想那些。
那么大半把白白的药片,全被她一口吞了下去。
连一口水也没喝。
“呕……”
她难受地捂着心口,一阵干呕。
傅云哲连忙走上前,紧张地试图去拍她的背,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吐出来,你给我吐出来!”
宋希雅一向最不喜欢吃药。
从前吃一两片药都要人哄着才肯,这么半把药吞下去,身体第一时间便做出排斥反应。
她的干呕未止,傅云哲抬手,刚想将人抱起来送医院。
却被她强撑着伸出手推开。
下一瞬,她身子倏忽前倾,刚刚吞下的药就这么被尽数吐了出。
傅云哲愣了一愣。
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将刚刚放在一边的那杯水端过来,小心翼翼地递上:
“快,喝水。”
她现在好像没什么力气,也实在太过难受,便将水接过去,轻轻啜了两口。
傅云哲接过她手中的水杯,看着仍然没有身材的宋希雅,忍不住轻声开口:
“雅雅……”
“别这样叫我。”
她微微侧目,瞥他一眼,淡淡说:
“恶心。”
“我……”
面对这样的她,傅云哲哑口无言。
连一句道歉的话也说不出口。
好像……再多的对不起也无法挽回他的错了。
宋希雅轻轻笑了一声,在这没有一丝声音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突兀。
浴室里点点回音,都是她笑声的余韵。
“雅雅……别再笑了。”
这样的笑声,听在他的耳中,就像一枚枚软刀子,寸寸扎进心脏。
痛啊。
他又何尝不痛。
“心满意足穿上裤子就来哄我,”
她脸上笑意浅浅,声音如水波微漾,说起话来,就像在讲故事似的,
“生气的时候,我就是贱.人。”
傅云哲站在一边,听着她这样说话,整个人像是石化了一般,出不得声,做不得任何动作。
“是啊,我就是贱,我就是贱.人才会被你糟.蹋成这样。”
她抬起眼,一双漂亮的杏眼哭得红.肿,此时却古井无波,直直看着他,
“你看到的照片也好、综艺也好,你觉得那些男人会要.我吗?他们知道你这么糟.蹋我,会要.我吗?”
“宋希雅……”
男人别过头,明明他还是那个高大英朗,生杀予夺掌控一切的人,可是这一刻,却不再敢看她的眼睛。
不再敢看一个瘦弱女人的眼睛。
他的语气竟意外地染上一丝恳求的意味,不过只有一点点。
不易察觉的一点点。
他说:
“别再说了。”
她的话哪里只是片片软刀子,她的话是剜心的利刃,要将他一寸一寸剐了去。
一个字也再听不下去。
“好。”
出乎意料的乖巧。
她点点头,轻声问:
“那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男人张了张口,终是底气不足地说:
“这里是你的家,你……”
“那你出去一下好不好?”
她干脆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继续用那种没有任何感情的语调问,
“我想洗澡。”
……
浴室的门被关上,宋希雅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花洒。
连水温也未被调试过,冰冷冷的凉水。
和刚刚傅云哲淋在她身上的水一样的温度。
她梗着脖颈,不肯多看自己的身体一眼。
只是机械式的一遍又一遍清洗。
洗到手已经被泡的发皱,这具身体的温度,像是没有生命一般。
她就这样开了门。
男人正坐在床边,脚边的烟头丢了一地,屋子里尽是烟气。
宋希雅闻不得这么浓重的烟味,一时间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声音,像是要将肺也咳出来似的。
傅云哲连忙将手上的烟掐了:
“对不起…雅雅,你没事吧?”
宋希雅不动声色地躲开他的接触,止住咳嗽之后,才开口问:
“可以请你住其他房间吗?”
“雅雅……”
喉头像是有什么东西梗着,又疼又涩。
她面上没有一点表情,只是小声问:
“如果不可以,我住其他房间,可以吗?”
她用的是一种比从前那三年更做小伏低,小心翼翼的语气。
像是一丝一毫一丁一点儿不敢得罪他。
偏偏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态度神情,刺痛了他。
傅云哲抬起微颤的手,扶住宋希雅的肩膀,让她正视自己,顿了一顿,才说:
“雅雅,不要这样跟我说话,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你想怎么样都可以。你不喜欢我和你住一个房间,可以,我可以去别的房间。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乖乖待在我身边,你想怎样都可以。”
“是吗?”
她舔了舔干巴巴的下唇,
“那可以请你不要来见我吗?”
我可以留在这里。
但是请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是这个意思吗?
傅云哲怅然若失,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才泄了气似的,点了点头:
“好,好,我出去。”
长夜过半。
黎明之前,天最黑最黑的时候。
傅云哲在坐在沙发上大半夜,一直到时针接近三的时候,才艰难地站起身。
轻手轻脚,开了主卧的门。
床上的人似乎已经睡熟,卧室里很静很静,可以听得见她轻浅均匀的呼吸声。
大大的薄被下,宋希雅小小的一团,缩得像个虾子一样。
蜷作一团。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睡姿。
网络上说,这样睡的人,缺乏安全感。
至少他们刚刚住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她是到了后来,后来他好久好久不回家一次之后,才变成这样。
他曾经拥着她,试图纠正回她的睡姿,可是剩一个人的时候,她又会变回这样。
傅云哲蹑手蹑脚,走到窗前。
这样静静睡着,温温软软的她。
久违了。
他真的好想抱抱她。
可是手伸出去,却又停在半空。
他有些不敢碰她。
怕吵醒安宁睡着的人,怕她醒过来,又变成那个让人窒息的姿态。
他就这么在床边坐了两个多小时。
一直到清晨的点点光亮透过窗帘的缝隙,缓缓透进屋子里的时候,才又悄然出了门。
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
换衣服的时候,突然发现宋希雅的手机还在他的口袋里。
傅云哲将她的手机拿在手上,顿了一顿,还是没有打开。
只是刚想将手机装起来的时候,却正正巧巧有电话打进来。
来电显示赫然写着两个字——
“嘉轶。”
……
嘉轶?
耳熟的名字。
傅云哲剑眉微微皱起来,脑海里旋即有了点点印象。
他记得那一摞照片上的男人,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几乎没有下一步的想法,他便将电话接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