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被挟持了。
半个月后,当平安再次来到这个城镇,甫一进城门,就被一群地方军围住了。
地方军,是一种明面上好听的说法,他们虽然穿军装,拿枪杆子,但并不听北洋政府的命令。不仅不庇护一方百姓,还今日欺男,明日霸女,比地痞流氓更凶恶。
当兵的枪口讨食,都迷信,却不信道不信佛,信看见秃驴尼姑就是晦气。
平安身为一个晦气的尼姑,挨打根本不需要理由。
见人围上来,平安熟练地抱住了脑袋,殷殷叮嘱:“别打脸。”
这些兵却不是来打平安的,带头的一个拉开了平安的细胳膊,对着平安不明所以的眼睛,咧嘴露出一口黑牙:“大师,我们可算是等到你了。”
平安越发不明所以:“你们等我做什么?”
黑牙笑得更灿烂了,鸦片的腥臭扑面而来,平安站得近,首当其冲,还看见了龋齿:“看风水啊。”
“可是……我不会看风水。”
“大师谦虚了。”黑牙面上的笑容一敛。
平安却又说了一遍,神情庄重,语气认真:“我就是个尼姑,真的不会看风水。”
黑牙彻底敛了笑容,眼睛里就透出阴森来,一拍腰杆,掏出毛瑟驳壳,对准了旁边的一个男人。
那男人本来被几个兵拦在后面,平安没注意到。黑牙这一掏枪,被推出来,平安就看清楚了。
二指粗的麻绳五花大绑着,头发散乱,嘴里塞了抹布,脸上带了伤。毛瑟驳壳对准额头的时候,男人嘴里的抹布也被扯了出来,缺了牙齿,说话漏风:“她会看,就是她跟我说,别出摊,能避开血光之灾。”
平安认了出来,面摊老板。
当日,平安草台班子似的算命摊摆到天黑,依旧没有开张。
还是面摊老板收摊的半碗阳春素面,才祭奠了辘辘的五脏庙。
第二天,从面摊老板家的柴房醒来,接过老板娘递过来的两张葱花烙饼,即将再度踏上行程的平安终于决定要投桃报李——“我见老板印堂有暗,今日还是不要出摊为好”。
平安本想着与人消灾,但看面摊老板如今的样子,果然运势定了就定了,不能改。
“这风水,你能是不能看?”问话的时候,黑牙的枪口抵在面摊老板脑门上,威胁的意思十分明显。
平安想了想,叹一口气:“我的确是不会看风水的。”
黑牙也不废话,直接压了击锤。
击锤压下,子弹上膛的声音很清脆,脆得面摊老板两股战战,哆哆嗦嗦就要跪下。
平安又道:“但你想让我看什么,倒是可以与你看一看。”
黑牙便满意地收了驳壳,又龇咧出一口黑牙来:“大师,请吧。”
“他呢?”平安看着面摊老板。
“放了放了,”黑牙挥苍蝇似的摆手,也不知道是天生的,还是鸦片抽多把身子骨抽虚了,黑牙瘦骨嶙峋,马脸的猴似的,这一挥手,倒挥出几分指点江山的气度来,“反正知道他家住哪儿,要抓回来也方便。”
这便又是威胁了。